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书名:[银魂]身份尚在确认中 作者:七穹烬 章节:共 70 章,最新章节:番外四 备注: 本以为成功逮捕了嫌疑犯,没想到就此惹上了一连串麻烦。 时至今日土方十四郎仍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一天,玖木绫细心叮咛的话: “以后我不在了,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得冬天多穿衣,夏天要刷牙,还有别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啊,副长。” ——如果将他/她的人生比做一场电影,那么她/他就是中途插播的不孕不育广告。 被抢走了身份的倒霉催与真选组鬼副长你不情我不愿的○○史(误) [友情提示] [1][301314贺文,给CP夏莳未来,我爱你。] [2][原创女主,淡定渣,扮猪吃老虎且爱喷嘴炮。男主见文案及封面。] [3][穿插原著TV版三叶|红樱|宅十四|吉原|蔷薇|倾城篇,不适者提供护舒宝] [4][1V1,HE,尽量不苏不OOC。基本保证日更……我是认真的!] [5][庄严宣誓不坑不断更,请放心入坑╭(╯3╰)╮没有留言不幸福!!] 本文已V,请勿盗文,免费章如需转载请留言=3= 作者中篇全部免费,不定期会写不V长篇,欢迎包养作者专栏↓ ================== ☆、确认001.   在一切开始之前,玖木绫曾经一直是个普通人。      虽说本质是个好吃懒做的散漫姑娘,却生得一副温温软软亲切可人的好皮相,也就是俗称‘面善’、‘邻家姑娘’的那一类型。远远笑吟吟地觑着你,就像久暌再遇的青梅竹马,就算是初次见面,也总是给人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在那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普通乡镇,她与家人勉力维持着一间杂货铺,生活称不上富裕,却也足够温饱所需。她早年母亲离世,被父亲和兄长捧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呵护成长,常人该拥有的亲情她亦从未缺失半分。   嗯,之前说过了,作为一个懒散到骨子里的姑娘,玖木绫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      一切灾难的源头,是在她为了避债、举家搬迁至江户后。   本以为生活即将随着新环境的到来而发生更加美好的化学反应,然而却未曾想,在安顿好新宅后她跑去商店买自己的生活必需品,结果竟在回家的路上被一只一个人多高的白色大狗连人带着购物袋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如果事情至此就画上休止符,她也只会将这当做新生活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只是这事后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原来的预想。      她在医院整整昏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得知消息赶来的那只肇事大狗的主人——一个穿着旧式武士服、拥有一头奇怪的银色卷发的男人摸着后脑,似乎并没有什么诚意地道了歉。她秉持着一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法,并没有对对方恶劣又无耻的态度过多深究,简单地做了个检查便坐着那个男人的破旧电动车,一路咯吱咯吱地被送回了家。      可是大概是刚刚搬家的缘故,玖木绫对新宅地址的记忆十分模糊。而那个银发天然卷的武士在将她送到了她所说的街道路口后,就极其不负责任地把她丢下了电动车,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之大吉。于是她只得挨家挨户地查看铭牌,想要藉此来认出自己的新家。   她已经一声不响地消失了三天,想必家人会担心得紧——想到这里,玖木绫不由得加快了找寻的步伐。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在途经一个围坐了几个年迈老婆婆的巷口时,玖木绫决定去找她们问问看。然而当她刚刚迈出一步,动作就因不经意间听入耳畔的一句话生生凝滞在原地——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正握着旁人的手,笑得满脸的沟壑都加深了不少。   她说:“阿绫姑娘的嘴可真甜。”      阿绫姑娘。   玖木绫瞪大眼睛,一瞬间流露出十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个满脸菊花褶子的老太婆刚才……说了啥?      说不定只是重名罢了——她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一边躲到了拐角的墙壁后,偷偷窥视那个被几个老人围坐在中间的人。   那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女子,年龄与玖木绫不相上下,唇边正噙着几分温柔的笑意,不知开口说了些什么,将身边的几位婆婆都逗得前仰后合。      那人的容貌举止都与自己没有半分相像。   确定了这一点后,玖木绫终于松了口气。自嘲地为自己刚刚失态的惊惧勾了勾嘴角,她整理了一下情绪,定定神刚准备继续寻找,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万分熟悉的人影正面带微笑地从对角走了过来。      短发。酒窝。笑眯眯。   这些关键词只属于一个她熟知的人——她的哥哥。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兄长,宠溺地抚了抚那个陌生女子的头发,说出自己从小到大听过了无数回的话:   “该回家吃饭了,阿绫。”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别过脸不敢再看下去,身体无力地倚靠着墙壁,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咬下唇强忍下惊恐尖叫的欲望。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顷刻间天崩地裂。      为什么短短三天之后一切都面目全非?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她似乎深陷进了一个莫名的断层。   记忆里对于搬来江户之前的事情一片模糊,她亦不敢太深刻地回想,惧怕这又会是一脚空渊。      这是一场极其可怕的灾难。   她不知道那个陌生女子究竟是谁,冒名顶替她这样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究竟有何目的。最让她困惑不解的,却是家人反常的态度——就好像,‘玖木绫’原本就该是那个陌生人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姑娘?”   一直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原地,不知不觉日轮已经即将西沉,整个江户全然浸染在一片柔和的霞光之中。   这时一个路人发现了抱膝蜷缩在路边的玖木绫,好心地上前推了推她,关切地问道。      玖木绫抬起脸,用涣散得悚人的眸光盯住对方,半晌不语。   无辜的路人被她空洞苍白的表情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玖木绫默然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有困难找警察——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左手边就是真选组的屯所,你可以试试向他们求助。”   路人这样提议道。      ···   ···      “然后我就来找你们了。”   蜷曲着双腿跪坐在木案前,玖木绫坐直身体,直视着对面的人如是说。      “这还真是个灵异事件——”低沉略带喑哑的声音如同利刃划破胶着成一片的空气,开口的男人有着利落的黑色短碎发,眼神锐利如鹰隼,腰杆挺得笔直。他拧紧了眉心掐灭手中燃尽的烟蒂,随手丢进一旁的烟灰缸里,然后随意地抱着臂将视线移回玖木绫的身上,“不过这种事情不归我们真选组管,你应该去找寺庙避避邪。”      玖木绫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了似乎并不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她很冷静。      毕竟突然之间说出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换了谁都不会相信吧。      生硬地扯了下嘴角,她低敛下眉目直起身体,颇有礼数地浅鞠了一躬,“……麻烦你们了。”   说不上此刻有多么失望,因为她对于这次求助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   不出所料,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人可以依靠。      故作潇洒利落地转过身,她此时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身份,失去了作为‘玖木绫’的自己,现如今她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未来的路又能如何走下去?      然而殊不知,身后男人的视线不经意间的一瞥,青蓝的眸子便陡然凝集。      绷紧了腰身一步一步向大敞的门扉挪了过去,在木屐即将跨出门外时她仰脸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空,身体却突然被大力向后猛地一扯。   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扯得一个趔趄,玖木绫跌跌撞撞了几步后才勉强站稳,不知道对方这是突然要闹哪出,她用快要喷火的眼睛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怒目而视——是刚刚将她一口回绝的黑发警察,全身散发的讨厌的纯爷们儿气场。      一直努力保持的理智假面喀嚓碎裂。   “……你的脑回路程序运转出现BUG了吧警察先生,袭击独身少妇可是涉嫌性骚扰啊我说。”   翻了个白眼,她对着对方此时正握着自己腕部的手抬了抬下巴,挑眉看向面前不知名的警察,明摆着是在要求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所做的解释就是掏出了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手铐,啪嗒一声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真是人生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搞毛……?”   玖木绫一瞬间被对方的举动弄的有些懵,她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腕上做工精良的手铐,又看了看一旁重新点燃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着的黑发男人,表情扭曲道,“哪儿来的倒霉孩子……好玩儿吗?听到咔的一声了对吗?玩儿够了就赶紧给我解开,老娘还有正经事要办……小心我找你们上级领导投诉啊!!”      “……”黑发男人被烟呛了一口,抽了抽嘴角用复杂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旋即从衣袋里随意摸出了什么东西丢到她眼前,“少啰嗦。这是你的东西吧,女人。”      那是被什么利器削过后只剩下了半截的竹条,断裂处的边缘还泛着毛糙,却可以清楚地看出在折断之前它显然被主人十分重视,从上至下都不留一丝缝隙地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透明色烤漆。      玖木绫一时怔在原地。   许久之后才如梦方醒般地,她的头脑一凛,立刻低下头去看那一直拴在足踝上的铃铛御守——不出所料,正随风碰撞出清脆响声的铃铛下系着的长竹条,已经不明缘由地只剩下了小半截。      “我靠老娘的平安符居然在你……”虚着眸光瞟了一眼站在眼前的陌生警察,玖木绫绞了绞手指,忍不住问道,“好吧警察先生——这东西是怎么到了你手里的?”      “装什么蒜——三天前的晚上,有个女人入侵了真选组屯所。”不耐烦地一扬眉,黑发男人掂了掂手里的御守竹条,“这玩意就是那家伙逃离的时候,我从她身上砍下来的。”      “……哈啊?”   一瞬间露出僵硬而古怪的表情,玖木绫的眼神凝滞在对方的手中——她清楚地记得,三天前的晚上她刚刚安顿好在江户的生活,是在与家人一同饮茶赏月中度过的——但是眼前警察笃定的神情,却又分明是已经十拿九稳。      “涉嫌袭击警察,你被逮捕了。”黑发男人在烟灰缸的白瓷壁上碾灭香烟,刻意抬了一下另一端栓在他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微微眯起眼睛盯住她,似乎是在告诫她不要妄想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你有权保持沉默——当然,就算你说了我也会无视的。”      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玖木绫望着牢牢扣在腕间的手铐抽了抽嘴角,被连拖带拽地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快用肘部捅了捅对方紧实的腰线,“我说,我最近一直在倒霉……如果不想一直保持这种丢死人的状态,你最好把手铐钥匙看牢点。”      对方歪过头看她一眼,语气不耐,“在日语里,‘你有权保持沉默’的意思就是赶紧给我闭嘴。”   踩着木屐随着男人稳健的步伐一路向审讯室走去。途中遇到了不少真选组的警察,一路而来紧随着她的好奇目光让她觉得十分尴尬。   她耷拉着脑袋,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脚步十分温吞。      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喂,你一直低着头做什么。”对方叼着烟转过脸,身高差促使他略低了下颌。   玖木绫翻了个白眼,“……没什么,看看能不能捡到节操。”      随后黑发男人推开审讯室的门将她扯了进去,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理应对待女士的温柔。终于结束了被围观的煎熬,玖木绫抿了抿唇还是舒了口气。   她一向坚信清者自清,而且在当下的情况下坐几天牢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就算幕府倒了,监狱也还是管吃管住的。      “——奇怪,钥匙找不到了。”   男人皱着眉头翻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一抬头便迎上了玖木绫含义不明、似乎夹带着‘我早就告诉过你’的嘲笑目光。   于是眉间的凹痕就拧得更深了些,他偏过头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另一只手抓着放到耳边,“……喂,总悟吗——我抓到了前几天入侵真选组的那个家伙,快来用你的钥匙开一下手铐。”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土方先生——会弄丢钥匙的你本来就是脑子被天人锯掉了一大块吧。”电话那头的少年声音毫无起伏,平静地凉凉道,“我和近藤老大现在正在离屯所五百公里外的地方陪将军钓鱼,大概几天后才能回去,所有的事情都请你自己解决吧——啊,就来了。”   似乎在电话的那一端应和着什么人,对方啪的一声就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总悟你这混蛋——”直愣愣地看着响起忙音的手机,黑发男人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兀自咒骂了一声将手机狠狠摔回衣袋,他一转头却再次对上了玖木绫此时已经丝毫不掩饰嘲笑意味的眼神。      “……电话里的那个先生显然说错了。脑子被天人锯掉一大块的前提是——您的脑壳里需要有脑子这种东西存在。”   摇了摇头唏嘘了一声,玖木绫囧着一张脸专心致志地研究起白得刺眼的天花板——来到江户以后她的运气真是糟糕透顶,碰见活物的不是会吃人的凶恶大狗,就是连手铐钥匙都能遗失的白痴警察,“你真是弱爆了,警察先生。”      “……吵死了。”   黑发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单手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烟衔在口中,然后又把烟盒丢到面前的桌子上,用空出的手拿起打火机,极其费力地终于点燃了一支烟。   “喂喂喂,饶了我吧……我究竟为什么要和嫌疑犯搞成这种状态啊……”吐出一个烟圈,男人用郁闷的目光瞥了一眼身旁同样郁闷的玖木绫。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是在无声地谴责——‘看你干的好事’。      用力挠脸,她翕动了一下嘴唇终于开口。   “看你干的好事——你确定你的智商没有被扔进回收站栅格化处理吗?”僵硬着面部表情,玖木绫控制不住语气中的不善,嘴角仍在隐约地抽搐。      “啰嗦——我才不想被带着证据自己找上敌人的白痴说教。”身体一僵,黑发男人别过脸用力吸了一大口烟,有些没好气地回嘴道。      玖木绫苦着脸揉着被勒得发红的手腕,看着空旷的审讯室中明晃晃刺痛眼球的日光灯,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在这种地方孤男寡女待上一夜真的没问题吗——事先说好,如果你要做什么色.色的事情,我可是会叫的哦。”      “……”黑发男人噗了一声,青色眼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不屑地从鼻孔深处一哼撇过了头。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半晌过后,玖木绫感到被紧紧铐住的手腕有些酸痛,仿佛被尖细的枕头密密麻麻扎过一样向手臂处爬去。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向旁边百无聊赖地朝空中练习烟圈套烟圈的男人伸出手去,“……我叫玖木绫。”      空中源源不断的烟圈骤停,而后逐渐散去。   选择性忽视了对方伸来的手,黑发男人看着将两人扣在一起的手铐犹豫了半晌,才皱眉开口道,“……土方十四郎。”      很好,这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确认002.   入夜时分。   真选组屯所内,庭院内湿淋淋的雨声浇打出一片静谧,濡湿的瓦片被夜风掀起,发出沉闷含糊的杂音,混杂着草木曳动带来的香气,意外地定人心神。   屋舍早已纷纷熄了灯,房中隐约传来飘忽浮动的鼾声。   ……只有一户例外。      “我要睡榻榻米。”   “不行。”   “那你睡地板。”   “……不行。”   “……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室内微弱闪动的灯光将挺拓的轮廓勾亮,土方十四郎用拇指揉了一下隐隐跳动的眉角:“……闭嘴。”   玖木绫忙着将被角掖进手铐里,让冰冷坚硬的金属与早已红肿起来的手腕隔开,头也不抬地回道,“那就让我睡榻榻米。”   “不行。”   “或者你睡地板。”   “……都说了不行!”   “……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嘁,拜托你搞清楚状况——你可是个嫌疑犯啊我说,嫌疑犯没有资格向警察提要求的吧。”   土方十四郎拼尽全力才把死死抓上武士刀刀柄的手指一根一根挪开,抽到一半的刀刃折过半道光,继而啪地一声收了回去,“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快给我闭嘴然后滚到一边去,我要睡觉了。”      “你想要拆散我和被窝吗,没有被窝我可是活不下去的哦。”   “我管你啊混蛋……快点让开。”   “谁要你多管闲事,去去去到那边拔草玩儿,姐姐困得眼皮都要垂到地面了,乖。”   “……住、住手!不要擅自钻进别人的被窝啊你!!还有这根恶心巴拉的草又是哪里来的?!你又是谁的姐姐啊?!!”土方注视着榻榻米上的人在拿被子蒙住脑袋之前硬塞到他手上的、还粘着半湿泥痕的草根,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两只手铐套环之间的细锁链长度不过十公分,侧卧在榻榻米上的玖木绫不得不向上伸直左臂,才勉强够得上站立着的土方十四郎。   被窝带来的融融暖意将身体从头至尾地包围,顷刻便冲淡了这种奇怪姿势带来的不协调感,玖木绫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脸颊还在蛋黄酱包装罐形状的枕头上蹭了又蹭。      “……我说你这女人不要太过分……”   半句话还没说完,屋外的雨势陡然加大了起来,紧接着,一道惊雷从半空中猝不及防地直劈而下——   轰隆!      接下来便是‘哗啦’‘啪嗒’‘噼里啪啦’……      ……   “啧,这个月的预算又要超支了啊,可恶。”   看着砸到地上的焦黑砖瓦,土方拧起眉头吁了口气。      在屋顶坍塌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飞快地滚到一边的玖木绫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半蹲着的身上还挂了棉被的一角。   另一半厚实的被子被不知从哪里迸来的碎木片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时之间屋内棉絮飘飞,几缕钻进了土方的鼻孔里,迫使他倏地打了个喷嚏。      “都叫你到一边玩儿去……你看你,非要又吵又闹的,结果遭雷劈了吧。”玖木绫抓了抓沾满了斑白棉絮的头发,虚着气息后怕地望了望那堆看起来重逾千斤的瓦砾,又立刻板起责备的眸光,向站在一边盘算修理费的男人扫过去。      透过天花板上脸盆大小的窟窿,依稀可见夜半璀璨的繁星,半明半昧地隐没在疏松的薄云之下,偶尔漏出细微的亮光一瞬而过,快得甚至来不及捕捉。   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地淋到堆砌在窟窿底下的砖瓦,将扬起的细小浮尘通通溶成黏稠的灰浊,一股腐朽的糊味掺着冷空气迎面扑来。      “阿嚏……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压抑着额角上突突的青筋,土方撇过头皱了皱鼻子,最后瞥了一眼那团烧焦成一坨、疑似屋顶瓦砾的暗物质,然后径自向屋外走去。   玖木绫扁扁嘴,被他通过紧扣在一起的手铐扯出了房间。      “副、副长?!”   睡在隔壁的部下被屋顶坍塌爆出的巨大响声惊醒,三三两两地揉着惺忪的睡眼、衣冠不整地围拢过来。   看到举着土方的棉被狼狈地挡着雨的玖木绫,一张张脸上忽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彼此交换了几个饶有深意的眼神,明智地笑而不语。      这群寂寞的单身基佬到底是误会了什么啊……   玖木绫默默地把被角向下扯了扯,遮住了半张脸。      “没事,因为收留了不该收留的嫌疑犯遭报应了而已……你们都回去吧。”   土方仰头看看破损的屋檐,眉间的凹陷深了几分,“喂,山崎,你等一下——明天把万事屋叫过来,反正是这种你都能补的小窟窿,就算是那家伙的智商也能用被糖分黏在一起的浆糊大脑填上的吧。”   “不……那个人被歧视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也要被相提并论啊?!”      “少废话,交给你的事情就给我利索的去办——对了,有没有能暂住的地方?”竖起拇指指向身后直面大雨夜观天象的玖木绫,“遇上了点麻烦事,要和这家伙将就一晚了。”      “啊……说起来,冲田先生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有一间屋子是特别为副长准备、以备不时之需的——”   山崎退左顾右盼地张望了片刻,最终肯定地指了指长廊最深处的一间大门紧闭的空房,“应该就是那里。”      “啊,知道了,你去睡吧。——喂,走了。”   土方十四郎摆了摆手,拉了一下与玖木绫相连的手铐姑且算作提醒,转身利落地朝着对方给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他带着她迅速穿过了漏雨的长廊,来到了隐隐从罅隙中透出潮霉味的门前。   “往旁边一点,站到门边去。”他面无表情地贴到门上侧耳听了听,修长的右手重重搭上了武士刀。      “进个房间而已,你有必要搞得像……”   玖木绫的话头刚开,对方已经伸手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就着暗沉沉的月光,房间的全貌一寸一寸铺陈在眼前——一张被放大后裁成规整尺寸的黑白照片装裱隆重,柚木相框四方还煞有其事地搭了层层叠叠的繁复黑纱,庄严地被悬挂在长了点点霉斑的昏黄墙壁上。   照片下方摆了一张不知从哪个旧货市场淘来的灵台,坑洼不平的桌面上歪七扭八地置放了些瓜果,绝大多数早已腐烂萎缩,缺了口的桌角处还有几根拦腰折断了的白蜡烛。      土方十四郎与墙上自己板着脸的黑白照片对视三秒,机械地后退了半步,‘砰’的扣上了门:   “总悟你这混蛋……你到底是准备应付什么样的不时之需啊?!”      ···   ···      江户本就是多雨的城市。   路边深灰色电线杆矗立成一道笔直的线,径自往东方蔓延成灰色的浓缩奇点。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有水洼沉积多日,隐约可以瞥见淡薄月光的浮影。枯败落叶的线条锋利而饱满,擦过水洼浅浅一层边缘,最终和着泥泞黏连在潮湿的路边。      土方十四郎把被湿漉漉点不燃的烟卷吐到地上,用脚尖踢进下水道井口,鼓起腮帮子呵出一口气,在转冷的温度里迅速凝结成湿漉漉的水汽,将少得可怜的热量挟到冻得发白的手心里。   他搓了搓手,把食指指腹按在太阳穴上,顺时针方向揉了起来。      “我记得……过了这个巷口,最里面的那一家就是了。”   停下脚步来来回回做了几个深呼吸,玖木绫提起一口气将目的地指给他看,胸口却始终有股浊意缠绕不散,有如梗骨在喉,痒痒地卡在嗓子深处。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冒着大雨和你跑来这种地方啊——”对方一手把玩着零星擦出几点火星的蛋黄酱式打火机,贴着路边建筑凸出的屋檐迈步,顺着她说的拐了个弯。   “是你没办法在你自己的灵堂里安稳的睡上一觉吧。”毫不留情地回击道,玖木绫用手背擦了擦侧脸蹭上的水珠,斜过视线。      周遭阒黑弥漫,只有一盏接一盏的路灯泛起带有分割噪点的喑哑昏黄,安静地伫在斜对角的居酒屋散发出的融融灯光因而显得分外醒目。   “……是那里吧。”土方十四郎黑着脸抬起手。   “嗯。”   内心滚涌起不知是什么滋味,玖木绫木然地点了点头。      把宽大的振袖扯下来一点点,盖住银光锃亮的手铐。   她定了定神,率先掀开了半遮的布帘——就连藏青色帘子上懒洋洋圆滚滚的‘24小时营业’几个字,还是几天前她亲手写上去的。      听到门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两人细碎的脚步声,身着浅鹅黄色粗布衣低头在台前擦拭玻璃杯的女子仰起了脸,看到来人一愣,旋即抿了抿嘴角微笑道:   “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呢……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吗?”      玖木绫深深地垂着眼睑,散落的头发从脑后流下来,发梢刺在颈间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你是……你是谁?”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出声问道——可从喉管深处挣扎着发出来的声音却诡异得可怕,仿佛不是自己的。      “诶,我吗?”似乎被唐突地问到了奇怪的问题,对方稍怔了一下,旋即温柔地笑了起来,“我是这家店店主的女儿,今天被拜托来临时看店——我叫做玖木绫,请多指教。”      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玖木绫的面上瞬间血色全无。   “是、是吗……那可真是巧合啊,”她定定地扶住桌角,“我碰巧……也叫这个名字呢。”    ☆、确认003.   令人难堪的沉默漫漶了数秒,便被轻描淡写地一笔擦去。      “嗯……这样啊。”   似乎并不怎么吃惊,对方专心致志地抹着手中的玻璃杯,眼帘稍稍低垂,纤长睫毛在下眼睑处晕开了一片柔和的深色。   她甩一甩擦好的杯子中残存的水珠,将它们一一摆放整齐,方才继续温声说道,“‘绫’这个名字在女孩子里很常见的吧,不过要是姓氏也相同,真的算是非常巧的事情了。”      即便相隔了几米,玖木绫仍旧听出了对方语气里满满的不以为然。   ——不、不行了!忍不下去了可恶!!冒名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还很镇定自若啊这个人!!      “……我说的‘我也叫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就是——‘我才是玖木绫’。”   撩开耳边阻碍听觉的长发,她微眯起双眼,上前一步看进对方的眼睛,秉持着超乎寻常的镇定,一字一句说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头鬼?”      “唔……”对方动作一顿,索性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面前码放成排的玻璃杯将暖色灯影折成泛凉的荧荧冷光,五彩斑斓地闪烁着撞入眼底。   她的手一松,最后一个杯子低距离落了下来,倒在台面上磕碰出狰狞的脆响。      “少装蒜了,就连旁边的这个从刚才到现在连一句台词和出场镜头都没有的白痴警察都知道你懂的。”玖木绫冷笑了一声,随意地指了一下身边站着正低头点烟的男人,扭过头挑起眉毛问道,“是吧?”   “诶?”土方十四郎眼梢一斜,捏着打火机的手突地滞了一下,“是啊……不对我干毛要回答你啊!谁是白痴警察啊!!”      “你也省省吧警察先生,明明长着一张从小因为智力障碍被父母嫌弃、中二病发作大喊着‘我要变坏我要抽烟喝酒玩女人’过早接触成人世界、人到中年终于幡然悔悟拿起武士刀做了庸庸碌碌人民公仆、从警十多年来还一次都没有抓到过未成年小偷的尼古丁中毒人生负犬的脸……”   “……不要随便乱给人编这种曲折的身世好吗!!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结论的啊!!”      “总而言之,”   玖木绫回过身重新面向吧台内的女人,踩着木屐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够清楚地看见对面女子笼罩在面上一层模糊难辨的表情,扣着手指扬起下巴道,“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   对方拿她没办法地笑了笑,手指漫不经心地拨着垂到肩头的发尾,神情显得无奈而困扰:   “你疯了……都说过我是玖木绫,这家居酒屋店主的女儿。”      “你是玖木绫?你是玖木绫我就是来自M78星云-贝吉塔母星-塞伯坦星球的迪迦·超级赛亚·大黄蜂。”   “……够了这是哪里来的变异种族啊!”正吸着烟的土方被一口呛到,两指挟着烟干咳了半晌,话锋忽然一变,“说起来我……我比较喜欢雷欧·超级赛亚·霸天虎来着。”   “好像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这种设定呢……不过你快走开,这是什么奇怪的品味,明明赛文·超级赛亚·威震天更帅气一点……”      “……”   吧台内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袖口突然一抖。   藏在袖中的什么坚硬物体脱手而出,在半空飞转重回掌中,即刻被牢牢握紧,继而随手一抬。      土方十四郎和玖木绫不约而同地转了过来。   黑洞洞的双枪枪口正对准他们。      自称‘玖木绫’的人歪过头,嘴角一歪嗤笑出声:   “只要我现在扣动扳机,就算是那个传说中的白夜叉,也会‘叽’的一声就死掉的吧。”      三个街区外的歌舞伎町,睡梦中的万事屋老板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挖了挖鼻孔,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梦话,眼皮都没掀一下便翻个身再度睡了过去,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传说。      “为啥是‘叽’的一声,难道说然后还要配上蹬腿翻白眼的二逼动作吗……那个叫白夜叉的还真可怜。”   玖木绫边回嘴边悄悄用另一只手攥住了腕上的手铐,犹豫着如果对方真的准备开枪,她是不是可以把身旁的警察先生拎起来抡圆了砸过去。      不料偷偷摸摸地伸去的手却在冷硬的金属上碰到了一块软软的、带着体温的……肉体,她一愣,低下视线看去,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青蓝色眸子。   玖木绫:“你……不会在跟我想着一样的蠢事吧……”   土方十四郎:“……”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但是一个江户里……不能有两个玖木绫。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很遗憾,有资格存在的人是我。”   对方盯着她抿抿唇,眸中抖落的情绪变化莫测,扣在保险栓上的拇指向下按去。   ‘咔哒’一声。   ……      快到来不及捕捉地、一道冷锐的银光忽而从半空斜劈而下,女子手中的枪身几乎被削去大半,应声袒露出铜色的枪膛。   握着刀柄的男人眼角弯起一道笑弧,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收刀入鞘。   虽然隔了半眯的眼睑,仍有光晕的琐屑扑簌成金粉颗粒,熔融在他微微收缩的黑色瞳孔里。      被熟稔如昔的身影侵占了全部视野,玖木绫的眼眶顷刻泛起酸意,险些流下泪来。   涌到喉头的一句呼唤却被对方开口的话堵了回去——      “嗯,真是不好意思,两位客人。”   礼貌地浅浅鞠了一躬,玖木清见揽住了吧台内女子的肩,苦笑连连地摇了摇头,“我的这个妹妹啊,从小就被诊断出脑髓体永久性功能缺失——也就是大脑偏瘫。她总是会间歇性发病,十分抱歉。”   “……你才间歇性脑瘫!你全家都间歇性脑瘫!!”   “乖,别闹脾气了,快跟哥哥回去。”他动作轻柔地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发,睫羽下透出的目光里氤氲着温馨的宠溺,迟了一会儿又转而向玖木绫颔首道,“真的是非常非常对不起,这孩子平常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早上不小心吃药吃多了的缘故。”      看着彬彬有礼地再三致歉的男人,玖木绫环抱起双臂来,忽然觉得有点冷。   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半个天涯那么远——他站在深夜的那一头。   这究竟是……怎么了?      斑驳缭乱的光与影浮动在脑海里,黏稠沉淀成一团灰浊。   情绪反复激荡,濒临失控的临界点,呼吸沉重拖沓起来。      “……没关系。”她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界内的画面晃动得一片混沌,剧烈挣扎的内心反应在外表上,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味木然,“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们该走了。”   侧颈安静弯曲,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线条。      她紧抿着嘴唇推门而去,紧攥得发白的指骨遽然印在了清见的眸间。      “可别告诉我,这种无用的羁绊让你心软了。”身后的女声夹杂嘲讽,霍地剖开在他双目短暂停留的画面。   “怎么会。你想得太多了,不会觉得脑容量不够用吗——脑袋里鼓鼓的胀着可是很难受的哦。”纤长的手指来回抚摸着刀柄上精雕细刻的繁复纹路,清见歪了歪头,声线温和而柔软,“血缘关系那样的累赘,我早就弃之敝履了。”      “哼……刚才那么强硬的阻拦了我动手的人还真敢说。”女子抱着臂向后靠在酒柜上,低低地冷哼了一声。   清见并不在意对方生硬的态度,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一样愉悦地弯起嘴角,“这是作为兄长的执念,你这种计划生育的产物是不会懂的——凄美的死在哥哥怀里,这才是妹妹该有的宿命啊。”      “不过,要是在我之前,你敢动她一片衣角——”   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笑意围绕的眼眯得更深了些,清见用指尖点了点对方的颈窝,深不见底的瞳仁里却似有蜷曲喷薄的火光与热浪席卷而出,“我可是会哭的哦,一边哭一边砍掉你碰她的手、再一刀捅进你的心脏哦。”       ☆、确认004.   踏出居酒屋店门时,东方已有熹微的晨光升空扑朔,云翳边缘印出的轮廓温柔而细腻,洋洋洒洒地在四方铺开,经由黑夜的浸泡愈发显得暖白。      土方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来点燃,牙关咬住烟嘴呷了一口,隔着重重叠障的烟幕,斜眼一瞥身边低着头默默前行的玖木绫。   她的十指紧紧绞扣在一起,粉白圆润的指甲尖端深刻进肉里,毫无血色的下唇上留有明显的齿痕。      步履停驻了半秒,他视若无睹地回过头来,青蓝眼眸目不斜视直视眼前绵延的巷道,故作不经意随口说道:   “喂……你要是打算哭的话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会勉为其难的假装看不见的。”      “……你在说什么蠢话,眼泪之类的东西我在出厂设置的时候就已经删除掉了。”   玖木绫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把覆在手铐上遮挡的白布盖好,眼睑上微微泛起的红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竖起一身的刺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你一定是刚才被那个冒牌货传染了脑髓体功能永久性缺失吧,现在看起来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有智商存在过的影子了。”      “……要不是看你是女人我早就宰了你啊混蛋!你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做贤良淑德啊!!”   被丝毫不领情的对方恶声恶气回喷了一脸的土方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间略微一紧,“有件事情你倒是说对了——那家居酒屋确实有问题。回头我派山崎去调查一下,你就暂时另外找个住处吧,调查出结果了我们会联系你的。”      “我看有问题的是你的脑子吧,那种冒牌货有什么可调查的,应该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才对。”   “我查案子还不需要你来指导,一副手铐还堵不上你的嘴吗嫌疑犯。”   “哦哦,那还真是抱歉,你就自由民主独立的查案查到死吧白痴警察,看来我有生之年也见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了啊,真是遗憾。”   “你这家伙——砍了你哦,我真的会砍了你哦!!”      “……无论查多久都无所谓,我对警察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反正——反正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生活的你一定不能理解现在我的心情吧。”   玖木绫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脸上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眼睫低低地罩下来,遮住了眼底深深的一片叹息和迷惘,“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一夜之间全部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突然一个陌生人闯了过来宣称她才是你,最可怕的是连最亲近的人都把她当成了你……如果事实和真相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坚守并笃信着,不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吗?这种荒诞的事情,换成谁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到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吧。一个人在说谎,和所有人都在说谎,凭你的直觉,你愿意相信哪一个?”      “喂,你……”对方再直白不过的剖白让土方怔了一下,转头看向身侧,一小撮燃烬的烟灰抖落到洁净的领口,被他随手掸去。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种闹剧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真是麻烦,我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玖木绫揉了揉毛绒绒的脑袋,状似很苦恼地喟叹了一声,“我活着的最终愿望其实并没有多伟大,无非就是睡醒了有饭吃,吃饱了有床睡罢了,所以一直以来对什么事情都很无所谓……”   “……干嘛装得那么深沉啊!明明就是简单的吃了睡睡了吃而已吧!!”      “虽然说的粗俗了一点,不过倒也符合你的文化水平——没错,我的愿望就只有这么简单,但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要被人强制剥夺,也不能就这么像往常一样无所谓的算了吧。”   玖木绫蓦地抬起眼,自然放松随着步伐摇摆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土方挂在腰间的刀柄。几缕发凉的细风浮动,将飘摇不定的云朵浅浅地揉开,被遮蔽削弱了大半的日光隐匿下去,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昧的划出一道阴影,“就算是只有一个人,我也会把她的脑袋塞进菊花里去,夺回我原本拥有的一切。”   “……这个表情和宣言已经完全不像是良民了好吗!”      “逼良为娼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工作吗?”玖木绫气定神闲地将手移开,又恢复了懒洋洋连个表情都懒得做的散漫面容,不紧不慢地踱步前行着,“以扰乱江户治安为己任的流氓警察,我在老家都久仰你们真选组的大名了。”   “哪里来的歪理邪说,还说得有够理直气壮啊你!”土方强忍着一脚踹过去的冲动,“……总而言之,你这几天先呆在屯所里,等近藤先生回来了再做定夺吧。”   “啊,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这种状态——”玖木绫晃了晃两人结结实实紧固相连的手铐,“想分开都不行吧。”   “别做出一副很勉为其难的样子啊!!可恶,果然还是要宰了你——”      “喂喂新吧唧,不爬梯子是上不了屋顶的,你可是过分高估自己的身高了哦。年轻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欢高看自己的能力……”   “新吧唧一定是需要浇水了阿鲁,浇了水就会长高了阿鲁,就像登势婆婆养的那盆恶心巴拉的仙人掌一样恶心巴拉的阿鲁。”   “……完全没有可比性.吧我跟那个仙人掌!还有你为什么要特意强调恶心巴拉啊!”   “恶心巴拉的仙人掌戴上眼镜就是恶心巴拉的新吧唧了阿鲁。”   “说的也是,戴着眼镜的仙人掌比这个披着人皮的眼镜要好养活多了。”   “就是说阿鲁。”   “……谁是披着人皮的眼镜啊!!神乐你又在乱附和什么啊!麻烦住手好吗!!!”      “看来是把万事屋找来修理屋顶了。真是的,这群家伙在别人的地盘上好歹收敛一点啊。”   刚刚远远地看到真选组屯所的木制牌子,就听见振聋发聩的一阵吵闹喧哗,土方不耐烦地挖了挖耳朵,加快了步伐。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玖木绫遥遥注视着屋顶上显眼晃动的一簇银毛,眉心稍稍一蹙。      “我说你们,被委托了工作就给我努力完成,少吵吵嚷嚷的——!”   土方十四郎的声音震得她鼓膜隐隐作痛,不做声地白了他一眼,玖木绫忽而感到袖口被人扯了一下——   “姐、姐姐……这位姐姐!!”   “?”她转过头去,略一挑眉。      “我、我叫做山崎退,是真选组的监督……”身着制服的真选组警察畏手畏脚地站到眼前,不小心碰触到玖木绫询问的目光,慌忙四处闪躲,“我有问题要问你……其、其实是被别人拜托来的啦,才不是什么打赌赌输了受到的惩罚……”   “……?”      “请问……副长一夜几次?”   “……”玖木绫的余光瞥见已经和万事屋的三人吵成一团的土方十四郎,干咳了一声。   她明显地感觉到,长廊上的某个转角处,投射来了几道蠢蠢欲动的猥琐视线,正急不可耐地盯着这个方向。   于是她为难地低了低下颌,“虽然我很想说他连御数女一夜七次金枪不倒,不过事实却……”      “你在胡扯些什么——以为我听不见吗!”正和一头银毛的白衣武士对掐得不亦乐乎的土方十四郎在百忙之中气急败坏地回头,“还有你,山崎,私自刺探局中他人私生活,给我滚去切腹——”   “就那么想看你们的副长亲自提枪上阵吗,到时候可是会失望的哦,这家伙。”天然卷的银发武士用小拇指挖着鼻孔,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一眼土方的两腿之间。   “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你又知道我的什么啊!!”      “……喂,前面那个银卷毛。”   脑中遽然有什么画面掠过,玖木绫倏地想了起来,这个独善其身不负责任喜欢拿左手小拇指指尖挖右鼻孔的银发武士——   就是那只把她吞进肚子里的变异巨型大狗的主人!      “诶诶?”对方的视线只往她所在的方位偏移了一瞬,马上一敲拳头闪电般转了回去,以嘲弄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起土方,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我说怎么早上来的时候没有闻到狗食的味道,原来是趁着家长不在偷偷带女人回家了吗CherryBoy?啧啧啧,真是值得怀念的青春啊CherryBoy,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领悟成人世界的美好啊CherryBoy……哦?已经懂得手铐情趣PLAY了吗,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啊对吧CherryBoy。”   “一口一个CherryBoy的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还有这个手铐是……”      “再仔细看看我的脸。”打破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玖木绫缓缓地向前迈了一步,面无表情近距离直冲着对面的银卷毛,“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爸爸?”    ☆、确认005.   “啊……什么嘛,原来是花子啊。”   银发男人站在原地直愣愣半秒钟,随即从善如流地弹一弹挖过鼻孔的小指,懒懒地半眯起红眼扬眉朝她看去,“真是的,真是的,这么多年不见了,想不到你已经从厕所里出来了啊。”   “等、等一等阿银!为啥你会有这个年纪的女儿啊!!花子又是什么?!花子?厕所里的花子*吗?!!”旁侧一个长相极其路人甲的眼镜少年抽搐着眉角,毫不留情地大声吐槽,然后四处逡巡的目光不经意间瞟到了玖木绫的脸,顿时惊恐地后退一步,颤巍巍伸出手指道,“你……你不是那个前几天被定春吃掉的……”      “你想要爸爸为那条狗犯下的罪行赔偿吗花子,爸爸可是在社会底层挣扎打拼的被压榨阶级哦,被狠心地主婆剥削的穷光蛋哦。”坂田银时苦恼地揉了揉肩膀,一条手臂横过胸前另一只手肘搭在上面支撑着下巴,紧皱着眉头思忖片刻,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   “喏,给你三百日元,这是爸爸最后一点积蓄了。快回到厕所里自生自灭早日成佛去吧,爸爸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完全进入‘爸爸’的角色了啊这个人!超入戏的啊这个人!!!”      玖木绫取过那枚在阳光映射下熠熠生辉的硬币,托在掌心里细致地看了看,随后眉尖打成了一个结,“哼……你以为当初你对我们母女造成的心理创伤,是这区区三百日元就能够轻易消除的吗?”   “……太老套了!这是哪个年代来的老套戏码?!江户卫视芒果频道黄金八点档都不会播这样的剧了好吗!!还有你!你不是嫌弃三百日元很少吗!嫌少你就不要接过去啊——啊啊啊,还直接揣到袖子里面去了!!”      “够了你们,少胡闹了。”   土方十四郎吐了个烟圈,随手提一提真选组制服的衣领,不悦地翘起一边的眉毛,线条分明的侧脸偏转过来,青蓝眸光扫了一眼侧前方的玖木绫,“嘁……果然跟那个银毛的家伙扯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喂,万事屋,好好在这里干活。……住手山崎!你还真要去切腹啊!……跟我过来,有任务派给你。”      “是,副长!”   “我说,什么叫‘跟那个银毛的家伙扯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啊,我看起来难道不是个良民吗?”被手铐拖拽往排屋的方向,玖木绫十分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最该抱怨的应该是我吧,所有长着银毛的家伙全被地图炮了啊多串君。”刚刚爬到房顶上的坂田银时抽了抽嘴角,嘴里衔着青绿色的草根仰面平躺下来,斜眼觑着下方,“无缘无故被喷得一无是处,爸爸我可是会伤心哭泣的。”   “你那个日光浴一样的姿势是怎么回事,还有谁是多串君啊!你也差不多该从爸爸的角色里出来了吧!!”   土方铁青着脸,三步并作两步迈入舍内,砰地一声关上了拉门。      ···   ···      时至午后。   笼罩江户多日的霉雨阴霾终于渐渐地散去,天空澄净如洗,呈现出某种宝石般的透彻湛蓝,最后一缕浮云也被细风捕捉打散,化为升腾的水雾消弭在逐渐升温的空气间,遇到下沉的冷空气便凝结成细小水滴,被散射的天光影照,碎钻般轻盈浮动地熠熠发光。   烈性烟草焚烧的浓郁味道不知不觉中充斥了整间屋子,玖木绫揉揉刺激到趋于麻木的鼻尖,呼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终于做了最后的总结性发言:“……我讲完了。”      土方点了点头,将烧到一半的烟卷在白缸底里碾灭,狭长上挑的眼梢转向斜对角席地而坐的山崎退,沉下声音道,“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监视玖木家开的那间居酒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山崎。”   “……”   仿佛还沉浸在对所耳闻的事实无比巨大的震惊里,貌不惊人的真选组监督保持着端坐姿态,对自家副长的委任毫无反应。      玖木绫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低下视线一面心不在焉地用掌心抚平和服上叠起的层层褶皱,一面摇头叹息道,“我知道这种超乎寻常的事情一时之间很难用常识来理解,不过……”   “好厉害!”对方忽然闪电般抬起了头,本来恹恹沉沉毫无生气的眸子kirakira地闪亮起来,直勾勾的眼神紧迫而兴奋地盯着玖木绫,“这但凡是正常人的脑袋都不会想到的曲折又白烂的剧情,简直就像在拍好[哔]屋间谍电影一样……我负责出演的角色是提着枪大搞破坏还四处留情的詹姆斯·[哔]德*吗?!!啊,不对,果然还是潜伏在敌人身边秘密搜集情报的余[哔]成*更加贴切一点……?”      “……”玖木绫的双眼定定地凝固在他身上半秒,脸上始终没什么波澜起伏,果断地拧过了头去,“最后一个已经完全跟好[哔]坞没有关系了我说,这个蠢货真的是你们真选组的监督吗。啊啊啊,江户的和平与安定在你们手里果然是没什么搞头了。”      “闭嘴。”土方十四郎已经足够驾轻就熟地吐出几个命令的音节,转而面向山崎退咳嗽一声,“……你的人设里什么时候多了‘重度角色扮演妄想症’这一条了,山崎。还有你那个消音是要闹哪样,尊重版权吗?!”   “咳……总而言之,”山崎退清了清嗓子握起拳头,语调陡然拔高,变得清爽明快、信心十足起来,“这次的任务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会努力完成的!绝对不辜负副长和玖木小姐的期望!”      “嗯,去吧,有收获的话会奖励你红豆面包的。”   “……不,比起红豆面包来,更想要……”   “时间不早了,依照你的经验,傍晚应该是调查的最佳时机吧。”土方十四郎一手稍微摆了摆,另一手伸进制服外套口袋里掏烟,“快去吧。”      “……是。”   山崎退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呼了口气,拖沓地站起身,慢吞吞朝着门口走去。   拉门开了一隙,午后微醺的徐风浅浅地吹拂他的发梢,激起不易察觉的微小弧度。   他突然转过身,不甘心地向前一步,悄声道,“玖木小姐,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认真回答:副长他到底一夜几……”      “吵死了,那种事情不重要!!快给我滚去潜入调查!!!”   “……是。”      下属矮瘦的背影消失在了隔门另一侧,土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继续被迫停滞许久的掏烟动作。   几秒钟后,他抽出一个干瘪的香烟空盒。      ···   ···      “蛋宝路……蛋宝路……蛋宝路……”   男人嘟囔着香烟的品牌名称,修长的双腿屈膝半蹲,立着一根食指在自动贩卖机的玻璃罩前一寸一寸寻找着。      “你知道你和围栏里一窝叽叽喳喳的老母鸡有什么区别吗?”玖木绫一脸嫌弃地蹲在他身边,正对着额头的恒温装置出风口源源不断喷出热气,在她额前细碎的刘海上凝集成水珠。   土方十四郎四下寻觅的手一停,“……哈?”   “你没有被围栏围起来。”      “……你以为我愿意搞成这种状态吗!要不是山崎被派走执行任务,屯所里的自动贩卖机又出了故障,鬼才想到这种又远又偏僻的地方买烟。”   “不不不,别找借口了。退一万步讲,从你把手铐钥匙弄丢的那一刻起现在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啊,不如说从你的智商在中二那年定格以后,就……”   “为什么是中二那年啊!说的好像你了解我的什么一样!!”      捕捉到空气中乍来的一丝不同寻常的异动,土方十四郎的脸色忽然稍稍一变,伸手扯起蹲得双脚发麻的玖木绫,快速翻转身体猛地将她死死压在了墙壁上。   一手堵住她口间挣扎的碎呼,一手探到腰间抽刀。      糟糕了……这、这家伙,不会是要在这里毁尸灭迹吧……   玖木绫的呼吸骤停,心下忐忑毛骨悚然地直愣愣望着他掌中反射薄光的利刃。      ——血液喷溅带来的浓稠腥膻味猝然绽开。   土方十四郎后退一步,弯腰取来出货口处刚刚掉下的蛋宝路香烟,垂眼不紧不慢地点上,咬在口中深吸了一口。   醇厚的尼古丁味道渗入肺间。身后,被一刀精准刺透要害的攘夷浪士面上犹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高高举起的武士刀随着身体的倒下而滑落在地。      “正好试试昨天新磨的刀——你们还有多少人,都出来吧。”   从毙命的攘夷浪士心头拔出刀来,他嘴角向上一翘,脸上浮起跃跃欲试的神情。      玖木绫捅了捅他的腰。   他偏过身握紧刀柄,目光没有从接二连三包围过来的攘夷浪士身上偏移一分一毫,白烟轻絮般爬上青蓝的双眼——   “你就呆在我身后,不要乱动。”      “真抱歉打扰你。”   颤抖的视线避开不远处攘夷浪士血肉模糊的尸体,玖木绫双手扶着胸口,喉间一波又一波地紧缩,十分艰难地说道,“不过我好像……要……吐……了……”   话音刚落,她躬下身,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   攘夷浪士们紧密移动脚步,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虎视眈眈地睨着被围在中间的土方十四郎。“嘁,没办法了。”后者僵硬地挤出一个抽搐的笑,十分为难地抬了抬跟还在不断呕吐的女人连接在一起的手铐,尽量用商量的语气道,“虽然很想跟你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不过这个家伙……现在又是这种状态……不如我们改日再战吧。”      对方显然不吃这一套,举起刀便怒吼着冲了过来:   “我们上——!”   “杀了那个女人!!!”      杀了……那个……女人?   喂喂,没搞错吧……    ☆、确认006.   成群结队数不清的攘夷浪士们纷纷叫嚣着挥起刀,看也没看站在前方严阵以待的土方十四郎,一窝蜂地越过他迈着大步朝向他的背后涌去。   与他半臂之隔的地方,站着吐得天昏地暗的玖木绫。      胸口的布料被紧揪成皱巴巴的一团,她深弓着上身,几绺汗湿的发丝极其不舒服地黏在面颊上,刮磨皮肤带来潮淋的痒意。   半眯的双眼因喉管深处翻覆的刺激感生理性地泪光盈盈,她随意伸手抹了一把头发,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狼狈地起身,胸口却再度涌起一阵恶心,脑袋里搅成了混沌的一坨浆糊。      凶神恶煞的攘夷浪士黑压压地扑来,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慑人的景象,却奇异地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恐惧。   玖木绫摇摇晃晃地拍了拍泛起酡红的双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不适感压了下去。      “嘁,瞧不起人吗——”头一次被敌人彻彻底底忽视的土方十四郎倏地转身,刚准备提刀冲入敌阵厮杀一番,余光不经意瞥见的情形却让他的脚步生生一顿——      有攘夷浪士蛮横无礼地将手按在玖木绫的肩上,似乎意图将她向另一个方向扯过去。   被粗野地猛力拖拽带得一个踉跄,还没等她的大脑判断出眼前所处的境遇,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刘海低垂遮挡了双目所能及的范畴,右手一翻却仍旧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对方粗壮的腕部,玖木绫猛地旋身的同时后腰顺力,硬生生单手反拗掰断了骨关节,然后左手搭上对方的肩头,在痛极的惨呼声中径直一个一气呵成的过肩摔!      或许是筋骨大动促进了血液的流通和活络,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控制了神志,她意识不清地喘着粗气,步履蹒跚地躬身捡起昏死过去的浪士丢在一边的武士刀,刀背向下牢牢攥在手心里。   空中划过弯折起弧度的冷锐薄光,她自然而然地顺手把刀搁在肩上,瞳孔遽然全开。   微漠的冷光在眸中碎溅开来,温软和气的五官被锋利如刃的眼神浸染得麻木一片。      这人谁……不光是气场,连人设都瞬间变了啊这个人。   被玖木绫戴着手铐的右手拖得一头载到地上,土方十四郎吐出不小心冲到嘴里的干热尘土,一脚蹬开下方密密麻麻集结在一起的几名攘夷志士,想也不想左手就近抓住了刚才被震掉的刀,挺身翻了起来劈刀就砍。      谁知受着坚实手铐的牵连,身侧原本还稳稳当当伫立的玖木绫随着他的动作硬是被扯了过来,猝不及防地骤然撞上了他的肩胛……   两人一起脸朝下相叠着扑倒在街前。      “勤能补拙,遇事多用你有限的智商好好思考一下再行动啊你这白痴警察。”被挤压的胸腔发出艰难的抽吸声,被迫扑街的玖木绫吐息紊乱,嫌弃地伸手扒拉着压在她身上的土方十四郎,翕动着嘴唇脸色木然地说,“胸都要被你压得凹进去了。”      “……”没工夫与对方打嘴仗,土方十四郎灰头土脸地翻了个身,背部总算碰到了有坚硬实感的地面,没给他站立起来重振旗鼓的机会,围成一圈的攘夷浪士们已经嗷嗷叫着挥刀斩了过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手就挡——   哗地一声,被几面刀刃同时砍中的一刹那,手铐中间相连的细铁链应声而断!      “去死吧,攘夷浪士和土方。”   属于少年的独特音色平稳地在远处响起,语调直板没有丝毫起伏。   攘夷浪士们熙熙攘攘攒动的人头挡住说话者的影子,土方仍然即刻便分辨出了声音所属的那个人,瞳孔蓦地一缩,他抓起身旁一刀贯穿敌人腹腔还要继续向上剖去的玖木绫,折身硬是将包围圈破开了一个豁口,带着她猛冲了出去。      就在他们逃出包围圈的半秒钟之后,轰鸣的炮响从天而降。   闪躲不及的攘夷浪士伤亡惨重,剩余的数十人彼此之间相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真选组的人来了——!”   “我们撤!!”      迸溅的热浪挟着扑鼻的浓烈血腥气席卷而来,灼焦了垂在胸前的发梢。   遮蔽缠绕在瞳眸间的浓稠雾霭渐渐地化开,玖木绫如梦方醒般一下子丢掉了血锈驳杂的武士刀,又低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染上星点血花的素色和服,双膝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别开玩笑了……这是在玩儿我吗……      ···   ···      在听过了土方十四郎对近日的总结汇报后,真选组组长近藤勋摆了摆手,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对情况有了足够的了解,摸起泛青的下巴上残存的胡渣道:“这么说来,不光是那个可疑的居酒屋老板的女儿,还是这一次数量惊人的攘夷志士,都想要杀掉阿绫小姐啊。”   “没错。我觉得她的身上,大概隐藏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吧。”土方斜了一眼一直失魂落魄不知陷入了怎样思绪里的玖木绫,转向案前问道,“说起来,你们不是去陪将军钓鱼了吗?”      刚刚在攘夷浪士包围网外发射火箭炮的少年——冲田总悟盘膝坐在对面,闻言抬起半敛的眸子,栗色发丝下露出清秀分明的五官,“提起这个,是我们和将军比赛谁讲的荤段子更好笑,将军输了被罚不许吃便当,饿得头晕眼花掉到水里不小心染上风寒,我们就回来了。”   “你们真的是出去保护将军的吗!!怎么看都像是春游胡闹的小学生一样吧!!”      近藤勋交叠的双臂环在胸前,清咳了几声正色道,“没办法了,看来已经到启用‘那个’的时候了。立刻着手办这件事,十四。”   “我知道了,近藤老大。”顺其自然地接下了命令后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土方疑惑地一挑眉毛,“……等等,‘那个’是什么?”   “不过一天不见,我们的默契就被你用蛋黄酱拌饭吃掉了吗十四!你真是个薄情的人……”近藤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痛苦无比,忸怩地垂着眼睑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轻咬嘴唇不甘心地提示道,“……‘那个’就是‘那个’啦,‘那个’。”      土方的眉角抽了抽,随手取过烟灰缸用食指点下细碎的烟星,“……不,所以说‘那个’到底是什么。”   “说的是从正式制定开始就从来没有实施过的缺心眼提案——‘证人保护计划’吧,近藤老大。”一旁的冲田总悟竖起一根手指,半睁着大大的眼睛回忆道。      “你刚才是说了缺心眼吧!你说出来了吧!!真、真的很缺心眼吗……”近藤勋一手扶住额头,沮丧地左右晃了一晃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坐直身体飞速恢复了神采奕奕,“对了……之前十四你不是还抱怨过公务太多,想要个侍从帮忙?”   被提及的人怔愣一瞬,“啊……嗯?”      仿佛真切地想到了什么绝顶的好主意,近藤勋一拍脑门,眼底闪过星火燎原的光辉,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整个江户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真选组了吧,那就让阿绫小姐做你的侍从好了,这样一来你的工作也会轻松不少……怎么样?!”   始终没什么多余表情的玖木绫抬起眼帘,在短暂权衡了利弊之后反应机敏地立即提出要求,“你们要保证我不会被真选组的痴汉们拖去车轮战哦。”   土方十四郎呼出一口淡白的烟雾,向她瞥去一眼,“……你想太多了。还有别这么自然的就答应下来啊,我还没有……”      近藤勋捂着嘴上下摇了摇手,表情正直而诚挚,胸有成竹地打了保票,“噗噗~当然,十四会保护你的。话说回来,阿绫小姐,十四一夜几次?”   “为什么连你们也关心这个问题啊!!况且这个梗在上章和上上章都用了好多次了吧!作者你是有多偷懒啊!!”      听到对方忍无可忍的吐槽,玖木绫稍稍耸了耸肩,“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毕竟还没正式放寒假,就已经成天蹲坐在电脑前了啊,接触不到外界五彩斑斓的生活,独自在家闭门造车想不出什么萌梗也情有可原……主要负责卖蠢的你就勉强牺牲一下吧。”   “完全变成了作者的自我检讨会了啊我说!!还有为什么我是主要负责卖蠢的那个?!”      “放了寒假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很寂寞的。”冲田总悟眨了眨红眼睛,意犹未尽地补充道,“午饭都要自己煮泡面解决哦。”   “就是这样。”玖木绫掐住纤细的手腕,摇头唏嘘不已,“作者她啊,已经吃了五天的康帅傅了,顿顿都有蛋黄酱的你又怎么懂得她的悲伤。”   “谁管你!!”土方按下隐隐跳动的额角,皱着眉头放平了语调,“……总而言之,我跟这家伙除了警察和嫌疑犯之间的关系以外,什么特殊关系都没有。”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满脸严肃的近藤勋抱臂看向他,义正辞严地劝诫道,“都是一起过了夜的关系了,你就不要再害羞啦,是男人就要负起责任来,十四。”   “谁在害羞啊……都说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      玖木绫顺理成章地点了下头,一脸理直气壮的表情,“你要对我负责,副长。”   “你也别顺杆子往上爬了!!”      苦恼地捶着被吵得突突生疼的太阳穴,一瞬间有什么滑过脑海,土方的动作凝滞了一时——   那一刻迅捷灵敏的身手,可不像是属于寻常人的。   ——这家伙的身上,也有不少疑点啊。    ☆、确认007.   翌日清晨,被晨光和曦霭笼罩的真选组屯所里照例一片鸡飞狗跳。   无数胡乱披着队服的单身剩男们顶着蓬乱的头发,一个接一个从蜂巢一样的隔间中爬出来,嘴里还时不时含糊不清地嘟囔上一两句梦话,睡眼惺忪神情游离地自发排成稀散的队列,人挤人朝着位于屯所西南角的狭小厕所涌去。      为首的十番队队长原田右之助看起来比部下们稍微清醒一些,揉着糊成一坨的眼睛打了个呵欠,脚下加快步速抢先来到了厕所门前。   习惯性地伸出去推门的手僵在半空,他怔愣地看着粗糙木门上歪挂着的一个提示牌足足三秒,重影相叠的双眼才依稀分辨出了‘女用’两个醒目的毛笔字。   大脑反应过来,蓦地打了个激灵,原田右之助瞬间清醒了一半。      “这次又是哪个混蛋搞出来的没营养恶作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点也不好笑。”   他粗暴地一手扯下崭新的纸糊提示牌,随手揉成团向后一抛,毫不在意地一脚踹开了门,一面迈步向里面走去一面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可是号称基佬天堂的真选组啊,哪里来的女人……卧槽?!”   一点顾忌也没有地往前直跨的步伐倏地停滞下来,原田右之助不可置信地直瞪着镜子前咬着牙刷回过头来的人,口中不断重复着‘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仿佛要把这辈子攒下来的卧槽都喷洒出来。      听到身后传来的嘈杂噪音,捋起袖子正在专心致志刷牙的长发女人使劲眨了眨眼睛,看着镜子里倒映的与自己模样相同的面容,吐出一口牙膏的白色碎沫,才不急不缓慢悠悠地转过了脸。      出现在视线中的脸孔五官隽秀和软,唇角稍稍扬起柔弧,面带三月春风般温暖的笑意。   原田右之助喉咙一阵发紧,目眦欲裂。   居然真的是……女……女人?!   活的……女人?!!      “您、您……”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语,原田右之助花了不少力气找回自己发抖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捏攥在了衣角的手羞涩地紧了紧,目光怯怯四下乱瞥不敢与对方对视,期期艾艾地问道,“您是……厕所里的神仙花子吗?是来拯救我们寂寞空庭春欲晚人生无望注定孤独一生的真选组战士们的对吗?”      ……   对方想也没想便给了他一个白眼。      “真是麻烦。不是都已经挂了牌子在门上吗,你额头以下鼻子以上的东西是什么,菊花吗。”   纤白的两指一夹把牙刷从嘴里扯下来,玖木绫不慌不忙地翻了翻双眼,抬手一指大开的厕所前门,满是泡沫的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语气却严肃得好似毋庸置疑,“从昨天开始这里就是女用盥洗室了,请快点出门右拐。”   说罢她一刻未停回头弯腰,拧开了水龙头咕噜咕噜地漱起了口。      待到洗漱完毕,玖木绫拍了拍细腻红润有光泽的清爽脸庞,满意地转过身。   ……长着一张痴汉脸的男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蹙了蹙眉尖,她扣住腰间崭新的佩刀,不怀好意的目光穿透了男人的身体直刺后.庭,脑中假想着将刀柄贯穿菊花时对方如箭离弦般直冲云霄的身影,体贴入微地好心道,“需不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保证效果堪比阿姆斯特朗回旋式阿姆斯特朗炮,直接飞到将军府哦。”      ……   “喂,这里出什么状况了。”   动用副长威压把刚刚起床神志不清的真选组队员们都轰赶回了就寝的隔间,意图提前霸占洗手间的土方十四郎一进门就看见了对峙相持的两人,拧起眉心开口问道,声音里还犹带着些疲困半醒的低嘶喑哑。      “副长!”   原田右之助回过神来,激动地涨红着一张脸,飞快扭头向不明所以的土方看去,“快看,妹子!是活生生的妹子!!穿着我们的队服制服PLAY不打码的妹子喔喔喔——!”      “……”眼底朦胧的倦意被打散,土方怔了半秒,旋即反应过来忍无可忍地抬脚,动作十分流畅自然地踹了过去,不耐烦道,“……搞什么,你男人的尊严去哪里了原田,真选组的形象都被你毁透了。”   转头瞟见旁边的玖木绫,眼角略微一扬,“还有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吧。”      “大白天的就别说梦话了,副长。”她松开握在刀鞘上的手,拍拍不太合身的制服袖口,移步到门外捡起前一刻被原田右之助丢弃的纸牌子,展开按平重新贴到了门上,“喏,这里是女厕所。”      “给我住手!女厕所什么啊女厕所!这里可是从建成起就是男人们自主解决需求的地方,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对这里产生依赖了啊我说。”   “刚才你好像一不小心把这所屯所里肮脏的单身汉世界暴露出来了,副长。”   “……给我闭嘴。”捏了捏抽痛的额角,土方十四郎握起拳抵在嘴角咳嗽一声,正了正脸色总结道,“总而言之,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就到外面的树根下自行解决吧。”      “哟,早上好……十四,原田,阿绫小姐。”   脸上挂着神清气爽的笑容,近藤勋提着裤子从合抱粗的树后冒出头,神态自若面色如常地打着招呼,“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看见你们走过去。”   土方十四郎抬眼望过去,眉间皱了起来,“……你在那里做什么,近藤老大。”      “咿咿?!有什么不对劲吗?”   近藤勋摸了摸后脑,绕到树身前方仰起头,面容严峻地指了指垂挂在树枝上的纸质牌子,“根据这上面写的字,我确实应该在这里放水的。”      “……为什么跑到树根底下自行解决的是你啊?!”   头疼地扶住额头,土方十四郎凝眼粗略地往对方所指的指示牌上看了看,勉强辨认出‘↓男性自留地,请在这里解决生理需要,注意不要把恶心的液体漏溅到外面哦↓’几行字迹。   “……”他狠狠抽了抽嘴角,最终明智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一言不发地点燃。      “菊长。”玖木绫踏出厕所门外,朝近藤勋微点了下头,同时不着痕迹偏移视线,轻描淡写地剜了一眼身侧的土方。   “是局长啦,局长。”近藤勋爽朗地笑着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你就到门口等我们吧,阿绫小姐。十四,你尽快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就出发。”      “……去哪里?”被点到名字的人一怔,不明就里地衔着烟奇怪道。   “一早你们还在睡懒觉的时候,我和总悟还有阿绫小姐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去那家可疑的居酒屋侦查侦查。”近藤勋张开粗壮的双臂伸了个懒腰,回身向来时的方向迈开矫健有力的步伐,“啊,我也要快点洗漱准备了。”      土方十四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数秒钟后终于暴出一声大喝:“……快回来!怎么又回到树根底下去了啊近藤老大!!”      ···   ···      人生真是命运多舛。   玖木绫单手托着腮,眼也不眨地直视着吧台前忙碌的人影,不由得打从心底深切地感叹了一句。   她做梦也没想到,前一天还兵戈相向几乎不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的敌人,现在却面带公式化的迎宾笑容亲手调制一杯酒越过台面递到她手上。      “不喝吗?”   冲田总悟手握银勺漫不经心地搅拌着香蕉船,看见她摩挲着玻璃酒杯却一口也没碰里面的酒,便随口问了一声,然后又转头远远地喊道,“麻烦给我一杯伏特加。”      “我不会喝酒。”   玖木绫想也没想就给了他回答,目光逡巡在他隐约可见稚气的挺秀面容上,“倒是你,喝酒没问题吗,明明还是个鲜嫩多汁的未成年吧。”      “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挖起一勺奶油冰淇淋含在嘴里,某个未成年面不改色地说道。      “明明刚过十八岁吧,总悟你。”丝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对方的谎言,土方十四郎低头研究了一会儿酒品单,终于啪地将活页一合,“给我来一杯日式蛋黄鸡尾酒。”   “对不起,没有这种奇怪的东西。”清见端着杯伏特加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搁在冲田总悟面前的桌子上,微笑着回复道。      “一盆黏糊糊的狗粮给这个人,麻烦了。”有礼有节地浅浅一颔首,冲田总悟指着对面的土方,对桌边的清见缓声说道。   清见也点了点头应承下来,手中的自来水笔刷刷地在纸薄上记了几笔,“好,狗粮一盆……三百元整,多谢惠顾。”      “……”      近藤勋鬼鬼祟祟地用余光瞄一眼人来人往的吧台,将音量压到最低,悄悄地小声提醒,“别忘了,我们是来秘密侦查的,要自然一点装作认真在玩乐的样子——隐蔽,注意隐蔽。”   玖木绫当机立断地应声道,“从你穿着真选组队服踏进居酒屋大门的那一刹那,隐蔽什么的就注定和你无缘了,局长。”      “……咳。”假意清了清嗓子,近藤勋故作欢欣鼓舞地向吧台挥了挥手,“请给我们每人两壶烧酒。来玩拼酒吧,民那~输了可要接受惩罚哦~?”   “……好像在句尾看到了什么猥琐的符号。”土方十四郎嘴角一抽,注意到玖木绫眼前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却还是满满的酒杯,“而且,这家伙好像不会喝酒吧。”      “没关系,没关系,这么好玩的游戏不参与怎么行,一定会抱憾终身的。”   近藤勋将前方满盛着流转的金荧液体的杯子又向她推了推,孜孜不倦地劝说道,“先少来几口做个预热吧,阿绫小姐——那边的waiter,我们的烧酒还没好吗?”      ……   轻手拿过那杯不知名的酒,玖木绫犹豫片刻,还是依言浅浅地尝了一口。   浓郁的辛辣味道在唇齿间绽开,被燠热的吐息在口腔里融化,又慢慢转为沁入心脾的甜香。   不由自主地仰头把整杯都一口气灌了下去,她咂了咂嘴,赞不绝口道,“真好喝。”      “我就说嘛,酒这种东西……”近藤勋哈哈大笑着前倾上身,越过桌子大力拍了拍她的肩,又一本正经地说了些什么。   但她一句都没再听进耳中。      若有所思地用指腹摩擦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玖木绫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而古怪。   ……酒这种东西,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可从来没沾过。      “喂,真巧啊。”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插了话,掀帘而入的银发男人一身武士装凌乱落拓,左手揉着乱糟糟的卷发,一脸还没睡醒的慵懒样子。斜眼看到方桌边的四人,不由得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怎么到哪里都能见到你们。又出来公款吃喝了吗,税金小偷们?”      ···   ···      中规中矩的方桌边上又挤进来一个人,蓝白波浪花纹相间交错的武士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显得尤为扎眼。      大大方方坐到小板凳上的坂田银时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轻车熟路地点了一杯巧克力慕斯,又含糊回手揉起了半阖的眼睛,另一只手腕支撑着下巴歪歪斜斜地来回扫视一圈,这才注意到斜对角玖木绫身上与他人款式别无二样的真选组队服。   稳稳维持着散漫的姿势不动,他象征性地扩了扩眼角,改竖起一根颀长的食指:   “那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你也失足下海了啊,花子。”      ¬——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认真的说起来,你也算是这件事最初的肇事者之一吧。   舌尖迂回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酒杯的杯沿,玖木绫朝着坂田银时使劲翻了翻眼皮,转而对吧台处绽放出一个轻缓有礼的微笑,慢声说道,“‘玖木’小姐,麻烦再给我一杯刚才那样的酒,谢谢。”      “好,马上送到。”对她刻意咬重的玖木两字充耳不闻,吧台内的女子轻声回应着,同时将松松拢起的发束拨到背脊,也回赠给她一个如出一辙的温柔笑容。      然而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刺透蒙昧烟气胶着相撞,隐约击出一连串砰然作响的激越火花——      把两个女人之间的电闪雷鸣错误地理解为了对他的愤恨和恼怒,坂田银时舀了勺刚刚送到桌边的巧克力慕斯,换了个趴坐在桌前的方向,将脸扭向一边。   “……那天在街上被定春遛……遛定春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啊。”   没精打采的红色眸子看着旁侧的某一点,坂田银时抓了抓满头乱糟糟的卷发,故作随口说道,“不过,只要男人的剑、钥匙和插头还在,责任感这种东西就会在两腿之间永存的。要是花子你真的因为这场事故卷进了什么麻烦,爸爸我有空一定会顺手帮个忙啦,顺手。”      玖木绫虎视眈眈的眸光被扯了回来,挑起小半截形状纤长的眉梢,“你的剑、钥匙和插头还没有找到女人的剑鞘、锁芯和插座吗,爸爸。”   “不,爸爸我啊,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      忍无可忍的土方十四郎重重地放下满装着黏糊糊乳黄胶体的杯子,低练的声调拔得高了起来,一脸不耐地沉了沉青蓝眼眸,“烦死了,你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增加血糖好了,真选组内部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今晚就给我抱着你那肮脏的剑、钥匙和插头跳河溺死吧。”      “身为CherryBoy的你是不会懂得的,多串君。男人的剑就要收在女人的剑鞘中,男人的钥匙总归要捅.进合适的锁芯,男人的插头一定要插.入相配的插座,那可是世界上最伟大最神秘的室内运动啊。”表情一瞬间散发起神圣崇高的闪闪金光,坂田银时用敬畏无比的眼神看着顶头的天花板,字正腔圆一板一眼地说道。   话音刚落,恢复成死鱼眼的眸子瞟了瞟土方十四郎捧着的那杯不明黏稠物,立刻厌恶地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说起来,你面前那杯散发着恶心味道的黄.色糊糊又是什么,狗粮换个容器装也改变不了它是狗粮的本质,吃多了照例会阳[哔]的啊我说。”      把香蕉船上堆成一个字母‘S’的冰淇淋丢到一边,冲田总悟神情认真地插话道,“可是旦那,听说高血糖也会导致阳痿[哔]哦,到时候你和土方先生就要变成一对快乐的互撸兄弟了。”   土方十四郎眉角一抽,伸手扶住隐隐跳动的额迹:“全都说出来了——所以说你的那个消音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啊!!”      “唔,总而言之,有什么事情就到万事屋来找我吧。”一手插到袖口里捣鼓了半天,坂田银时两指夹出一张皱巴巴的硬纸片,抻直手臂越过桌子塞到玖木绫手中,胡乱叠出褶皱的武士服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地荡在腰间。      “万事屋?”玖木绫的视线在硬纸片正面歪歪扭扭、明显是用毛笔漫不经心一挥而就的粗体汉字上凝集了一会儿,“这个名字真奇怪,‘屋’什么的……啊,难道是窑子吗?”   “就算你这么说……好吧,如果客人有要求的话,我们确实也承接这种业务。”百无聊赖地拧捏着巧克力慕斯上装饰用的朱古力棒,坂田银时毫不迟疑地扔掉了职业操守,面容坦然道,“大致说来,叫我们‘啥都干’应该比较准确一点。”      “诶,真的吗?”玖木绫满怀期盼地捏了捏双手,遥遥指着吧台前忙前跑后对客人笑脸相迎的碍眼人影,“把那个女人杀掉抛尸到河里,我给你三百日元。”   土方十四郎正打算端起蛋黄酱酒杯的动作一顿:“闭嘴,给我有点身为警察的自觉——”      “少来了,副长你才是一直在为玩儿坏江户的稳定团结繁荣发展不懈努力吧。”   细细眯起被柔亮和光浸润的阒黑双眼,桌面一簇烛火四下摇曳逶迤,映在她的瞳孔里又落到发梢。   她的唇边惯性微弯,笑意显得尤为和暖亲切,语声却尖刻地批驳道,“在鱼龙混杂满是粗野基佬的真选组屯所里,不仅有男人,还有男人的男人。这样一来,本来就残障的心灵只会越来越扭曲,不带把儿的我的到来也算是给你暗淡无光的腐烂前途注入了一丝光明吧,不客气。”      “您点的八壶烧酒和一杯甜酒。”   八个窄口细长的瓷瓶被渐次摆上了桌,然后是椭圆容积内澄金流溢的高脚玻璃杯。      近藤勋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掌示意几人肃静,黝黑粗犷的面庞上笼罩起一层庄严的神情,“作为一菊之长,我……”   土方抱着臂开口纠正道,“是一局之长吧。”      “那不重要。我是这次侦查的领导者,一定要保持彻头彻尾的绝对清醒,才能发现这个酒馆隐藏在正常表皮之下不同寻常的秘密。”   近藤勋粗大的手掌搔着后脑,兀自点头作出决定,“既然这样,你们就开始不动声色的假装拼酒玩得开心,借此麻痹敌人。我在旁边喝一点阿绫小姐那杯看起来度数很低的甜酒,顺便观察那可疑的兄妹俩。”      他监督着四人瓜分了八壶烧酒,这才倾身取过那杯晶莹剔透的甜酒,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旋即一眨眼的光景,近藤勋的脸上突兀闪现出铺天盖地不断交替变换的红绿两种颜色,最终搅成了一团晦暗的死白,两眼一翻仰头栽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      “近藤老大——!”   土方十四郎猛地将酒杯一甩,刚要冲过去便被身侧的坂田银时一把拉住。后者熟练地用小拇指挖着鼻孔,然后冲着袒露眼白口吐白沫的近藤勋掸了掸,不以为然道,“这只猩猩只是酒精中毒,喝醉了而已。”   说罢毫不留情地拎起他的衣领塞进桌子底下,坂田银时起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板凳,坐到空出来的正位里。      ……   “你输了。”   “……搞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么快就拼起来了!”      “我没有。”玖木绫把剪刀手抵在颊边,嘟起香肠嘴含糊其辞地推脱着,又悄悄把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摆了出来,五指张开铿锵有力地一把搁在台面上,“这个布才是我真正要出的,所以赢的是我。啊,这只手不是在出剪子,只是想拍张非主流艺术照罢了……喂,副长,手机借我一下。”   “是这样啊。”冲田总悟微微眨动了一下泛着红光的双目,没什么多余表情地飞快把左手换到背后,右手摆成剪刀状抽到前方,故意要引人注意地上下左右晃了晃,“我出的正好是剪子哦,你还是输了,布。”   “……住手好吗!你们两个是白痴吗!!”      玖木绫恨恨地收起手腕,咬牙整了整衣领,摊手道,“没办法了,愿赌服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冲田总悟低着眼睛,仔细地思忖起来。   良久,他歪过了头:“啊……那就请阿绫小姐用嘴咬开土方先生的拉链吧。”       ☆、确认008.   “不要随随便便就扯上围观的无辜路人——喂!”   登时感到躺着也中枪,土方十四郎愣了一瞬随即挺直腰杆,徒劳无用的抗议刚说到一半,便感到一股拿捏得不轻不重的力道从天而降,抵住他的肩膀就把他径直推倒在了居酒屋的硬板茶座上。      “你……”   完全没有得到反抗的时间,他只来得及发出几个短促音节,腰间就突然一沉。      翻身跨上来的玖木绫垂首看了他半秒,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睑上拉出浓稠的一圈扇影。鬈软的发梢长长地从肩头滑落下来,流垂铺展到他的胸前。   ……   身体直挺挺地僵硬住,硬朗清晰、线条深刻的五官扭曲起来。      “小鹿乱撞了吗副长?”两手按住他不断起伏的肩面,玖木绫抿嘴不怀好意地嘿嘿嘿嘿笑了几声,略沉下身体向他凑近。   土方十四郎不自在地果断将脸别到一边,嘴上却依然丝毫不肯示弱地反驳着:   “小鹿乱撞你个荷包蛋!……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你太重了。”      下一秒,颌骨斜下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冰凉铁坠被火热的唇舌含住,后槽牙关咬紧,撑着肩胛向后慢慢退着拉去。   刷拉一声——   从颈项至腰间跨越整个上半身,黑金边束身马甲的拉链被咬开,勾勒着结实线条的白衬衫有些凌乱,薄薄一层面料隐隐透出坚韧修长的身体轮廓。      ……糟糕,好像有点玩儿脱了……   乐在其中的玖木绫近距离地注视着对方鲜活诱↑人的身体,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血管跳动的微末热量,被对方身体上特有的温度和热气蒸得脸上腾地一烧,赶快松开了臼齿,欲盖弥彰地捂着嘴巴咳嗽了几下。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搅基下梁GAY。”她再度扬起脑袋时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满脸严正的求知欲,动了动腰重新换了个舒适而愉悦的姿势,“你一个礼拜要找多少男人才能练出这种身材,副长?”      “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好吗!差不多就收手吧,花子。在店里继续这样羞耻PLAY下去的话,多串君他会□焚身的——我现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查克拉味道了啊。”   两手唯恐避之而不及地捂住眼睛,坂田银时重重摇了摇头,抬脚踩在桌下醉得东倒西歪的近藤勋身上,一脸正气凛然地指摘道,“流氓城管什么的还是回娘家种田去吧,你们都应该好好的去陶冶一下节操。”      “你才需要陶冶节操吧,而且流氓城管又在哪里……别再掩饰了,指头间开的缝已经把整只眼睛都露出来了!!”   肘关节勉强支撑起了上半身,土方十四郎微微仰着头,皱眉看向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的栗发少年,“喂,总悟,这样已经可以了吧我说……”      “不,太天真了土方先生,别忘了还有下面的拉链哦——那里才是重头戏啊。”   冲田总悟掂着白瓷瓶的窄口,将烧酒抵在唇边,呼吸间渐渐染上了醇重的酒气,双瞳却如水般透彻清明,不咸不淡饶有兴味地开口道,“真想看看口嫌体正直的土方先生一边大叫着‘不要不要’,一边悄悄撑起小帐篷的样子呢。”   “你暴露了总悟!这种奇葩中的战斗葩一样的恶趣味……”      “在店里对女孩子做出无礼的举动,可是要受到惩罚哟。”温润平缓的嗓音从天而降,旋即趴在土方十四郎身上的重压霍然凭空消失——后者立刻迅捷地起身,转眼就看见玖木绫正被清见单手提着后颈的衣料,拎回了一侧空着的座位上。   “搞什么,正高↑潮呢……”抬起头迎上兄长含义复杂的眼神,玖木绫余下的话尽数被咽回了口中,不由自主地噤了声。      土方十四郎伸手提了提衣领,不满地斜过眼梢:   “……你哪只眼睛看出是我做的,我才是被胁迫的那一方好吧!”      “嗯~所谓惩罚,大致包括【砍↑腿】、【断↑手】、【掉↑脑↓袋】等等等等,具体措施因人而异。”对他的抱怨无动于衷,清见笑眯眯地转过脸来,唇角上扬着赏心悦目的弧度,“至于这位城管先生你,大概是车裂肢解的级别吧。”   “城管是谁,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别人讲话……”      到最后,还是一个软糯而陌生的女声帮他解了围——   “……您好,请问是这桌的哪位定了蛋黄酱咩?”轻细的音调有些怯怯地问道。      土方十四郎一撇眼,进入视线的是一个腼腆地低着眼帘的少女,手里紧攥拓印着便利店标识的棕皮纸袋,鲜亮制服的葱绿色与胸前横着的一行白色粗体字‘冠希24小时可外送’形成了鲜明色差。   玖木绫屈起食指扣着下巴,俯下身盯着那行白字看了半天,终于抬起眼口齿清晰语速飞快地问询道,“把冠希外送到卧室要多少钱?我有三百日元。”      “不……我们、我们店里不外送冠希……我们的店名叫冠希,是一家24小时连锁便利店……”少女嫩白的面庞晕开一层薄红,纤秀十指惴惴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如蚊咛,诺诺了半晌才完整地将要表达的意思述说出来,“……提供商品外送服务。”   玖木绫撇了撇嘴,灌下一口辛辣刺喉的烧酒,毫不掩饰希望落空般失意的表情,“既然没有外送冠希的服务为什么要叫冠希,24小时便利店取这个名字不是很奇怪吗?”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吧,先把你身上的麻烦事处理干净再说。”   土方十四郎取过鼓鼓囊囊的棕皮纸袋,抽出一张两千日元的纸币递了过去,“蛋黄酱吗——虽然不是我们点的,不过我要了。”      “如果警察先生喜欢蛋黄酱的话……”   将对方拍到面前的钞票收下,少女认真地扳着手指头算了算,然后从口袋里挖出一把硬币找好零钱,继而满眼希冀地开口宣传道,“冠希便利店提供蛋黄酱优惠,还推出了新款试吃装——鸡肉味嘎嘣脆的冠希限量版……”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叫冠希?!”      明显是对对方刚刚蹩脚的宣传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土方十四郎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棕皮纸袋放到一边,搓了搓手压抑着兴奋的语调,掩饰不住泄露了一线迫不及待的神情,将视线别到了一边,“有外送电话什么的吗,你们的便利店。”   ……   “嗯!”踟蹰了片刻才使劲点下了头,少女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眸光不断飘向自己的足尖,右手捏住被汗水濡湿的电话卡片一角,迟疑着朝对方的位置送了过去。      土方十四郎把卡片接了过来,粗略扫了一眼便打算丢进衣袋里,然而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在半空的手一转,将硬纸片塞进了玖木绫的上衣侧袋中,“你是我的侍从吧——以后这种不需要大脑的杂活就交给你了。”   “不,显然你判断失误了副长。无论怎么看这种事情都更适合你来做——从你刚刚暴露的发达四肢就能看出你空无一物的头脑。” 用轻蔑又刻薄的口吻回应了对方的托付,玖木绫莞尔一笑,坐直身体挺了挺胸,字斟句酌地断言道,“至于我,我的胸有多大,我的智商就有多高*,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砍了你啊混蛋!”      “那、那么……我就先走了。多谢惠顾,欢迎再次光临冠希24小时便利店。”   少女礼貌地浅浅鞠了一躬,扑在脸上的红晕丝毫未减,如同来时一样嗖地匆匆离开了居酒屋。      “我说,还有人记得当初来这里的目的吗?说好的什么侦查都被你们脑子里的黑洞吸没了吗?”   百无聊赖地起了身,坂田银时掏着耳朵将最后一口巧克力慕斯倒进嘴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整理了一下翻着褶皱的武士服,用鄙夷的目光在座间来回扫视几眼,“我也不陪你们这群人生无望、只知道用市民的税金抽烟喝酒逛窑子的剩男们消磨时间了,啊啊,新出的《JUMP》应该也要到货了吧,先走一步啦。”      “再见爸爸。”玖木绫挥了挥手目送对方摇摇晃晃地远去,转脸若有所思地一挑眉,“话说《JUMP》是什么?‘You jump, I jump*’吗?”   土方十四郎抽了抽嘴角:“……你进错片场了吧。”   “你怎么了Jack*,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Rose*啊Jack。”   “所以说你进错片场了吧!!”      “反正近藤老大已经被K.O了,侦查啊什么的谁要去管它。”   冲田总悟的眸间红光一闪,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挂在嘴角,语调四平八稳,“能够欣赏到土方先生娇羞的蠢样子,我的这趟居酒屋之旅就已经稳赚不赔了。”   “谁娇羞了啊你在说哪位——咳,我买到蛋黄酱就够了。”      “不好意思,我可以把空酒瓶撤走吗?”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伸来,捏住倒空的烧酒瓶细窄的瓶口。      “啊,请随意。”玖木绫动了动嘴唇给出一个淡而无味的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冒牌货’麻利地拾掇桌面的动作,心头五味杂陈。   那种又宽又大的振袖是用来擦桌子的吗,翘着兰花指是要给谁看啊,可恶真是让人不爽——等等,袖子里似乎掉出了什么东西……?      硬物磕碰到桌角发出的轻微‘咔哒’一声被她敏锐地捕捉,而对方似乎并没有适时注意到,仍然秉持无懈可击的神态举止哼着不成调的祝酒歌,将最后一个空酒瓶放到了托盘上。   然后她虚伪地点头致意了一下,端着托盘扭身离开了。      玖木绫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来到吧台的另一头,才闪电般回过头,捡起了地上的不知名物体。   迫不及待地摊开掌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润小巧的电子产品,款式和颜色统统无比熟悉——没错,虽然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那的的确确是她的手机。   这段时间,居然一直被这个冒牌货大大方方的霸占着……      “这是我的手机……原来在她那里。”玖木绫心疼地用袖口抹擦着屏幕,自言自语般嘀咕道,“有了它,我就是新世纪之神。”   “新世纪之神?……那个手机里面有什么啊,未来日记吗。”      ···   ···      从居酒屋回到真选组的一路上,玖木绫一直翻来覆去地反复擦拭着失而复得的手机,嘴里不停地来回重复地念叨譬如‘让你受苦了宝贝那家伙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身上的气味已经变得恶心又残念了这可怎么办果然还是要去杀了那家伙’……之类的话。   被跳大神式的絮絮叨叨骚扰了一路,土方十四郎将已经打起了呼噜的近藤勋扔到榻榻米上,走回自己的队舍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梦魇般的招魂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机按键啪啪啪的琐碎噪音。      背对着他的玖木绫手指飞舞,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机。      ……   “喂,你在那里哔哩哔哩的做什么。”      对方头也不回,继续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发恐吓短信和无声电话留言给玖木家。”   土方十四郎绕到她身前,看着被她用极大力气扣在手里的东西,眉角一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我的手机吧。你的不是已经拿回来了吗,去用你自己的打。”      “你是白痴吗副长,做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不可能用自己的手机吧。”   “原来是这样啊,听起来还挺有道理——找死吗你?!”      “Let’s go ED! Yikeyike go go……”   一阵悦耳的铃声伴随着振动突兀地响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指间被震得发麻,玖木绫拨拉着磨磨蹭蹭地翻开机盖,只随意地稍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毫无神采的瞳孔却刹那间亮了起来。   屏幕上欢脱地跳跃着一个名字——‘兔美’。      玖木绫立即容光焕发,手忙脚乱地将电话接了起来,捧着手机赶紧挨到耳边:   “喂,兔美吗……我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我需要你和熊吉的帮助……”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忽地被身后传来的轰然爆响打断——   重物坠地的闷声随即在不远处冒出来,被烟烬兜头喷了一脸、继而又被气浪冲到房间另一头的土方十四郎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门口自行爆炸的棕皮纸袋,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确认009.   当朝阳无声地从地平线高悬起来,继而光照的面积不断展陈而开,澶薄稀松的日光将四目所能及处都蒙上了一层深浅不一的融黄。江户闹市熙攘的人群川流如织,拖成一张密密麻麻地簇拥着的网,似乎下一秒便要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沉重的紧迫感令人喘不过气。   天空澄净一如水洗,玖木绫抬头望天缓步走在阡陌交通横纵分明的居民区街道上,挺拔的真选组制服与腰间佩刀冷硬洗练的线条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此时她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了不相干的怪异目光之外的地方。   指腹细腻螺旋的纹路不断摩挲着放在宽松裤袋内的手机,擦得金属机壳隐隐发热。      兔美和熊吉,是她在老家时最好的两个朋友,有着青梅竹马近乎数十年的交情。   在电话里听到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匆忙求助后,兔美果断地决定叫上熊吉一起连夜来江户,看看能不能帮到她些什么。   为了能够准确快速地指出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商议好直接约在了玖木家的居酒屋见面。      “真是的,早知道就直接找他们好了……这样一来,那个冒牌货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蠢话来了吧。”   她自说自话地小声嘀咕着,不由得慢慢翘起一个志得意满、势在必行的笑容。      雏鸟婉转轻细的啁啾声混入草木扑鼻的鲜香味道,产生了别样心旷神怡的化学反应,将郁积在心头多日的烦闷阴霾一扫而空。   玖木绫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心里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终于因着这一个转折的契机而微微放松了下来,她舒展身体心情大好地飞起脚尖,随意地踢起路边不时纷乱散落在地表的碎石子。      终于可以不用再经受这样苦刑一般的身心折磨了,接下来,一切都会变好的吧。   虽然还有很多疑点没有得到清楚合理的解释:譬如那个白痴黑发警察递给她的半截御守究竟是从何而来,她又为什么凭空多出了耐人寻味的好酒量,哥哥又怎么会变得好像完全不认识她……她并不打算深究这些有的没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在兔美和熊吉的帮助下划上休止符吧。      她只想尽快回归往日平稳安逸的生活,然后舒舒服服地混吃等死度过一生。   ——至少在当下,玖木绫依然是这样憧憬着。      “嘶嘶嘶……好疼!!!”   侧前方突然爆出一声中气十足的痛呼,正默默埋头走着的玖木绫美好幻想被打断,不由得愠怒地抬头一瞧:   只见有只体型硕大足有一人多高的泰迪熊布偶正跳着脚,弯下腰一手揉着被石子击中的膝盖,一手破罐子破摔地摘下了罩在脸上的巨熊头,露出一张正死皱着眉头的挺秀面孔,不依不饶地大声道,“究竟是谁——!”      把熊头夹在腋下,相貌清秀的长发男人愤怒的目光来回巡视着,在接触到她身上崭新的真选组制服后凝滞了半秒,压低了声音抱怨起来,“……切,居然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吗……真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黏人蚂蟥。”   茶褐色的清润瞳孔一眨也不眨地与她静默对视了一会儿,对方突然猛地一个翻身撒腿就跑!      这谁啊这么奇怪,踢石头打中人膝盖的又不是他——   觉得对方不同寻常的反应十分可疑,玖木绫想也没想便拔腿断然追了上去。      对方动作灵敏而熟练地在大街小巷中穿梭逃窜,玖木绫在其身后紧追不舍,两个人的步速神奇地和谐而统一,过了大半个小时依旧处在追不上甩不开的尴尬黏糊状态。   终于,一个神秘的外星生物打破了相持不下的僵冷局面——      就在玖木绫紧迫逼人地尾随着对方的脚步途径一个九十度直拐角的瞬间,一块木板破空而来直直挡在眼前,她猝不及防一头便迎面扎了上去,整张脸都像是要被拍扁一般扭曲起来,仰面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腾地栽倒在了地上。   长发男人从不知从哪个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与刚刚成功使了绊子的同伴击了下掌。      这是在搞毛啊那个贱笑……   毫不掩饰地翻出一个巨大的白眼,就着巷间弯折模糊的日光,玖木绫这才看清楚那个半路窜出来偷袭的家伙。      全身上下毛绒绒软绵绵类似布偶,圆滚滚的身形同企鹅如出一辙,嫩黄的尖嘴却又跟鸭子没什么两样……   这算什么?哪个星球来的异形?!人.兽杂.交的产物吗?      “哼……比起你们庸碌无为的真选组,我可是高了不止一个LEVEL。”   一旁的男人甩了甩被淋漓汗液濡湿的直发,将棕熊头顺手丢到脚边,环抱起双臂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盯住她的脸。   霎时间,对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奇异的变化,夹杂着明显的困惑与不解。      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探究对方表情的转变,玖木绫的嘴角轻微抽动了下,左右晃了晃脑袋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翻了起来,额头瞄准叩击上对方的下颌碰撞出一声脆响。   对方吃痛捂着红肿的下巴回退两三步,旋即冰冷的刀刃就从身后架上了脖子。      “您哪位?”玖木绫左手摁在他肩头,右手捏着刀把环过身体勾住他纤细白皙的脖子,歪头大幅度地眨了眨眼睛。   “……”   这个问题好像完全超乎了对方的认知范畴,他怔了片刻稍侧过头,半张脸上浮起疑惑的神情,“我没想到居然是你……嘁,早知道就不跑路了,白白丢了三百日元一小时的高薪工作。”      “……所以呢,你想说啥?”这个连一面之缘都没有过的陌生男人态度翻天覆地地变为了另一个极端,一副跟她从小在一个浴盆里洗过澡般的熟络样子,让玖木绫忍不住吊了吊眼角,不由自主地略微放松了抵在他颈间的刀,继续追问道。      “你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跑到真选组去了?”   似乎料定了她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对方丝毫没有要挣扎开来的意思,反而摸着下颌认认真真地沉思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掌,自顾自下了结论,“原来是去潜入卧底的吗?哈哈哈真是个好主意,看来我们稳健派也要学着推陈出新了啊,总是一味的墨守成规一成不变,最终可是会被时代的洪流吞没的。”      说着说着,他顿了半晌,又赞赏地开口夸奖道,“演戏演得也很不错嘛,害得我差点把你当成敌人,还在担心今天的帮宝适超薄装不够用呢——啊,不是,我并没有害怕啊什么的,你不要误会……”      “……”   意识到对方话语中传达出的信息,紧接着心中陡然剧变,玖木绫攥着刀柄的手彻底放了下去,动作利索地收刀入鞘后疾步走到对方身前,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梢,不确定地出声道,“……你……你认识我?”      “……你究竟是怎么了,阿绫?”   对方清彻明澄的眸子透出担忧,窸窸窣窣上前一步关切地看着她,和声细语地问道,“是不是那边中午营养餐的甜点取消了?还是说那家伙又不许你喝酒了?别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攘夷大业岂能因一己之私所拖!打起精神来,让我们一起迎接日本的黎明……”   他的话里净是些让人听不懂的陌生名词,玖木绫囫囵地听了个大概,最终抖了抖眉毛摆起手,“……对不起,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发现了,桂!就是那边墙根底下穿着棕熊布偶装一脸傻样的男人——快去爆了他!!”远处的屋顶上忽而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三三两两的黑色身影便接连冒头,操着刀快步往他所在的方位跑来。      “是真选组!可恶,居然来得这么快……伊丽莎白,帮我拿好这个头套!弄丢了可是要赔钱的……”不胜其烦地跺了跺脚,长发男人用足尖一挑将棕熊头提到白色不明生物的怀里,转身抛下最后一句中气十足的话就迅速消失在了巷口——“改天再见了,阿绫,替我向高杉问好……”      把对方难以捉摸的几段话语拼凑起来,在心里反覆咀嚼几遍,玖木绫终于将重点圈定在了几个关键字上——攘夷,桂,高杉。   然后她闭上眼睛,在浩如烟海的冗长记忆里寻找着能和这三个词语沾上边的事物,却终究一无所获。   她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从未接触过刚刚那个看起来似乎与自己相当熟稔、似乎本名叫做‘桂’的男人,更是从来都没听过他所说的那些话。      头顶真选组队员们劈劈啪啪地踩过屋檐上的瓦片,冲着桂逃走的方向追赶而去,厚重的警靴激起大片大片干热烟尘,呛得玖木绫捂着嘴咳嗽两声,心烦意乱地拢了拢垂在耳廓边缘的碎发。      “Let’s go ED! Yikeyike go go……”   揣在衣袋中的手机响起喧闹的来电铃音,她简单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情,接起电话提到耳边,“喂?”      听筒里传来兔美清脆的嗓音,明快爽利丝毫不见长程旅途该有的劳累,“我们到了江户火车站,你在哪儿?”   “诶……”玖木绫猛地偏过视线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钟,“……你们怎么这么快,是坐动车来的吗?!”      电话另一头的对方语气不善,似乎是话筒与嘴边离得太近,每一个咬字都带着呼噜呼噜的风声:“你管那么多,快去酒馆啦,我们说好在那里见面的吧。”   “以我们的节奏来看,似乎会比你早一步到呢。”有一把沉甸甸的男音突然出现,在话筒那边插话道。      “又在用你的蓝牙耳机偷听别人讲话了吧,熊吉。”毫不客气地指摘着,玖木绫脚尖抵着地面一旋,朝向玖木家居酒屋的方位加快了步伐。    ☆、确认010.   刚刚远远地眺望到玖木家居酒屋门前淡昏的笼光,颜色浓艳鲜明的和服一角就闪到了眼前。金黄色头发披散两肩、在一侧束了半高马尾的女人柳眉倒竖,双臂环胸,裁成半截的樱粉色和服罩衣下露出精致玲珑的腰线,短裙包裹着纤巧腴润的双腿,长至腰际的开岔裸.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她拢指作扇厌烦地在颊边扇了扇,被旭日蒸熏看不出色泽的暗沉双眸一转,盛气凌人地瞟了过来,“真是太慢了,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烈日炎炎下等了多久啊?!皮肤都快被晒成蓝翔技工了,你要负责……”      对方一口气也没歇,连珠炮似的将一长串责难抖露出来,尖细的音调差点钻破玖木绫的耳膜。      ……真是怀念啊,这种有胸没大脑的傻□语气。虽然仅仅分别了不到半月,但经历了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奇异事件后,连面前蛮横骄纵的女人凶巴巴的脾气居然都会觉得十分亲切。   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玖木绫不堪忍受地捣了捣备受荼毒的右耳,弯着嘴角向对方报以一个歉疚的笑容:   “说什么蠢话啊兔美,我跟你作为生物的属性不一样。我是人,两条腿走起来当然要慢些——说起来,兔美你就这样在太阳底下烤着没问题吗?胸部塞着的硅胶可是会融化的。”      “谁、谁垫了硅胶你给我少开这种玩笑!!我可是天生的D-Cup……!”   下意识伸手托了一把胸口才反应过来,对方恼羞成怒地跺足,捋起袖子握起拳就要上前,却被旁侧伸来的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      “别再胡闹了,我们有正事要办。”   横在粉色和服的女人眼前的是一只纤长瘦削的手,骨节明错而有力,血管在皮肤下突起浅浅的一隅,一路蜿蜒伸展到隐没在墨绿色的袖口中。      顺着抬得笔直的手臂看上去,是背着一把古旧三味线的宽阔肩膀,微微前梗的脖颈,和遮住了大半侧脸线廓的浓黑墨镜,被巨大耳机压罩得根根支棱的短硬发丝。   男人半歪地倚靠在店门外矗起的招牌上,屈起一条长腿,随着音乐节奏不断有规律地左右摇摆上身,而挡在女人身前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玖木绫歪头看过去:“喔喔,是三条腿的熊吉,好久不见了。”   她笑容满面地冲对方挥了挥手。      唇边勾着一丝难以揣度的笑,对方从居酒屋屋檐下的阴影庇护里踱了出来,最终站到了她面前。      “我们进去吧。”   深深提了口气积攒在胸前,再缓慢地一丝一丝吐出来,这一个循环的流转让玖木绫舒展了略显僵硬的身躯,视线调转几度直戳向店门前风中摇曳的招旗,“……应该还在里面相亲相爱吧,真是让人看不顺眼——那个冒牌货……和哥哥。”      身侧的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含义不甚明晰的眼神,最终兔美突然出手一把将熊吉推远,扭身拉起玖木绫折过步子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先不要忙着进去,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等你向我们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以后,再试试看从长计议吧。”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熊吉跟了上来。      对方挽着她的手僵了半秒,即刻生硬地拗过话题,“……对了,刚才的动作……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那叫按墙背入式深呼吸——清新口气,让你我更亲近。”   随口爽快地解答了一句,被唐突地拖走的玖木绫没有表现出丝毫抗拒的意图,顺从地被拉拽着往人迹罕至的巷间深处快步而去,却有疑窦丛生的神情在脸上一纵而逝。      熊吉和兔美的举止神态……有点奇怪。   他们看起来好像并不愿意踏入居酒屋——不,要是这样说起来,更像是急于远离一样——虽说兔美给了她一个看上去似乎无懈可击的理由。      终于,在最后一个路人的身影也消失在湿气淋漓的潮霉小道尽头,兔美突然放慢了步伐。   空无旁人的昏暗巷间,一直若即若离地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后方的熊吉也倏尔贴近。      不易察觉地,握在她胳膊上的手加重了力道,兔美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   玖木绫莫名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寒颤直窜上背脊。      然而没有再给她反应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电光石火之间,身侧的兔美遽然翻转手腕大力扣住她的肘关节往后猛掰,后方的熊吉也紧跟着踢上她的后膝,迫使她两腿吃力酸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双手被反拗在背后,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她有一刹时的不知所措,随即条件反射般想要做出抗拒的举动,可不知是谁已经把一块纤尘不染的洁白手帕死死压在了她的口鼻之上。      反剪的手腕带来尖锐剧痛电流般穿刺过骨缝,玖木绫依稀听见了心底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每个人……都想她死。   过度刺激带来的生理性泪水充盈眼眶,晕湿了浓长低敛的眼睫。   她死死咬住嘴唇。      或许是那方皎白手帕中混合掺杂的不知名物质起了作用,她脑中构建的清醒理性分崩离析,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就在神志即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秒——   明利刀光骤然撕裂深蓝压抑的晦败天穹。      身手敏捷地向右一偏,熊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抽出三味线里藏着的剑挡下凌空斩来的刀刃,歪头看向来人,漆黑墨镜遮障了意味深长的眸光。   捏着手帕的五指转而握起了剑,失去了助力的布帕子猝然脱离了玖木绫的脸,顺延着汗湿的衣料滑落到地面摊开。      “可恶,清见……”   兔美暗自咒骂了一声,察觉到原本再没反抗力气的玖木绫因着药物中止而有了苏醒的迹象,不由得加紧了桎梏她腕间的力道,抽出一只手悄然摸向藏塞着手枪的腰间,同时从鼻尖挤出冷哼,“麻理子那家伙真是意外的靠不住,切……我早该想到的。”      “嗯~别这么说。”   气定神闲地单手持刀与对面半直着身体的男人对峙,清见仿佛毫不在意剑拔弩张的气氛,用闲话家常的口吻随意回应道,“你的好徒弟她,可是很努力的想要拖住我了——可惜露出的破绽实在过多,让人想装作不注意都没办法呢。”      语句暂缓停滞,他后退半步扬了扬下巴,忽而张开的阒暗瞳孔里泻出森寒的冷意,语调却仍旧夹杂着半分柔和,“不知道麻理子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不过那不重要了——现在,我再说一次——   “在我杀死她之前,任何人都别想动她。”      ……   “现在的她,这种索然无味的节奏就像三俗的北京大鼓书,我已经没兴趣聆听了。”搭在刀柄的指骨骨节紧握得青白,‘熊吉’忽而一翘嘴角,饶有兴致地挑起了隐匿在细碎刘海下的眉,“倒是你的天津快板,忽然有点想听听看了。”   “好啊。”清见欣然应允下来,“那就来一发吧。”      ……   “哥……哥。”   逐渐恢复了神志的玖木绫动了动手指,涣散又重新聚焦的视网膜不期然倒映出陷入鏖战的人影,她翕合了一下嘴唇,干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节。      “你醒了。”   早有准备地,冷黑枪口抵在了对方的额头,‘兔美’的语调中清晰可见地透出露骨的不善,复杂的神色悄无声息地爬过眼角,“既然没办法顺利的带走你,那就在这里杀掉你吧。”      ……并不出意料之外啊,这种话。   饶是如此,玖木绫还是怔忪了片刻,最终低下眼帘叹了口气,“……究竟是怎么回事,好歹让我死得明白点儿吧。”      像是被出了一个难题从而心里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兔美’也罕少地迟疑半晌,最终却还是狠下心来用力摇了摇头,“你……你没必要知道。”      “是吗。”   喉间滑出迷惘的叹息,玖木绫筋肉滞涩地扯起一边的嘴角,长发高高低低垂落遮掩了大半面孔,使人始终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以为对方已经彻底地放弃了挣扎,‘兔美’也稍微放松了警惕与防备,按在扳机上的指尖已经准备扣下——但就在忽然间,‘兔美’发现对方原本被自己牢牢紧锢的双手突然爆发出了极为强劲的力道,几乎是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被挣脱,下一刻耳畔冲进了一声毫无诚意的致歉:“那就对不起了,我还没活够。”      “哼……恢复得还真快,是我大意了。”   堪堪稳住了身形,‘兔美’眯眼冷觑着眼前半弯着腰的玖木绫,空下来的另一手也掏出了一把枪,抬起臂让双枪直指向对面。      显然是残余的药物作用还未褪去,过大幅度的动作一定程度上将她的体力削弱过半,玖木绫分外狼狈地大口大口喘息着,垂在身旁随着胸口剧烈起伏不算颤动的手却突然摸到了腰间的佩刀。   ——在她成为侍从的时候,土方十四郎亲手交给她的那把刀,曾被他严谨而细致地亲手打磨过。      急促的抽吸声中,她终于抓住了刀柄。    ☆、确认011.   闪避着清见猛烈的攻势,男人在百忙之中不忘扶稳自己的墨镜,余光瞥向另一侧,若有所思地一扬眉:   “嗯……她的节奏变得有趣起来了,是因为什么,那把刀的缘故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刚刚打到高.潮就要抛下我了吗,真是残忍的人。”   真假参半地埋怨着,清见半眯着眼睛偏过脸,唇角略微上翘。   忽而姿态从容地一刀直劈,从上至下削去对方半片衣角,在对方闪身躲避时早有准备地反手持住刀柄,用与和颜悦色的面容毫不相称的狠戾力度朝着对方的腹部重力一击。      ——男人裹在深绿色长风衣里的身体与被削落剥离的布料一同坠地。      清见缓缓收回手腕,步履轻盈地上前,继而宽长的和服敞袖滑过空中,刀尖点上对方眉心。   “离开。”温煦的声调咬字清晰,半开的眸光却凌厉如同蛰伏中的鹰鹫,“我来解决。”      死按住刚刚遭受猛击的下腹,仰面卧倒在地上的男人正了正耳机,干脆交叠起双腿将手垫在脑后,远望着经过深色镜片过滤而渲染成棕色的烈日,用沉默回应了他。   随即,清见锋利的目光放柔了下去,微微一笑收起了刀。      ……      子弹破空的凌厉声响过后,是右肩肩头陡然传来的锐痛与喷薄炸开的血花。   弹头疾速旋转着钻入皮肤撕破筋肉,最终卡在严密的骨缝之间,异物带来的不协调感迫使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武士刀砰地砸到地上。一股灼烤的火药味窜进鼻尖,身体因巨大的冲击力而不受控制地后仰过去,尖刻砭骨的疼痛袭遍全身。      重重地仰跌下去,玖木绫咬紧牙关换用另一手捡起刀,翻滚避开尝到甜头的对方利用距离优势接连扫射来的子弹,还能动的左手挟着刀按住地面挺身而起,促使肩上伤口绽裂得更深,汩汩流出的血液浸透了黑色制服。      不想死,还不想死——   生存的强烈欲望敦促着她强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卯足了力气提刀直冲向远处双枪高举的粉衣女人,子弹接二连三地高速袭来,被她偏头避开要害,脸侧、手臂和腰间却被擦出了驳杂的血痕。      腥膻气充盈了胸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用手背擦了擦沁润血滴的眼角,着力使糊成一团的视野重新呈现清明。   对方的弹夹用光,徒劳无功地扣动了几下扳机便低咒一声将失去作用的双枪丢到一旁,      玖木绫快速移动的脚步丝毫未加迟疑,瞬时闪身到粉衣女人身前,左手高高起抬起刀劈头砍下——   忽而隔空伸来一条手臂,动作和缓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却轻而易举便令她的刀再也无法下沉半分。      玖木绫调转视线,愣忡地看着对面棱角分明的笑脸,眼眶微微一热。   惯性使然地,她顺着对方柔软五指的力道,缓缓放松了握着刀的手。      “我们该走了。”   短发男人两指并拢按着耳机,从另一旁走了过来,抬手稍微拍了拍粉衣女人的后肩。      粉衣女人忿忿不平地瞥过一眼,最终低低一哼,转身与男人并肩离开了。      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关注两人的动向,玖木绫全部的焦点都集中在了眼前直面她长身而立的清见身上,双腿犹如灌铅般沉重不已,定定地将她钉在原地。      清见的目光温柔而热烈,融融细细地洒下,灼烫地燃烧着星点在她的裙边袖角。他就带着这样温柔的眼神,向她张开了双臂,轻声细语地呼唤道,“阿绫。”   只这一个暌违已久的称呼,就让玖木绫的身体猛然一个战栗。喉咙涌起一阵难言的哽咽,她隔着蒙上血雾的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终于缓缓地将疲累脱力的身体完完全全依靠进对方怀中。   熟悉的温暖味道充斥在鼻尖,玖木绫僵直的身体舒展开来,终于安心地闭上眼。      ——即刻迎接她的却是一把冰寒冷冽的刀锋。      薄利的刀刃压在她的颈上,对方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颈间游走,寻觅摩挲着她激跃跳动的血管动脉。   “别担心,我知道你怕疼。”他亲昵地抵在她的耳廓边,放得极轻的声调近似呓语,“会让你死得很快乐的,相信我……阿绫。”      玖木绫浑身一僵。   啊……是了。   所有人都想让她死,包括她的哥哥。      ……   远方的某个斜对角,一间旧式公寓楼六层,遮盖着厚重挡光窗帘的室内,山崎退放下端在手里的望远镜,将窗帘掀开的一道缝隙关拢。   “糟糕了……好像监视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他吞咽了几下口水,颤巍巍从衣袋里摸出手机,三下五除二按出号码拨通了电话,对着话筒结结巴巴道,“副、副长……”      ···   ···      衔着烟拐过一个别角,土方十四郎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发着抖的一坨真选组制服。   凌乱斑驳的血迹洒在身侧,她抱着刀双手环膝深埋着头,垂落的发丝被血污黏成条条绺绺,湿嗒嗒地粘连在颈项之间。      全身上下都是伤啊,怎么搞的,这家伙。   缓步踱了过去,他并没有用上多少力气地用脚尖拨了拨她瘫软的身体,出声道,“喂,还能动吗。”      玖木绫触电般乍然抬头——   接触到那双隐约闪烁着猩红的漫涣眼球,土方十四郎顿了一下,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不确定地开口,“你怎么……”      话还没说到一半,对方紧抱在怀里的武士刀已经狰狞出鞘!      她举着刀胡乱劈砍着,毫无章法的疯狂进攻夹带着斩断劲风的呼啸声狂风骤雨般扑来,即便是事出无比突然,长期的实战经验还是让土方十四郎立即做出了反应,闪电般拔刀在她的刀刃即将猛力砍上身体的一瞬间抵挡住攻击。   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气让他短暂地呼吸一滞。      玖木绫红着眼睛,原本白皙净秀的面容隐隐泛起扭曲,碎溅的血点不规律地琐碎凝结在皮肤上,更与紧缩成针芒的瞳仁交相辉映,泄露出理智全无的混乱与癫狂。   她忽而咧开嘴角,绝望到最深处发酵成危险至极端的情绪猛烈地爆发出来,瞳仁一缩一扩,死死地胶在他身上。      脚踝一转勾住对方的小腿牵制了他下一步的动作,腰身沉下不可思议的角度,她翻过手腕巧力将他的刀戳向一侧,然后用手腕顺势向上一托,径自一刀捅穿了他的手臂!   眼见着对方利落抽刀,下一步就要直刺进心脏,土方十四郎强忍着剧痛握刀翻腕,勉强抢在被长刀贯胸的前一刻挡住攻击,掌中拼尽力气与她不断试图砍下去的刀作着抗衡,同时抬起一脚毫不留情地将她踹了出去。      脊骨狠狠在墙壁上撞出痕裂斑驳,细微痛感传递到趋于麻木的神经末梢。   ……   玖木绫双眼上浑浊的阴翳渐渐散去,最后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不远处边脱下染血的外套边用靴底碾灭香烟的男人,愣了愣,随即声音沙哑地笑了出来,“……是你啊,副长。”   她以刀撑地缓慢地站直身体,扶住发紧的胸口喘着气,目光始终紧迫地锁定着他,“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对方提出的问题显然很大程度上出乎了他的意料,土方十四郎微怔了一瞬,将浸泡腥气的外套随意搭到肩上,掏出一根烟卷重新点燃,不耐烦地掀了掀眉毛,“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脑子也被攘夷志士砍掉了吗你。”      半晌不发一言,玖木绫自嘲地牵了牵嘴角,哆嗦着身体倚刀而立,用力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有温湿液体浸润了脸颊的弧线,她崩溃般地将手中的武士刀用力一撇,蹲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嘁……真是麻烦。”低声嘀咕了一句,土方十四郎随意地浅倚到壁上,放松了皱起的眉头,双手搭兜状似极其百无聊赖地抽起了烟。   ——却自始至终没有出声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才传来玖木绫磕磕绊绊、语不成调的声音:“……我说,刚才的事情,请不要说出去……拜托了。”   她看着他臂上翻开的皮肉,愧疚地别过了脸去,“……抱歉了。”      “……少啰嗦,我什么也没看到。”掸了掸多余的烟灰,他旋过了迈开步子,“走了。”      “是。”玖木绫鲜见安分地点了点头,俯身拾起沾满了血迹斑斑、早已残破不堪的刀,加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   ···      拖着满身的血污撞开了居酒屋挂着‘暂停营业’招牌的门,清见抬起眼帘,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绞着手指等待着的女人。   “很晚了,你没必要在这里等我。”抽出一把椅子倾身跌了上去,他疲倦地阖了阖眼,连无时无刻不挂在唇边的笑容都懒得继续维持,漫不经心地说道,“还真以为自己是阿绫了吗,麻理子。”      ‘玖木绫’——麻理子抿了抿唇,担忧不已地小声道,“你的伤……”   清见摆了摆手,随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清酒温在手心里,愉悦地挑起嘴角,“真不愧是阿绫啊。能被妹妹伤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兄长难能可贵的幸福吧。”   然而就是一眨眼的光景,些微的笑意倏地褪去,清见放下酒盅,提眼看向对方,“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时,阿绫一定会死在他们手上。”      “你还是早些收手吧,清见。”对方的质问堵在心里,麻理子满眼都是灼烧的怒火,声嘶力竭地高声道,“我说过这件事拖久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既然你迟迟不出手,我就只好拜托他们……”      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清见突兀起身握着她的手腕动作粗暴地直接将她压在了墙上,粗重的吐息缠绕在她的发间,“我也说过,如果你在我之前动手,我就砍掉你碰她的手臂——可是这次你不是用手,是亲口委托了别人呢。   “真是钻了个巧妙的空子——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他住了话音,轻浅地吻了吻她的脸庞,慢慢向嘴唇游移过去,“既然是这张嘴惹的祸——”      在他的动作下卸掉了所有的戒备,麻理子颤抖着合上了眼睛。   他噬咬着她的嘴唇,温润的嗓音轻且柔,紧接着继续说道,“——那就割断你的喉咙,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好了。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他忽然抬起头离开了她,下一秒锋锐的刀刃便悄无声息地抵上了她的脖子。   清见歪过头,微笑着低声说,“不过答案……我不打算听了。”      ···   ···      “副长……副长您在吗?”   黄昏时分的真选组屯所内,山崎退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直到确认了四周无人方才叩响了门。      “山崎吗?不是叫你去二十四小时监视那家居酒屋——”听出门外人的声音,在书案前批阅文件的土方十四郎住了笔,揉了揉抽涨的额迹,“算了,进来吧。”      “是……副长。”将门推开了窄窄一道缝,山崎退斜着身子勉强钻了进来,却不期然看见了墙角身穿常服拎着一个烧酒壶面无表情的玖木绫,顿时欲言又止地改了口,“……我没什么事……啊、只、只是……不,果然还是算了……”      “有话就快点说,少吞吞吐吐的,山崎。” 不悦地调转视线,土方看着支支吾吾语不成句的下属,顺口命令道。   对方踌躇了良久却一直没有爽快地开口,飘忽不定的目光不时扫过墙角,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余光沿着山崎退看向的方位瞟过去,土方十四郎看见了自己的侍从。   ——原来是在忌惮她吗?      “……跟我到门外来。”他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随手扣上了门。   紧跟着出来的山崎退并没有马上将要说的话说出口,反而反反复复确认了门已经关得严丝合缝,适才回过头来,模样颇为认真而古怪:   “我知道现在说这件事可能有些唐突,但是副长……阿绫小姐她……不能够信任。”      脸上有意外的神色一闪而过,土方十四郎嘬了口烟,平声道,“继续说。”   “今天我奉命监视玖木家的居酒屋,发现阿绫小姐去见的那两个所谓的‘青梅竹马’……”山崎退止住了话音,双手递来一张照片。      接过薄薄的照片随意瞥去,青蓝眸光却霍地一凝:   “这是……”      山崎退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没错,他们是鬼兵队的河上万齐和来岛又子。”    ☆、确认012.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我去干这种事?!”   玖木绫使劲抽着嘴角,死盯着眼前两把破损不堪的武士刀,再将视线向左调几度,看了看粗砺水滑的磨刀石。   一阵沉默过后,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将两样东西往对面一推,着重强调地动了动层叠缠着一圈厚重绷带的右肩,“我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一级伤残了,倒是你看起来可还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啊副长。既然这点小伤看起来连打飞机都不会耽误,磨刀这种事情就自己动手,不要总是麻烦别人,我也有自己的私生活。”      “还真敢说啊。看你干的好事——我现在变成这样是你的责任没错吧,”半点不甘示弱地指了指同样裹在白色绷带里的手臂,土方十四郎扫了一眼虽然想要辩解却哑口无言只得灌下一大口烧酒的对方,满脸理所应当的表情,“那就别再废话,赶快去给我把刀磨好,否则只能内裤外穿去巡街了。”      心知肚明不论怎么说理都在对方那头,玖木绫憋屈地顿了一会儿,果断起身走了出去。   土方十四郎保持着盘膝的坐姿等了半分钟,对方便啪啪地快步走了回来,扔过一条皱皱巴巴发黄的白布:“喏,给你。”      他用两指拈起那块肮脏的布巾,瞬间一股刺鼻而残念的味道迅猛地袭来,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朝着来的方向反手丢了回去:“这是什么?”   从头到尾一直屏着呼吸,玖木绫嫌弃地瞄了瞄又被对方抛了回来的白布,磨蹭着脚后跟把它顶到门外的长廊里,这才舒畅地吸了口气,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是近藤菊长的兜裆布,你可以尽管自由地外穿着去巡街——我打赌肯定比配着这把又破又旧的武士刀更有威慑力啦,方圆三尺都不会有人胆敢靠近的。”      “……与其说是不敢靠近不如说是被熏走的吧,会成为市民公敌的吧一定会的吧?!还有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条还印着‘阿妙小姐,嗯~’的兜裆布的……不管怎样看就是被猥琐的呵护着珍藏起来的那种啊!”      神态自若地接下对方汹涌旺盛的吐槽,玖木绫摊开手摇了摇,又就势取过低矮桌案边的烧酒壶,凑到嘴边少量抿了一口: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磨刀什么的还是交给你吧副长,磨一下又不会怀孕。我最近每天都要喝酒到半夜,然后戴上插着蜡烛的帽子在屯所里转圈抓鸡呢,这可是很消耗体力的。”      “……你那是在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啊?!不是喝醉了就是在练法.轮.功吧!”   被对方的信口胡诌噎了一下,土方十四郎吞掉一口烟,嘴角燃半的火星升腾出透白的银丝,在空中缠绕消弭。   他看着对方片刻不离手的酒杯,眉心紧绷起来,出言提醒道,“还有你也适可而止一点,我可不想哪天突然接到有个醉醺醺的真选组警察在江户街头闹事的群众举报。”      “两章只出场了一个镜头的人没资格说我。”对对方的警告报以懒懒拖长的尾音,玖木绫撑着下巴,食指点点接连浮肿了几天的眼睑,声音里透出一丝疲乏倦意,“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怎么喝都喝不醉……也有够苦恼的啊。”   “……你以为我想一直在后台待命这么久吗,还不是作者的错。”      “作者说这都是时臣惹来的大宇宙的恶意,一直在抱怨更新不上去呢,‘连接不上文章核心读写数据库,部分相关数据可能异常’什么的……”扣在下巴上的手转而合成喇叭状放在嘴边,玖木绫仰头望天质问道,“管三,你又摸服务器了吧。*”      就像是在回应她的问话,吱呀作响个不停的屋顶上孜孜不倦施工作业带来的分贝顷刻间翻了一番。   大幅度颤动的天花板抖下几簇木屑,浮尘的微粒洒到黑发上细细地十分扎眼,土方十四郎抬手一抹,看着满掌心的渣碎拧起了眉角,将音量调高了几度,“我好像没有雇你们来拆屋顶吧,万事屋?”      “你在说什么啊土方君,门被脑袋夹了需要拿来跟屋顶一起修理吗?抱歉我——听——不——太——清——”屋顶上传来毫无干劲的男人明显是故意拉起的长腔,软绵绵有气无力地给了他一句回音。      ···   ···      长发用缎带束在脑后的青春少女此时正煞白着一张脸,浸身在比桑拿房还要燥热得多的正值繁盛夏季的江户。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远处端端正正地写着‘真选组屯所’几个大字的简陋木牌,嘴唇咬得发白却踌躇着不敢踏进去半步,原本整齐清爽的发式也因渗出的汗水而松松垮垮地变了形。   她驻足在这处屯所的大门前,葱绿制服上鲜明的‘冠希24小时可外送’一行大字反射耀目的白光,在熙熙攘攘无不步履匆匆的人群间显得格外醒目。      “……请问,小姐你……还好吗……?”   夹带着一卷厕纸神清气爽地从厕所走了出来,真选组后勤负责人平田酱油已经是第六次看到这个站在门口的女人了。他当然没有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计时的无聊习惯,之所以对时间掌握得这么清楚,只是因为这几天他正在腹泻,平均每半个小时就要出门去一次厕所解决生理需要。      在心里为对方坚韧的毅力暗自赞许地叹了口气,平田君犹豫了一下,眯起眼睛看了看正无私地为整个江户提供着难以忍受的光和热的毒辣太阳,还是挂起了自以为很友善的笑容,踩着木屐嗒嗒嗒地走了过去,十分好心地拍了拍少女的肩:   “我说……与其在这里看着近藤老大惨不忍睹的手迹发呆,不如进来聊聊看?无论是怎样的千古奇冤真选组都一定会为您解决的,谁叫我们是……”      余下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被强制地咽回了喉咙中,喉结发狠地上下攒动了一下,平田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用惹人怜爱的怯懦眼神注视着真选组屯所木牌的少女——   在肩膀被自己的手轻轻拍了第一下以后,眼前的可爱少女就僵直着纤细的身体,直挺挺地仰面向后倒去,在皮肤接触到滚烫的地面时还徐徐冒出了几缕白烟,没过多久便传来阵阵扑鼻的烤肉香。      平田酱油直愣愣地与躺在地上的少女依旧依稀开始涣散失真的瞳孔对视着,良久后终于如梦方醒般猛地惨叫出声:“不好了……近藤老大!副长!!!死、死人了……”      ……   一刻钟后。   少女浓密长卷的睫毛微不可见地抖了抖,颤巍巍地睁开了一道宽缝,半梦半醒般的眼神犹带着惺忪的迷茫。   直到看清了屋内活动的另外几个人影,少女打了一个激灵慌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对不起……听说了真选组发生爆炸的报道,我立刻就赶来了……”   双手合十恳切地一遍又一遍道着歉,少女的眼角滑落莹润的水滴,扑簌扑簌淌下一连串泛光弧线,裹在宽大便利店制服里的细瘦身影显得柔弱而无助,“是我把‘不是化名,是桂’先生订购的炸弹和您的蛋黄酱弄混了……土方先生您没有受伤吧,对不起……”      听到身后断断续续带着抽泣的哭腔,正在挥汗如雨地磨刀霍霍的玖木绫捏住袖口擦了擦额头,打量着大清早便前来叨扰的对方,眼睛向上一翻,“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切腹做什么。”   脑中戛然回响起刚刚对方的话,她赶快扔下手中磨到一半的刀,面向少女坐直身体,试探地挑起话头,“等等,你刚才说,桂……?”      “连假发都不知道,你这样还算是个警察吗。”   门框上倒垂下一个白花花的卷毛脑袋,坂田银时掏了掏耳朵,神色索然地上勾起眉毛,“那家伙是稳健派攘夷志士的领袖。真选组专注抓他三十年风雨无阻,可是到头来还不是一直在浪费纳税人的税金。所以奉劝你,还是早点换个靠谱点的地方打工吧——人民公厕都比这里强得多,花子。”      “……你想被逮捕吗混蛋?!”   土方十四郎搁下了刷刷地不断书写着的毛笔,伸手就摸向腰际钩扣着的手铐,“刚才你说出来了吧,其实明明就跟桂很熟吧,小心我真的按勾结攘夷志士的罪名把你扔去坐牢——”      “原来你认识那个叫桂的吗,爸爸?”   稍作思忖片刻,玖木绫指向自己的脸,板着面孔情态庄重严肃地问道,“……那你认识我么?”   “在问什么白痴问题啊你,花子,你不就是花子吗——”无神的红眼珠向她转了转,“定春自从上次在厕所里把你吐出来以后,一直呆在你们分别的地方想念它的那顿大餐呢,有空去看看它吧。啊啊,正好可以省下一个礼拜的狗粮钱了。”      “……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话,是我的错觉吧。”   “没有没有,是你听错啦花子,根本没有让你去填饱定春的肚子、好给我省掉狗粮钱什么的,绝对没有哦。”   “太过分了,明明就说了吧,还说了两遍!!真是的,我想对爸爸讲脏话,可以吗妈妈?”   “这种事等爸爸我给你找到妈妈以后再去问吧。”      “……都给我住口你们两个,差不多也该给我滚出无聊的父女档角色扮演游戏了吧。”   按一按抽搐不止的眼角,土方十四郎看向旁侧双手交握惴惴不安的少女,略微缓下了些语气,“至于你,上次那袋蛋黄酱炸弹爆炸让我们的屋顶又塌了一次,你付了重新修补屋顶的钱作为赔偿就够了。——啊,还有,回去以后查到桂最新的联系电话,当做物证交过来。”      “嗯……没、没有问题,无论怎样的赔偿我都可以接受的!”   眼也不眨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少女捏着衣角用力鞠了一躬,可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暴晒的缘故,她的躯体突然一阵摇摇欲坠,直冲着对方英挺的身影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   玖木绫眼疾手快地横□一脚,抻着手臂一把将她搀稳。   “谢谢……”少女红扑扑的脸上乍现忐忑青涩的羞赧神情,余光不断朝书案边的人飘去,“我、我叫明日香,这次犯了错您没有追究真是太好了,希望以后可以再见面……鬼之副长大人!”      像是鼓足勇气说出了什么了不起的话,明日香捂住滚烫的脸,飞一般地转过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玖木绫看着她的背影浓缩成天际线边的一点最终消失不见,这才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轻咳了一声,“少女心都是敏感又脆弱的,你可不能随随便便玩弄这种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啊副长。”      “你那老妈子一样沧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还有谁准你停下来了,继续磨你的刀。”   “是你的刀。对了,磨完之后我可以用它插死你吗,副长?”   “……你先抱着那块磨刀石去投河吧混蛋。”      “……你、你是何人?!”门栏外突然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喝,屋内三人同时伸头一看,只见后勤负责人平田君*右手抱着直堆向高空的一大摞衣物,左手拎着满满一壶酱油,花容失色地圆瞪着眼睛直瞅着什么,目标又好像在一刻不停地变幻移动着,导致他因为眼花缭乱看不真切而使劲跺了跺脚。      转瞬间,一个心宽体胖的白影出现在了大敞的屋舍门前。   这是……   玖木绫的瞳孔剧烈收缩——   是那天用一块木牌豪迈地猛拍了她的脸的、桂的奇葩外星人帮凶。      好像叫伊丽莎白……还是白兰杰索什么的?    ☆、确认013.      一天前。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座古旧陈腐的木桥横越半宽河岸,萦绕着湿冷蒸汽的水面有粼粼波光扑朔摇曳,大半面容隐匿在阴影之中的男人缓步踱至桥中央,与桥面那头迎面走来、戴着一顶硕大斗笠的黑影擦肩而过,压低的脸孔被分割成半明半昧截然相反的两类色块,看不清那张脸上究竟涂抹着怎样的一副表情。      “打扰一下。”   衣袖相擦过后对方继续踽踽前行,男人却忽而止住脚步略仰起了头来看向对方,原本的阴郁被某种隐隐压抑的兴奋与雀跃所取代,以诡谲莫名的怪异声调低笑出声,“看来您就是桂小太郎吧。”      对方低首却足,孑然独行的身形凝注,踏出的木屐向后一收,垂手茕立在中空的桥板上,平静地回答道:“你认错人了。”      男人做出不置可否的模样,并没有立刻回话,缓慢地挪动身体朝着对方走近几步,霍然发出的夹带病态的刺耳笑音刮破了深夜里无声的静谧,“哼……不必担心,我不是什么幕府的走狗。”      短促尖锐的笑声让桂小太郎蹙起秀长的眉梢,食指和拇指夹住斗笠圆檐微微向下压了压,视线端端正正直视前方不见尽头的道路,并没有往与之对话的方向偏移半分,以轻稳的语调不以为然道:   “就算是狗——也是渴求鲜血的狂犬吧。”   他稍抬起眼帘,披着斑点阴霾的圆月倒映在清澈瞳眸中,“听说最近小巷里经常发生试刀杀人事件,你还是慎重选择咬人对象比较好。不然,再锋利的牙齿也会断掉的哦,江户看牙医超贵的。”      “呵……”男人并未出言反驳,反而顺其自然地就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右手悄然掐住了腰边刀柄,“可是我和我的搭档,追求的正是你这种高手的血呢。”   他的声音突然开朗起来,盎然的兴味暴涨,“所以……能不能和我过上两招?”   话音未落,滑滚着幽荧红光的利刃已经脱鞘——      “你……”   眉间一紧,桂小太郎蓦地回过头去,目光在接触到泛光奇异的刀身时明显地一定,“那把刀是……”   自然放置在身侧的手条件反射般下意识地想去伸够自己的刀,谁知男人的动作更快一步——夜空中锐影四下激闪,利器破空的风声呼啸而过后,男人姑且迈了两步权当缓冲,挑起意味深长的一抹笑,徐徐收刀。      “啊呀,原来只有这种程度嘛。”   用失望而不屑的口吻感叹着,男人将头抬起几度,削尖的下巴和大幅咧开的嘴角暴露在如银月华的洗礼之下,与浓淡不一的阴影交相辉映成异样已极的奇诡画面。      摸刀的手僵冷在半空,脊背被斜切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陡然后身喷溅出大量腥稠的血液。   规整梳起的发髻跳跃划出曲线,桂小太郎双腿一屈,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一天后。   与意乎吞没一切的黑夜截然相反的明朗白昼,仍是同一座桥。   暖洋洋的日光积聚成细束渗过木栏长期被风雨侵蚀而形成的空洞,在疏松多孔的桥面上抹开层层涌涌的热浪。      嫩黄尖嘴一张,名叫伊丽莎白的不明宇宙生物站在桥中央左右看了看,随后从口中拎出一个沾满血渍的陈旧吊饰,晃荡在爪心戳在对方的眼前。   【快看!】它举起一块木牌。      “你的意思是……在这里捡到的吗,这个东西?”   志村新八扶了扶挂在鼻梁上的眼镜,俯身摸着下颌仔细研究了数十秒,露出老气横秋的担忧神情,“而且这么说来,最近几天都不见桂先生的身影……为什么不早点说呢,伊丽莎白?!”      面对对方句尾处不加掩饰的指责,伊丽莎白三根睫毛下的大眼睛显现出愧疚,再次举起了牌子——   【听说最近小巷里试刀杀人案横行……该不会……】      看见白纸黑字清楚写下的语句怔了一下,志村新八苦恼地揉揉眼睛,字正腔圆地纠正道,“伊丽莎白,你应该最清楚吧,桂先生他是不会输给那种丧心病狂的试刀杀人犯的!”      “那可说不准。单从这东西的破损程度来看,恐怕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玖木绫蹲在桥栏的木墩上,手心里攥着一把碎石子一个接一个零星打着水漂,若无其事地加入进对话,“真选组最近也接到了不少关于试刀杀人的报案,听说这次的这个犯人从小喝脑黄金长大,智力障碍的程度非同一般呢。”      “阿绫小姐……?”极度惊骇地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志村新八咽了咽喉咙,抬手用力把滑下的眼镜推了上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不明生物说到底也跟攘夷志士有关连吧,竟然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真选组屯所里,还掳走了当时正在修理屋顶的万事屋你们,身为江户武装城管于情于理都该追出来看看情况。”   玖木绫理所当然地冲向伊丽莎白挑了挑下巴,继而干脆地扭身跳下木桩将话锋随机一转,“但是我这次来的目的不是抓这个杂交产物——坂田银时在哪里,我有事情想问他。”      “阿银的话,刚才接到了一单生意,赶去和委托人见面了。”   志村新八顺口回答着,旋即才迟迟抓住对方话里的槽点,登时反应了过来,“……话说回来武装城管这是要怎样?!你们还没有堕落到连路边卖羊肉串和三鹿奶粉的非法板车都要扣压的份上吧?!别再开玩笑了,土方先生听到这种话会怒射六刀流*的!!”      “这次的吐槽晚了一步啊新八。而且与其说是堕落,不如说是爆了经验值级别max-max呢。”丝毫不在意对方喷出的一长串,玖木绫竖起一根手指直指向天,头顶喀拉亮出了一个提示灯泡,“没听说过这句话吗——给我三千城管,还你爱与和平。”   “……出现了!百年一见的白痴就在这里!!!……啊,已经完全不想吐槽你了。”      这时,一个逼近的巨大阴影突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旋即正认真地普及着常识性知识的玖木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连人带刀吞下了肚。   ——只剩下踩着长靴的一双脚还露在卡在森白的牙缝里不断挣动。      白色巨熊一样的大型犬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蹬起后腿用肉爪顺了顺满身蓬乱绵软的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绫小姐——!”      大惊失色的志村新八慌忙赶上前,一把揽住对方露在外头的两腿,身子后仰拼命想要将她从巨犬的嘴里拔出来,“坚持住阿绫小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会救你出来的拜托出来以后请不要起诉我们更不要逮捕我们我们都是善良的好市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错嘛定春,已经可以自己觅食了阿鲁。”   一旁皮肤细白五官精致的女孩含着醋昆布,透蓝眼珠眨巴了几下,满意而赞许地拍了拍爱犬硕大的头。      拼尽全力死命抱着对方的双腿往外拖拔着,志村新八重拾了怒吼的力气,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没有发现它觅到的食物有哪里不对劲吗神乐?!眼下就有个一目了然的错误在定春的牙缝里挣扎啊!!!”      ‘噗滋’一声,浑身湿透的玖木绫面无表情地被揪了出来,双足踏地立正站好,身上黏糊的液体在地上汇成一滩。   然后她上半身一歪,整个人后仰扑通掉进了河里。      “……咦?”   不解地偏过头,神乐看了看因为吃到嘴里的食物跑掉而怏怏不快地走到边角缩起来的爱犬,又指着水面上不断浮浮沉沉的玖木绫清脆地道,“诶诶,新吧唧你快看,定春居然吐出了一个人阿鲁,而且这货好像在哪儿见过阿鲁……?”      “……不,你真的已经认不得这个人了吗神乐,这个人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定春吞进去又吐出来了。”   满脸疲惫的志村新八叹了口气,全身脱力地扶起了额头,目光一转看到了直挺挺地漂浮在水中的玖木绫,“……还有拜托别露出那种看开了的表情啊阿绫小姐,像是明摆着彻底放弃了生的希望一样啊阿绫小姐!!!”      ……      把布满干结血痕的吊饰从伊丽莎白手里劈手夺来,放在定春棕色的三角鼻子下嗅了嗅,神乐回头撇着嘴说道,“新吧唧,我跟定春先去试着四处找找看假发阿鲁。”   被牵着走的巨型犬一步三回头,半开的嘴角溢出馋饥的口水,恋恋不舍地不断看向刚刚爬上了岸边正努力晒干衣服的玖木绫。      察觉到虎视眈眈的视线,玖木绫掀抖着半干的制服,毫不闪避地转眼回视对方,“还往我这里看什么看,想被健力宝灌肠吗。”   ……   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明显的恐吓意味,定春呜咽了一声,垂头丧气地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你就跟伊丽和饲料小姐一起调查试刀杀人吧新吧唧。”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神乐快步追上了白毛巨犬的背影。      ……   世界诡异地沉寂了三秒。      “……她刚才……”玖木绫神色僵硬地扯起嘴角,满心郁结地看向面如死灰的志村新八,“说了‘饲料’小姐吧?她刚才很过分的说了‘饲料小姐’吧?!……你们这群混蛋到底是有多想把我当成饲料啊?!!!”       ☆、确认014.   江户城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原本活色生香的景物褪色成单调的黑白灰。   低矮居民屋拥挤形成的狭窄过道内,玖木绫与伊丽莎白对面而立,容色肃杀。      “……报、报告!!!”   中气十足的呼喝声在巷口响起,玖木绫和伊丽莎白同时转过了头去。   怀抱着购物纸袋的志村新八憋红着一张苹果脸,原本高抬着的眼镜早已滑落到鼻翼两侧,这手想去推镜片那手捧着的纸袋就起了侧落的危险征兆,顾此失彼间手忙脚乱地道,“伊丽莎白前辈,阿绫小姐——炒面面包和黑巧克力买好了!”      【我要的是炸肉饼面包。】——伊丽莎白高抬起木牌。   “我要的是酒心巧克力。”——玖木绫双手环胸,倚着墙别过脸道。      “……呃,这个……”   志村新八一愣,即刻吃力地往前走了一步,连忙急切地解释道,“炸、炸肉饼面包卖光了,售货员还说‘不能把高酒精含量的零食卖给你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所以我就买了差不多的来……万分抱歉!!”      【哼。】——伊丽莎白转身不再看他。   “嘁。”——玖木绫耸了耸肩。      “……”   志村新八不做声地低下头,默然了半晌突然双手一松,装着大包零食的纸袋砰地坠地,零零散散摔得东分西散。   他澎湃地拔高了音调,慷慨激昂地纵声嚷起来:   “真是够了——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吧!明明你的设定是个外星人吧伊丽莎白!外星人还真是有够挑剔的啊你!!况且吃再多的炸肉饼面包腿毛也不可能再浓密一点的赶快死心吧!!!   “还有阿绫小姐你,你不是警察吗?警察不是人民公仆吗?人民公仆不该为人民服务吗?!为什么现在反倒变成了我来服务你啊!!!”      【比起腿毛,更想要电动刮毛刀。】——伊丽莎白将写字板换了一面。   “人民公仆人民公仆,就是让人民成为自己的公仆。”——玖木绫一字一句说得有板有眼,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断然道。      “……阿绫小姐,你的逻辑已经先于你的肉体一步提前被定春消化掉了吗!!”志村新八捂着脸□起来,“谁又管你想要什么啊你先去死一死好了伊丽莎白——!”   ……   勉强宁定下心神,气喘吁吁的新八调整了一下呼吸,压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终于将话题切回正题,“怎么样……我说,试刀杀人犯出现了吗?”      左右四下巡视一番,玖木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呢。”   露出并不出意料之外的表情,志村新八盘腿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就地坐了下来,手肘支在膝上托着腮,“其实我还是觉得这样太乱来啦,虽然说是直接向试刀杀人犯打听桂先生的下落……可根本就还是不能确定凶手就是试刀杀人犯吧。”      “喂——”   一点笼火灯光出现在不远处,来人梳着一丝不苟的武士发髻,正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们,“这么晚了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真是有够可疑的家伙们,不知道最近这里很危险吗?”   正唾沫横飞地说教着,对方忽然注意到了玖木绫身上的制服,脸色顿时一变,“真选组的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总而言之,还是请您快点把私生子和外星宠物带回家吧,这个地方一直都不太安全。”      “哪里来的什么私生子和外星宠物……不要随便给人加这种奇怪的人设。”翻出一个白眼,玖木绫毫无诚意地摆摆手回应道,“好了好了,会尽快带这两个家伙回去的。”      “什么啊,原来是巡逻的,麻烦不要突然出来吓人好不好。”志村新八心有余悸地拽下袖口,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谁吓唬你们了,我是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对方粗声粗气地说着,把手提的灯笼放低了一些,“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最近这一带可是有……”      警告到一半的语声戛然而止。   负责巡查的男人身着麻布衣的高大身体颓然倒了下去,失去生命力的右手松开了灯笼的提杆,双眼圆睁到几近绽裂开来,小幅度地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地中止了呼吸。   成滩的血液在他的尸体下缓缓流溢出来。      “最近这一带,可是有试刀杀人犯出没——”   男人手握染血长刀,了无生气的面上带了一丝阴鸷的诡笑,将食中二指立在嘴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以轻声故作警示般告诫道,“很危险的哦。”      “你——!”   志村新八猛地站起了身,出口的音节刚刚冲出嗓子眼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头,身体就被站在靠前方的伊丽莎白飞起一脚利索地踹到了身后。      “……”   玖木绫略一皱眉,果断抽刀飞快地三步冲了上去,两手交握吃力地反挡住男人劈砍向伊丽莎白背后的锋刃。      “哦呀,看看这是谁。”   不知被什么勾起了兴味,男人小指一挑揭下了宽檐斗笠,嘴角噙起势在必得的古怪弧度,伸出濡湿的舌头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听见了……听见了,真清晰啊——我的搭档说它很渴求你的血呢。”      “你、你是!冈田似蔵……!”   认出了眼前这张面孔,志村新八一股脑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恶……之前的那些试刀杀人案都是你干的吗?!”      “要我的血做什么,难道是想体验女人每个月都有的那么几天么?”流畅而熟练地回嘴,玖木绫悄悄攫紧刀柄,死锁起眉头紧迫地聚焦在面前敌人的身上。   对方不再理睬她没营养的饵料,提刀便刺。      好强劲的力道——   在刀身相撞的一刹那便判断出了对方超乎常人的水准,玖木绫的虎口被震得险些脱手,呼吸变得短而急促起来。   她用力收紧了交叠在刀柄上的十指。      “啧啧啧……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冈田似蔵嗤嗤地笑出了声,用手背摩了一下眉骨,高高地挑起眼角,“没想到现在的你,还能抵挡住妖刀红樱的一击呢——看来是我小瞧了你嘛。”      “你说‘红缨’?那算是什么妖刀啊,你以为‘红’字开头的刀就是了不起的好东西了吗。”   用尽全身的力气抵挡着对方有如排山倒海般压将下来的沉重力道,玖木绫左右晃了晃摇摆不定的刀身,利刃反射的冷银月光直映进瞳孔深处,“妖刀又算得了什么,比起斩魄刀弱爆啦。告诉你,我的这把可是叫‘红姬’哦,还可以卍解哦,需要我卍解给你看吗?”      “这篇同人文的标签是【银魂】不是【综漫】吧,赶快闭嘴啊花子。”   单手持着木刀只一斩就将对方手中看似牢不可破的圈固劈开,一头银卷毛从天而降,带着一副散漫的腔调斜眼扫视了半圈,“喂喂,我找妖刀都找到这里来了,怎么看到的是你们几个。”   目光在冈田似蔵处多逗留了半秒,坂田银时若有所思地一扬眉,“还有这张脸,不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嘛。”      “哦?”   随意发出一个尾音上挑的拟声词,冈田似蔵动作缓慢地掀开一片衣襟,摸出一小瓶气雾剂塞进鼻孔里挤了又挤,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真的……这味道我也好像在哪里闻过呢。”      志村新八前跨了大半步,“阿、阿银,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坂田银时没有回头,与对方互不相让地对视着,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啊啊,虽然目的不同,不过要找的似乎都是这个家伙,新八。”      “真是荣幸啊……原来是特地跑来找我的。”冈田似蔵嘴角异样的弧度翘得更高了,怪腔怪调地愉悦道,“虽然听说这是会召来灾难和不幸的妖刀,没想到真的能吸引麻烦的高手上门呢——攘夷战争一举成名的白夜叉。”      “突然窜出来抢我的风头会让我很困扰的,爸爸。”   舒筋活络着酸麻的两只手,玖木绫重新抓住了刀来,斜斜地挑起刀尖将背面搁在肩上,撇过眼去看着那一头银卷毛叮嘱道,“原来你就是白夜叉……待会儿记得小心一点,注意不要‘叽’的一声*就死掉啊。”      “怎么,你居然还能拿起刀站在对面吗,面对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   像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难题,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浮现了可以被称之为‘困惑’的表情,冈田似蔵刮蹭着下巴状似在认真地思考着,口中发出几声含糊的嘟囔,“……说到你,可是已经被‘那位大人’亲口下令抹杀了……为什么还要坚持苟活在世上?这个世界里,早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没等她接着说些什么,他已经结束了深思熟虑,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哼,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好了——下地狱去吧。”   说着,他突然脚步一闪猛冲过来,对准玖木绫的侧颈挥起了刀——       ☆、确认015.(日更开始)   “……又来了。”   轻微蹙起眉头,她下意识撑起手腕勉力挡开对方强势而下的劈砍,原本直冲颈项的刀尖错到肩头划开黑色制服,再度闪现在月光下时已经沾染了一线血迹。      “这种似是而非的饶舌早就不想听了,好歹把话给我说清楚吧——‘那位大人’什么的,立足之地什么的……”   她死咬住嘴唇,双臂绕出一个圆弧将冈田似蔵手中映着妖异红光的刀别到一边。   幅度过大的动作使得之前被来岛又子的双枪击出的深刻伤口迸裂,浓稠发黑的猩红液体带着血痂碎屑飞溅到额角,顺着下巴的轮廓滑滴下来。      攻击被隔挡偏移了既定的目标,对方却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就势反手一刀刺透她的左肩胛,登时玖木绫便感到尚且能够紧握的左手忽而一下子被抽空了全部力气,软绵绵地垂落到身侧。   断筋割肉的痛楚带着细微的麻痹一股脑传来,使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阿绫小姐——!”   志村新八焦急的呼喊从巷口传来,随后有人从一侧扶住了她的肩头。      坂田银时一手撑着她的身体,一手抓牢木刀点上冈田似蔵的喉咙。   他偏了偏熠熠反射银光的脑袋,十分随意地翘起了一边的唇角,“话可不能这么说哦。立足之地这种东西啊,是要靠自己的力量亲手开辟的。”      “嗯……了不起的宣言,你就是带着这样天真幼稚的想法,在这个污浊世界自以为是的开辟了一块想象中的所谓‘立足之地’吗,白夜叉?”   冈田似蔵不避不让,时而做出上下吞咽动作的喉结与残存木纹的刀尖相距不到半厘米,眸中有浑浊的色块渐渐相纠成结,显露出恶意的嘲弄与讥诮,“安于现状,独善其身……原来就算是高杉大人曾经的同伴,也只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寻常之流啊。”      “啊,果然不管是什么事情,一旦扯上高杉那个家伙就都会变得麻烦起来了。”   顺手挖了挖鼻孔,坂田银时表情苦恼地呼了口气,缓缓放下了压在对方喉间的木刀,“那家伙又在背地里策划什么阴谋了吗,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现在这把妖刀在你手里,想必也是他搞的鬼吧。”      “爸爸拜托你注意点,不要借机把鼻屎抹到我身上。”   捂着肩面的指缝里渗出一点红色,玖木绫向后让了让,略挑起眉角,“对不起,现在剧情进行到哪里了?什么高杉大人……已经完全听不懂了。”      “我所追随的高杉大人,与你白夜叉、和你们的旧识桂小太郎这样的泛泛之辈并不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啊。”   冈田似蔵死灰一团的眼底迸过零星的火光,随即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没有握刀的那只手伸进了衣襟,边寻找着什么边低声喃喃道,“说到桂,差点忘了,有件东西要交给你们呢。”      “桂先生?!”站在伊丽莎白身边的志村新八猛地前跨了一大步,不可置信地惊声道,“你把桂先生怎么样了……?!!”      冈田似蔵勾起嘴角轻哂,伸到衣中的手攫住了收在夹层里的物件,“真是对不起了——我也是拿到新刀一时兴奋,一不小心就把他……”      “喂,这么晚了你们在那里做什么,满脸都写着可疑啊。”   一把沉稳偏嘶的声音自桥面上响起,突兀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啧,看样子来了麻烦的人。没办法了,我们之间的胜负就下次再说吧,白夜叉和……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视线在玖木绫身上勾留半秒,冈田似蔵摸了摸鼻子调转目光,将手中的东西往外一丢,“算了,这不重要。至于我把桂怎么样了,看到这个以后你们就会明白的吧。”   一截柔顺整洁的发髻被抛到地上,对方的身形一转,迅速隐没进无边黑夜之中。      伊丽莎白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奔向前拾起那一截切口极其毛糙的发髻,捧在手里怔怔地望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顿时涌现泪花。   它摇摇晃晃地举起木牌:【这是……桂先生的……】      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跑来的志村新八面色大变,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兆,却又立刻被他自己全盘否定:“不、不可能,这么说来,难道桂先生他……”      “你在傻什么啊新八。假发他,是不会输给这种杀人犯的。”   一把从迷之宇宙生物的手心将割断的发髻扯过来,坂田银时看着软趴趴自然垂下的一束,不由得轻微抽了抽眉毛,“话说假发的头发怎么像女人一样又软又滑,他平常都用什么洗头发,飘柔吗?!”      “你搞错重点了吧,爸爸。”   蛮横而强硬的压迫感随着冈田似蔵的离去而消失殆尽,玖木绫松了一口气全身疲弛下来,满怀无法消化的讯息靠上涩黯巷角,这时便感到一直压抑着的疼痛从早已无法动弹的肩头砭入骨缝地传来。   真是的,明明才摘掉绷带没多久……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花子。那个冈田似蔵的力量,不像是人类的力量。”   就着月光瞥一眼她久久不曾凝固的伤口,翻开的皮肉边缘隐约泛起了青紫颜色,坂田银时摸出一方手帕递过去,犹如自语般压低了音道,“……看来这次真的是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委托啊。”      接过洁白的手帕盖在伤口上,隔开细细灌入的晚风,玖木绫赞同地点了点头质疑道,“居然拜托你半夜三更到这种地方来打野.战,那个委托人真的靠谱吗。”   “就算为人再怎么不靠谱,人家好歹会造刀,你又会造什么啊花子。”      “……”玖木绫想了想,从善如流地挺起胸,正色道,“我会造人。”      “……这还真是令人赞叹的外挂特殊技,就像阿银我不会开飞机但会打飞机一样了不起嘛。”   “不,跟你说的那种猥琐的运动完全没有可比性。”      ……   之前在桥头远远地喊来的人影疾步迈了过来,闪烁着青光的狭长双眼看见几人,不悦地掀了掀眉,“搞什么,怎么是你们。”      坂田银时从头到脚上下将他盯了个遍,懒洋洋地半眯起眼睛,“鬼之副长摸黑出来逛窑子吗,会不会太写实了点,小心我去纪检监察机关投诉你哟。”      “来巡街,顺便找人。喂,你们有没有看见……”   话说到一半,余光不经意瞟见蜷在边角一脸无害又无辜的玖木绫,与此同时有一丝血腥气飘进鼻翼,土方十四郎立刻皱紧了眉心,“突然从屯所跑出来到最后却跟这群家伙混在一起吗你,小心三观都被毁灭重塑——该回去了。”      圆月勾起对方颀长的影子,她仰起脸认真地看过去,“刚才我看到了试刀杀人案的嫌疑犯,不去逮捕他吗,副长?”      “……说到底你的目的根本不在于什么试刀杀人犯吧。”   蛋黄酱打火机喷出的火苗撕破了浓重的夜幕,土方十四郎将新点起的烟夹在指间,低头俯看着她,语声滞了一滞才继续道,“……是桂吧,你要找的家伙。”      “不管是那个桂还是别的什么人,反正都跟试刀杀人犯脱不了干系。既然都是殊途同归,不如一口气调查到底。”   玖木绫沉默了一瞬,继而一如往常般牙尖齿利地将对方的话堵了回去,“忘记说,想要回屯所的话就请过了桥左转然后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      “……”   土方十四郎顿了顿,鞋跟研磨地面转过身去,甩给她一个挺拓的背影,“我像是放着受伤队员不管的上司吗,先到世界的尽头包扎一下再说。”      ···   ···      真选组屯所的屋舍中,里外室间隔的拉门严密地阖着。   争先恐后地汩汩涌出的血液终于固凝下来,却结成了一块深浅不一的浊黑色薄痂。   脱下沾血脏污的制服放到回收筐里,准备第二天交给负责洗衣烧饭的平田君,玖木绫在里室缠绑好刚刚阔别不久的绷带,臼齿咬下多余的部分打成一个活结。      然后她靠着拉门弯腿坐了下来,下巴低低埋在膝间。   有价值抑或无价值的信息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大脑,她觉得自己得到的全部都混杂不堪。      所有人都摆出一副认识她的样子,却无一不希望让她赶快消失在这世上。   冒牌的玖木绫、兔美和熊吉、桂小太郎、冈田似蔵,还有清见……她的哥哥。      身后一扇纸门之隔,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有人倚着门轻轻坐在了地上,卷来一阵烟草焚烧的气味——   “鬼兵队的来岛又子和河上万齐,再加上稳健派领袖桂小太郎——看来你的身上,确实隐藏了什么有关攘夷志士的机密啊。”      玖木绫在绷带上面又套上一层作为内衬的白衬衫,低着头细致小心地将纽扣一枚一枚扣好,自始至终缄口不发一言。   现在,应该是有一个有力的背脊,抵在她濒临失溃的背上吧。      她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对方住了话音亦是许久不语,最终再次开口却是另一番她从未听闻的语气:   “失去挚爱的亲人,一夜之间拥有的全部都变了模样,就算是我这样除了刀一无所有的人,也大概能稍微体会到这种痛苦的心情。……所以不要止步不前,试着努力找出真相,让一切重回原样吧。”      槅门的这一边,玖木绫披上厚实的制服外套,规整循矩地系起领结。   另一边,对方停了片刻,声音一低:   “……嘁,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忘了吧,这些话。”      纸门上闪闪绰绰的剪影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她捻灭香烟,状似随意地说道:   “我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这次试刀杀人案的调查,就拜托你了。”    ☆、确认016.      “其实倘若不看蛋黄酱怪癖和烟草强迫症、还有口嫌体正直的傲娇属性的话,我们副长大概能算得上是个靠得住的好男人吧。”   玖木绫右手拎着一侧衣角,坐到万事屋硬梆梆的长条沙发上,看了看对面仰面翻着一本《周刊少年JUMP》的银发男人,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们副长’?喂喂,别一进门就突然说这样劲爆的话。”   对方闻言抓了抓头发,一挺身翻坐了起来,将边角泛褶的杂志随手扔到一边,表情严肃道:   “那种动不动就拔刀爆青筋的税金小偷有什么好,你可要好好的洁身自爱啊花子,否则爸爸我会伤心哭泣的。”      坂田银时边说边习惯性散倦地站起身,大喇喇伸了个懒腰,宽大松弛的武士服叠出波纹。   手背擦了擦有些酸软的眼角,他走到茶桌旁边,回头问道,“想喝点什么吗?”      “啊,可以吗?”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玖木绫交叠起双腿,轻车熟路语速飞快地交代道,“日式烧酒一比三兑上苦艾酒,放苏打水和黑胡椒末调匀,打半片去皮冰柠檬,如果可以的话再加点糖。”   “……”坂田银时动作僵迟地放下想去拿茶包的手,“……你还是直接去人道毁灭吧,我给你三百日元。”      ……   扣上杯盖将湿热的水蒸气隔绝在茶壶内,银卷发武士提着圆弧把手将壶身拍在矮几上,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还有,花子,不要被那家伙看似靠得住的表象欺骗了,男人给女人的安全感这种东西啊,就像马桶旁边包在卫生纸里的节操一样,早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仔细探究的话,世界观会毁得连渣都不剩下的。”      感受到对方语气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些许关心,玖木绫支着下颌,轻轻微笑起来,刻薄成性的声线也不自觉地柔暖下来:   “包裹着你的节操,就算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卫生纸也会痛苦的流下眼泪吧,爸爸。”      ……当然,就算外在表现得再怎么温软又亲切,吐出的话果然还是老样子。      “为什么卫生纸会流泪啊,爸爸的节操是那么肮脏的东西吗?!”   彻红的死鱼眼用看不孝女的眼神瞄着她,坂田银时动了动鼻尖,嗅到满溢而出的茶香,紧忙取来杯子倒了一杯,顺带将谈话扯回正轨,“……话说回来,你回真选组包扎的时候,我去‘刀锻冶’——就是那个大嗓门的委托人——那里把情况都和盘托出了,结果对方……”      【“你说什么?!红樱落到了试刀杀人犯手中?可恶……我的红樱……我的红樱居然成了杀人道具!!?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梳发髻的委托人突闻噩耗,不敢置信地颤抖了一下,双手死抱住头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浑厚嘹亮的声道有如重槌砸击,震得人耳膜胀痛,仿佛承载了极大的震惊与悲伤。】      回忆起那时候情绪激动的委托人,坂田银时掏着耳朵叹出一口气,端起一杯茶来,龇着牙吹了吹,咕噜咕噜灌进喉咙,小声地咕哝起来,“高血糖退散……高血糖退散……要茶不要草莓牛奶……”   自我催眠到一半,有什么霍地钻进了脑海,他语声稍驻旋即一转,“……对了,我走出店门以后,那个委托人的妹妹——叫什么铁子的——突然跑出来叫住我,让我等天亮再过去一趟……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么说来……目前的线索也只有那把妖刀红樱了吧。果然不管怎么说,都要去一趟看看。”   几乎没经过深刻思考便顺理成章地下了判断,玖木绫膝盖一提站了起来,眼眸稍稍斜过,充斥了视野的是窗栏外模糊地透出鱼肚白的天际。   收回视线,她直视面前被浓茶涩味苦得皱起眉头的银发男人,嘴角挂着的笑意在不知不觉中尽数隐去。      食中两指戳进衣袋,夹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薄纸片,撂在对方眼前。   “给我这个东西的时候,你说过要是我真的因为你家宠物造成的事故卷进了什么麻烦,有空一定会顺手帮个忙吧。”   她微弯起眼睛,唇边上挑出一个纯和良善的笑容,略略歪了歪头,“现在,是时候去找麻烦了——调查妖刀红樱这么刺激的推理悬疑剧,也顺带着加我一个吧,爸爸。”      ···   ···      木质牌匾上镌刻着枯润自流、苍劲有力的毛笔字‘铁锻冶’,正下方抱膝斜坐的少女有些疲倦地掀起眼帘,却看到踏着满地曦霭走来的两人,毫不意外地淡淡点了点头,“你们来了……请进屋坐吧。”   语罢,她稍显吃力地直起腰板来,动作徐缓温吞地一步步率先走进了舍内。      跟着她的脚步坐到了打铁的高热熔台前,坂田银时闪躲着不时冲射而出足以烧焦眉毛的滚烫热气,顺口出声问道,“铁矢大哥呢?不在吗?”      “……嗯。”   铁子低垂着眼颔首,用一个极短的音节给予了他肯定的回答。   四处闪烁的目光不经意接触到玖木绫左肩显眼的绷带,旋即触电一般猛然避开,面上掠过一丝歉疚,她的神情隐约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某种无法言明的缘由而迟疑不定,到头来又再度重归为沉默。      “喂喂我说,不要这样啊,放过我吧……”坂田银时头疼地按按额角,看着对桌不断变换表情却自始至终就是死不开口的少女,“有什么想说的就快点说出来,我还想早点回去看TVB啊。”      “……是,我明白了。”   铁子使劲咬了咬下唇,在对方的催促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忽然高抬起了头坚定道,“与其说是大哥碰巧不在……不如说,是我特地找了大哥不在的时候请你过来。”   澄亮双眸望向一言未发的玖木绫,怯懦的声线带上显而易见的愧意,“对不起,警察小姐,因为我们的缘故害你受伤了。”      “……?”   对方脱口而出的恳切致歉让玖木绫忡忪了一下,眼里明确地透露出疑问。      铁子紧攥了放在膝上的双手,窗隙间渗入的晨光打在泛白骨节上,“你们听说过,高杉晋助这个人吗?……他收拢了试刀杀人者冈田似蔵,又意图开发力量强大的新兵器。我的大哥也被吸引了过去,还把红樱……”   铁子的喉头窒住,眼圈逐渐晕红,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难辨真切,“红樱的力量,可以从与它交手的对手滴落的血液处汲取,从而得到增强……十分抱歉。”      高杉……?   这样一想,那个冈田似蔵曾经提及过这个名字,似乎这个人与银时和桂也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旧情。   玖木绫捏了捏手指,眉间一紧。   高杉晋助,或许是这堆冗杂线索中至关重要的关键点。      “……在背地里乱搞的果然是高杉,这种胡搅蛮缠唯恐天下不乱的残念趣味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这次你大哥好像扯进了一场非同小可的乱子呢。”   坂田银时微抿起嘴角,不上不下地抬起手挠了挠头,像是回忆起了遥远往昔,表情有一刹那间的郁结。      【“你说什么?!红樱落到了试刀杀人犯手中?可恶……我的红樱……我的红樱居然成了杀人道具!!?这究竟是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梳发髻的委托人突闻噩耗,不敢置信地颤抖了一下,双手死抱住头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浑厚嘹亮的声道有如重槌砸击,震得人耳膜胀痛,仿佛承载了极大的震惊与悲伤。】      回想起那个委托人大哥‘得知’坏消息时夸张的表现,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感叹道,“话说,你大哥是不是看过一本书,叫《论影帝的自我修养》?”      看见对方脸上茫然无知的表情,坂田银时无可奈何地朝着铁子摊开手,一向四平八稳地耷拉着的死鱼眼略微吊了起来:   “看来我是被你大哥利用去做那把妖刀刷经验的BOSS怪了……这也太过分了点吧,虽然阿银我运气好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但是我可怜的女儿花子可被殴打成了重度伤残、说不定下半辈子都生活不能自理了哦,说不定以后会智力弱化变成随地大小便的残障儿童哦。”   “……我们断绝父女关系吧,爸爸。”      “我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你想要赔偿,多少都好,只是……”   屈着双膝席地而坐的铁子突然噌地立起身,深深弯下腰向对方鞠了一躬,语气里满是诚挚的乞求,“拜托你们了……请阻止大哥,请不要再让他继续泥足深陷下去了!”      “你大哥他让我给红樱做血祭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吧。明明一直放任自流闭口不语,事到如今又想让我们去阻止你大哥?”   用诘难的口吻指责着对方不可理喻的行径,坂田银时伸出三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拉长了句尾的话音,“这种掉尽一生节操的委托,没有300000000000000000日元我是不会干的。”       ☆、确认017.   江户下町。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你推我搡,疾步穿梭在江户街市中常见的遮雨屋蓬下。   支棱起的檐头密密麻麻织成一片,两家接缝处偶尔会扑簌落下日光的颗粒,勾淋到被快速迈动步伐带来的阵阵疾风鼓吹起的衣角袖边。      没头没脑地随着对方拐了个急弯随即停下脚步,坂田银时只看了一眼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就扩了扩眼角,抬起一手指向水波荡纹的河面,“……我说,这里不是大明湖畔吗花子?我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寻找夏雨荷还是要带两个格格回去?”   目光胶着在手里的地图上头也没抬,玖木绫细致入微地比对了许久,终于肯定地点起头来,“没错了——根据真选组监察提供的情报,高杉晋助在江户的窝点应该就在这附近。”      “窝点是要怎样?!你真的把高杉他们当成犯罪团伙了啊!!”   坂田银时扶住额头长长地吁了一声,半拢上眼皮避开愈发刺眼起来的炎炎赤日,脚尖胡乱踢蹭着地面细碎的小石块,“……既然是你说的这样,我们就四处去找找看吧。”      没有立即回应他的提议,玖木绫望了一眼晴朗清新的天色,继而爽快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哐叽坐了下来。   “天太热走不动了,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算啦。”背倚着数人合抱粗的桥墩,她单手折起地图收进衣里,顺便友善地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爸爸你也来坐,趁正好有空,我们可以深入的讨论一下人生。”   右肩上来岛又子造成的积深弹孔还未完全痊愈,左肩就又添新伤,本来已经十分乏惫的身躯被暖融融阳光带来的舒适温度包裹,竟给了她一种多日以来的奔波徒劳全部一扫而空的错觉。      “守株待兔什么的根本就不科学好吗?!况且哪里会有那么脑残的兔子跑来撞桥墩这么大的株啊!花子你快醒醒!!”   尽管满脸抽搐地大声吐槽着,坂田银时权衡再三还是一撩武士服坐到她身边,双手交叠垫在脑后,红瞳倒映着河面不住晃荡激漾的清浅波浪——   “说起人生这种东西,应该是要做分类讨论的吧——对于男人来说,人生的长度是和巴比伦塔的长度成正比的。而对于女人来说,在她们从青涩萝莉变成黄脸人.妻的时候,人生就已经结束了哦。”      只在对方一大堆没营养的人生启迪中捕捉到一个关键字,一夜没合眼的玖木绫困倦地打了个呵欠,随口慢悠悠说道,“你的脑子里分明是塞满了巴比伦塔吧。就是因为你的人生像你的老二一样又软又短,我才会一直没有妈妈。”   “住口!你哪只眼睛看到爸爸又软又短了?!”   “我左右眼视力2.5,在真选组办入职手续的时候刚刚查过。”   “……没人问你这个。”      ……   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闲聊着,不知不觉已经日头高挂。眼见到了中午,所谓的‘高杉同党’却一直都没有出现。      一脸‘我就说嘛’的得意表情,坂田银时从脑后抽出一只手,在地上拔起几缕草根挑拣了一下衔在嘴里,闲适地张口道:   “我就说嘛,最近这里试刀杀人案频发,巡逻密集得像十五六岁少年脸上的青春痘一样,不可能会有那么蠢的攘夷志士在大白天还出来闲逛啦。守株待兔这种想法简直就跟爸爸的头发突然变直一样不现实,劝你还是趁早……”      ‘轰’的一声巨响振聋发聩,过后有狂风呼啸侵来,蓬松卷翘的银白色头发瞬间被拉直。   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一股脑涌上坂田银时的脸,他抓住一绺飘逸的直发左拉拉右拽拽终于确认了境况,赶快压抑住激动难耐的兴奋心情,仰面对天长声道:“请给我一百箱草莓牛奶!不要三鹿和蒙牛!”      “死心吧爸爸,这种程度也就等同于黑心店家用吹风机冒充离子烫,过一会儿就会复原的啦。你难道真的以为是上天听到了你内心渴求的呼唤吗?”   不留分毫情面地一语打破对方的妄想,玖木绫转过脸,往轰隆巨响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湿热层土淤积的河堤上尘雾散去,一扇伪装得与岸堤本来颜色别无二样的沉重石门呈现在眼前。   椭圆形的石门粗略地估摸着达到几寸厚,此时已经被人从内打开了一道能勉强容纳一人通过的窄缝,有半个高壮的身体从里面探了出来。      玖木绫果断地扭头,捅了捅仍旧痴痴仰着头等待奇迹降临的坂田银时,“快看,大白天出来闲逛的蠢货出现了。”      ……   鬼兵队新晋攘夷志士武大郎不久前刚接受了排查可疑情况的任务,踌躇满志地从藏身的河堤洞穴里跨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不远处歪靠在桥墩下方的人。   对方直勾勾盯向这边的眼神里带着雾蒙蒙的绵绒惺忪,面容勾勒着柔软而可亲的弧线,在阳光余晖的笼罩之下,全身都散发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温暖光晕,显得贴心又治愈。      ——莫名地,扑面而来一种妈妈般的感觉。   自幼父母被天人杀害的武大郎鼻头一酸,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再往下一扫,就看见了对方身上笔挺挺的真选组制服。      “……”   尽管是妈妈(?)……但……真选组……   他徘徊不定地迟疑了半晌,还是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捏住十指攥紧,展开步子冲去的同时声带激震爆出一声大吼,“做好横尸在此地的觉悟吧!幕府的走狗!!”      听到这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身后藏身地内送他出来正准备关上石门的攘夷前辈探出了头,朝着他奔袭而去的方位瞧上一瞧,面部表情立刻突变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大郎你小子!长本事了,什么人都敢抡刀往上招呼吗!”   前辈前脚踏出藏身地旋风般直奔过来,一个爆栗就兜头甩在他额角。      莫名其妙就被前辈劈头盖脸地骂了个狗血淋头,武大郎讷讷地捧着刀站在原地,隐藏在壮硕外表下一颗纤细敏感的内心顿时一阵委屈。   眼眶里再次堆砌起温热的泪珠。      前辈却不理睬他柔弱的心灵,转脸便双手盖在膝上鞠下深躬,口中正直念叨道,“真是万分对不住,大人,大郎是新来的,还没来得及认得您……请您多担待些。”      “……这算是什么展开啊。”   被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有些懵,玖木绫来不及过多地思忖,仓促间只得单刀直入切进主题。      下一秒,抽噎着的武大郎就感到有什么冰冷的利器架在了脖子上。   耳边是洋溢着浓浓母爱(?)的平煦声线——   “我和爸爸跋涉千里慕名而来,快让你们那个叫高杉的头牌出来接客。”      ···   ···      庞大船渡破开镜面般净澈无波的水面,悄无声息地沿着笔直航线缓慢滑行。   一艘草棚小船靠着人工奋力地划桨击水,紧赶慢追总算接近了渡轮。      搬来木梯在两船之间摆好,攘夷志士武大郎贴站在被反绑双手的玖木绫背后,一步一步登上了对面的宽阔甲板。      早已严阵以待的守卫将手执的兵戈对准他们,厉声高问道,“来者何人?”   武大郎片刻不敢耽搁,连忙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武大郎,鬼兵队一字号分队,编号1827。”   对方继续追问:“通行口令?”   武大郎顺畅地将滚瓜烂熟的口令背了出来:“通行口令:‘高杉大人是新世纪括号中二括号完之神!也就是新世纪中二之神!’——请回复口令。”      这时,守卫谨小慎微的神色才略略松弛下来:“回复口令:‘后面都完整的说出来了还要括号有什么意义啊!’”   武大郎重重压了压下巴,敬了个礼粗声粗气道,“确认。”      守卫即刻回礼:“确认。批准登船……等一等,你抓了什么人回来?”   艳阳流金铄石,灼得守卫有些睁不开眼睛,只模模糊糊不真切地看到对方似乎绑了个人,随口问道。      完了,这句的回答没教过……   冷汗落在颈窝汇成小小的一滩,武大郎支支吾吾半天,就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回话。   况且,哪里是他抓到了别人,分明是——      松大的武士服胯.下,对方被缚住的双手正持着一把短刀,精准无误地抵在他的老二上。      “喂,你说什么?!”   心生狐疑的守卫快步走近,在看清了甲板上的人影后一愣,顿住步履习惯性地改口道,“大……”      “退下去吧。”   木屐与硬板碰撞的清脆喀嗒声由远而近,出现在舱门前的短发男人开口命令道。      来人被绷带遮挡了一只眼睛,柔软熨帖的紫色发丝绕在额迹耳后,松垮随意地搭在肩头的暗色和服上绣着绚璨金蝶,蝶翼随着衣角在风中轻颤,几欲脱缎而出。   他扣了扣左手上一支长烟管,唯一露出的眼底深邃得似将世间全部的灰黑色吞噬,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细碎亮光,却稍纵即逝。      “真可怜啊……”他喟叹了一声,沉厚而浓重的眸光里渗出怜悯的意味,“失去了‘本我’,只剩下一幅行尸走肉般的躯壳……这样毫无意义的、软弱又天真的人生,恐怕不是你想要的吧——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就由我来亲手帮你解脱吧。”      提着刀的男人一步步逼近,玖木绫木然地与他深不见底的浊色瞳眸对视着,终于出声道:   “……你谁?”    ☆、确认018.   听见她的话,男人嗤地一笑抬起了下巴,阳光滑过颈项之间优美的弧线,流淌旋转在纹着金色袖蝶的衣摆。   他挑起刀尖,利刃直面左上身缠着绷带的玖木绫,扬了扬纤秀挺长的眉梢,“哼……没想到现在的你,也出乎意料的足够身残志坚呢。”      “身残志坚……是吗?”   对方周身散发出浑厉锋锐的威压,让她的身体有些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她紧咬着牙关竭力维持着面色和稳,回眼一瞥绕在肩头的圈层白色绷带,一点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那真是遗憾,我的残是暂时的,你的矮是终身的。”      ……   水上潮风捉起一缕绛紫色发丝,男人缓缓上勾嘴角,没有再多回一句话。   ——作为替代,他高抬起了掌中刀。   薄光自半空中斜切而下,擦过干热空气带出哨啸声。      一道耀目的银影从草棚小船上一跃而起,窜上甲板稳稳立足,反手便格挡住对方削来的刀锋,金属碰击成一连串四溅的火花!      极佳的视野使男人轻而易举便看清了突然袭来的人影,唇边不带温度的笑痕忽而抿得更深。   他并无意与对方短兵相接僵持下去,径直收回了持刀的手,分明骨节摩挲着握柄上横纵交错的深浅纹路,踏着木屐的足踝往后挪了一步,“好久不见了……银时。”      坂田银时也翻臂将刀背扛在肩上,并没有首先回应对方语调异谲的招呼,而是偏头歪看向后方的玖木绫,庄正地告诫道,“花子,对这个人而言身高缺陷一直都是不能说的秘密,可不能随便嘲笑哦,否则就算是老同学他也不会客气的——爸爸我以前是切身经历过的啊,对吧,高杉。”      “老同学?你还保留着这种称呼啊,真让我为难。”   被毫无客套地指名道姓,高杉晋助苍白如纸的面上没有出现一丝愠色,波澜不惊地半挑着唇角,流露出淡淡的嘲讽笑意,“那种一触即碎的脆弱关系就像垃圾,只会引来你这样的蝇虫。”      映烁猩红光点的死鱼眼微微张开,坂田银时啧啧地摇了摇头,伸手捋了一把满头直发,“你是在把自己比作人体新陈代谢的产物吗,高杉?”      “说到大便,你的刀柄上就有一坨哟,爸爸。”   玖木绫指了指在刀身盘卷卧踞三圈、贴着对方指骨的一条拇指粗的金龙,好心提醒道。      坂田银时的嘴角狠狠一抽,差点一松手丢下掌中的刀:“……太失礼了花子!这可是铁子小姐为了能顺利打败红樱亲手打造的宝刀*啊!……不过仔细一看这个菊.黄.色的东西……还真是很像……”      没给他接着探究的时间,高空中乍然一声爆裂的轰隆炮响,渡轮船身应声蓦地一震,紧接着剧烈颤动起来!   他们身处的甲板似乎被击中了某处,四周当即有烟尘纷杂腾起。      “高杉晋助——!枉我们一直以来把你当做同伴,可是你竟对我们的Leader桂先生作出如此背信弃义的龌龊之事——理当天诛!!!”   攘夷志士铿锵有力的高亢嗓音在炮火掠来的方向响起,玖木绫抬头一看,几艘印着伊丽莎白圆形头像的大型飞艇正悬浮在空中,周边架着的大炮齐刷刷地直对准了这艘水面上孤立无援的鬼兵队船渡。      ……是桂小太郎的手下吗?   玖木绫错步闪向一边,堪堪避开了接连投射而来的大炮,钢球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砸出一个深坑,三秒过后陡然炸裂!   木制甲板理所应当地燃起了熊熊大火,空中投放而来的炮弹仍未间断。      银直发尾被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烤得发糊,坂田银时回头瞄一眼四下燃烧轰鸣的炮火,当机立断一把扯起玖木绫,用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闪电般冲进了高杉来时的那道舱门。      对稳健派攘夷志士们仍在持续不止的激愤叫嚣声充耳不闻,高杉晋助以轻蔑而不屑一顾的一声轻哂权当作给予他们的答复,清明眼眸的最底端划过某种野兽嘶吼挣斗般的混沌神采。   在他背后,是吞天噬地的狰狞烈火。      灼烫火舌缠卷上衣角,他突地轻笑出声,对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沉音开口,“如果这艘船撑不到春雨到来,应该会很麻烦的吧——是该用到你的时候了,别让我失望。”      “遵命……高杉大人。”   浓稠到吸不进一厘光线的满片阴翳里,冈田似蔵徐步走了出来。   全身上下袒露的皮肤早已呈现出不正常的死灰色,他翕动着青白嘴唇,没有分毫血液流淌痕迹的面皮毫无预兆地扯起一个怪诞的笑容。   他的右臂此时已被红芒乍泄的刀脊所替代,潜匿在缭绕光晕之下的铮亮刀身中探出黏腻腥稠的触角,成股成结钻入他早已一片死气沉沉的皮肉中扎根固连。      在高杉晋助似有若无的轻慢视线注视下,冈田似蔵拖过一辆暗色机车,喘着粗气翻身跨坐在软座上。   他一拧油门,后翼的喷射器蹿出激越火苗,机车如箭离弦般一飞而起,冲向三三两两浮在空中仍在不停地连连开炮的稳健派飞艇。      ···   ···      坂田银时拖着玖木绫乒乒乓乓奔进舱内一把甩上舱门,将重重薪火连同白日光照一起阻隔在厚铁板的另一头。      “那个高杉晋助不会就这么死了吧?……他知道的有关于我的事情,看起来比桂大脑里全部的常识还要多得多的样子。”   摸黑磕磕绊绊地往前走着,玖木绫嗅到空气中传来焦糊的气味,不由得屏住呼吸按了按额角,十分担忧地对他说,“如果高杉就这样在打.炮的时候被轰死了,我会感到很困扰的。”      “说什么蠢话,别再杞人忧天了,花子。”   坂田银时一口否定了她悲观的揣测,一手摸着墙壁探索前路,一手在满目漆黑中竖起了食指举证道:   “这世上的中二都是不死之身啦,像是那个什么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风纪委员长*不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嘛。就算是在樱花树下被一颗凤梨头攻得下不来……攻得遍体鳞伤,到最后不还是拿着残疾人专用拐反攻回去了。”      “你刚才是想说下不来床吧,确实是想说下不来床对吧?”      坂田银时义正辞严地矢口否认,“花子你想多了,爸爸怎么可能是死基佬。”      “嗯,那你就是人民的好同志。”   “……同志也完全不对!!!”      前方终于有扇紧阖的门漏出了一线灯光,玖木绫和坂田银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轻手轻脚地迈了过去。   玖木绫在冰凉的铝合金门把手上扣拢五指,不做声地缓慢将其旋拧而开。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一时之间被突然亮起的光线刺中。   两人生理性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再度睁开时,舱房的全貌映入眼帘。      “……你在这摆着双枪老太婆的造型的想怎样,兔美?”   “……你怎么会在这里玩儿捆绑羞耻PLAY,神乐?!”   坂田银时和玖木绫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异口同声道。      穿着粉色露腰和服的金黄色长发女人左手持枪,直指着被绑缚在木桩上的团子头少女,另一手里的手枪端端稳稳冲向了门口的两人。      木桩上动弹不得的夜兔少女看见来人,清澈蓝眸飞快地眨动几下,盯着对方的脸脆声说:   “阿银,饲料小姐,我都到这里来找假发了,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阿鲁,等他出现了一定要罚他五十年份的醋昆布阿鲁。”      “谁是兔美啊……你以为到现在我还会继续承认你起的那些奇怪的外号吗?!”   少女正前方的来岛又子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眼玖木绫,斜梳的单马尾披垂在颈间,抿起嘴唇冷笑道:“上次在江户一战之后,我就知道很快会再见到你的。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做好葬身在我枪口下的准备吧。”      玖木绫出手抽出刀来横在面前,对着来岛又子掂了掂:   “见我做什么,来看我卍解吗?那个红樱持有者——叫什么冈田似蔵的——都没机会一饱眼福呢,这次算是便宜你啦。”      隐约可见的青筋爬上来岛又子的额头,“……别光说不练啊!你有本事倒是卍解给我看啊混蛋!!”      忽然之间,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声音横插.进空旷的舱房内——      “到时候了,已经到时候了——你们都闭上嘴,来一同聆听这世上唯一理应存在的血腥正义吧。”   不知何时倚靠在门框边沿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嗓音低沉而磁性,穿透重重迷雾直渗入来岛又子的两腿……两耳之间。   惊喜与激动在心底咕噜咕噜地冒起泡,她感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愈加激烈起来,轻轻启唇带着一抹失魂落魄的迷惘,低声唤道:“高杉大人……”      “现在,就以晋助·V·布里塔尼亚*之名命令你——”   森寒压低的语气,隐隐混杂着绝望咆哮般的扭曲气势,‘高杉晋助’猛地转过了头来:   “销毁《大江户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修正案》喔喔喔——!”      来岛又子刚刚满晕上娇红的脸瞬间一僵,想也不想就一把将手里的枪飞掷了出去——   “……你……你给我赶快出门右转去跳河啊武市变态!!!”    ☆、确认019.   回过脸来的男人敏捷地头一偏躲过对方直向脑门扔来的枪,发现自己失败的COS又一次露了馅,只得挥手抓着假发、绷带、和服等高杉晋助标志性的全套行头掀了起来,利落地朝脑后一丢。   “哦?真是意想不到的两位贵客嘛。”武市变平太耙了靶被紫色假头套箍得乱糟糟的头发,用铜铃般泛出死光的眼睛瞪着对面,身上旧式棕麻色系和服跟着眉心的皮肤一同叠起褶皱,极富有耐心地纠正道,“……还有,不是武市变态,是武市变平太前辈哦,野猪女。”      来岛又子藐视地扫过他故作清高姿态的脸,从鼻孔顶端哼出一声,“算得上是什么前辈啊你这萝莉控,脸皮跟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哪个厚?!”   对方端了端表情,不肯让步地正色道,“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萝莉控——只是个程度稍微深了一点的女权主义者而已。”   “这副样子怎么看都是程度深过头了吧!喂,不要拿你那猥琐的眼神往那个小姑娘身上死盯啊!!要是传出去我们鬼兵队的威信就会跟着节操一起碎成一地的啦!”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白痴。”特地在掩饰用意一般,武市变平太重重地咳嗽,饶有深意的目光始终逡巡在少女身上,“你看她的肩膀,被你打中的伤口一夜之间就开始愈合了。唔……还有那超乎寻常的怪力,和……”   说到这里,他的语声忽然不明所以地顿了一顿,“……和这雪白娇嫩、鲜美可人的肌肤……”   来岛又子的眉毛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忍无可忍道,“……前辈,麻烦你适可而止一点。”      “所以我说你误会了。”武市变平太稍稍站直了一点身体,有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出现在脸上,“没发现吗?我说的这些,正是宇宙最强战斗种族——‘夜兔’一族的标志啊。”      “哦哦哦,恭喜你们总算猜出来了,等得我真辛苦啊——此处应有掌声。”   手心相击违心地啪啪啪鼓了几下掌,坂田银时咧开嘴角露出来岛又子和武市变平太生平见过得最贱的笑容,毫无征兆地将手中削铁如泥的钢刀一挥,“作为奖励,就由阿银我送你们每人一张去三途河旅行的单人份便当吧。”      来岛又子连忙抽枪堪堪抵挡——   原本使船身剧烈波动的、一发接着一发的鸣震炮响不知为何悄然中止,紧接着舱门外传来了嘈杂鼎沸的人声,纷纷绕绕搅成一团,刀刃与枪管碰撞的清脆响动显得尤为锐利地剪过耳膜。      “真不愧是爸爸,居然是个自带BGM的男人。”   趁着鬼兵队两名干将在为争夺萝莉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之时,玖木绫早已悄悄摸到了粗高木桩后,探出头来蹑手蹑脚地绕到前面,用刀喀喀斩着桎梏少女纤细手腕脚踝的铁箍。      神乐扁着嘴,满脸早有预料的冷艳高贵表情,“我就说嘛阿鲁,阿银要是来了一定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谁叫他们这样欺负阿银瘦小娇弱的大女儿阿鲁。”   玖木绫顺利地砍断了一只箍环,边转移战线边接口道,“按照年龄来算的话,怎么看大女儿都只能是花子吧。”      神乐舒活起即刻获得了解放的腕臂上稍有些僵直发硬的筋骨,以成熟少妇老妈子的语气劝诫着,“不不不,不要被阿银欺骗了,那家伙最擅长玩弄花季少女的感情——妈妈说,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这样,甜言蜜语都是别有目的的啦,阿银一定是因为想让你成为定春的永久饲料、好省下钱交房租买《JUMP》才跟你发展父女关系的阿鲁。”   用拉锯的方法硬是劈开了第二只,玖木绫擦拭一下脸上腾起的薄汗,又把滑落的碎发服服帖帖挽回耳后,“你妈妈平常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啊?!这种太写实的东西根本不适合孩子接触吧,你们天人的家庭教育究竟有多奇葩。”      说着,她转而打算去对付拴住两只脚踝的铁环,不料凌空伸来一只手腕以迅耳不及掩耳之势捉住她的小臂往外一掰——   ‘咚’的一瞬闷响,玖木绫砰地一个倒栽葱头朝下碰撞上了地面。      鼻孔中细细地渗下两道湿热涓流,她一个挺腰重新站起来,伸手往鼻下一碰摸到满掌的血红,抖了抖嘴角道,“……少侠好身手,练过咏春拳吗你,武市变态?”      “不要以为是老相识,我就会允许你叫我那个野猪女起的粗鄙外号。”   武市变平太清咳几声,数不清第几次孜孜不倦地试图为自己正名道,“我只是个清白无辜的女权主义者!”      “……老相识?”   玖木绫姑且挑刀到一半的动作生硬地滞注,凝视着眼前再陌生不过的一张脸,意图在脑中搜索这张特点鲜明的面孔出现过的痕迹,可终究仍旧一无所获。   她润黑的瞳孔猛地一缩,锁定住眼前赤手空拳的男人,掌中刀威胁性地前移了几分,“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更别说什么老相识了——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事。”      “咦,花子,你怎么流鼻血了?——难不成是偷看了前面那个变态大叔的三角内裤吗。”   正不亦乐乎地拿刀尖一截一截削着对方枪管的坂田银时忙里偷闲往这边看了一眼,瞬间捕捉到对方哗啦哗啦成汩淌下的鼻血,将视线向旁侧调整几度望了望武市变平太密实的和服长下摆。      “我说你这个人,一对一死掐的时候好歹专心一点吧?!可恶……高杉大人昔日的同僚竟然是这么不靠谱的家伙!”   被对方心不在焉的态度彻底激怒,来岛又子使劲扣动扳机哐地接连射出几枪,被砍掉一大半的枪口缺乏足够的控制力,子弹旋飞而出却早已偏移了轨道,歪歪斜斜地打了个空。      “三角内裤吗?我早就不穿那种束缚下半身的、酷刑般的东西了——零内裤养生法才能让身体得到最通畅自如的呼吸啊。”   快速更正了银时话里的错误,武市变平太枯死般毫无光泽的黑白眼球又转回玖木绫身上,似乎对她问出的话颇为无奈。   三秒钟后,他摊开手遥遥指向她背后方砖铺就的天花顶——   “看,浴缸里全身沾满黏糊糊泡沫的粉嫩萝莉!”      玖木绫不为所动地岿然立于原地,眯起眼看着对方煞有其事的夸张举止,“……这是你独特的癖好吧,这么就把自己的幻想场景暴露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见对方并未达到他所希望的低智商没有成功上钩,武市变平太遗憾地放下手却还不死心,定了片刻忽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只是这次,台词换成了:“看!酥胸半露媚眼如丝的高杉大人!”      激战中的来岛又子霍然一个急刹车,扭头便期冀地朝着武市变平太所指的方向望去。   抓准了这个空隙,坂田银时立即反过刀来,刀柄发力戳上对方的后颈。   来岛又子眼前突黑,扑通一声屈下双膝软倒在地,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脸上还残存着如梦似幻的一丝痴笑。      “……”   “……”   玖木绫和武市变平太看看那边刷新了智商下限的人,又再次回头对视。      一旁K.O了对手的坂田银时潇洒地揉了揉一头银毛,结果却悲哀地发现原本飘逸爽滑的直发又一次隐隐产生了鬈曲起来的迹象,不由得认命地一松手,两步跃到木桩前翻刀砍碎了约束着神乐的最后两个铁箍。      玖木绫的视线黏在对面人的身上,语气平静道:   “别傻了,我是不会上当的。”      武市变平太不语,又过了一会儿,他第三次行动了——   “看!笑得像个衣冠禽兽实则禽兽不如的清见!”      ……   玖木绫一怔,旋即顺着他的手指闪电般回过了头。      就是现在——!   武市变平太正准备瞅准时机实施动作,背后却有一条纤直的腿如箭离弦般踹了上来。      棕麻色和服男人应声而倒,偷袭成功的神乐得意地笑出了一对小巧虎牙,雄纠纠气昂昂地纵身一跳,踩在他腿上狠狠一跺脚。   喀嚓——骨节断裂的声音。      “我可是堂堂头顶青天的歌舞伎町女王,”神乐毫不客气地两手环胸,居高临下睥睨着对方,“不是你这样的变态可以随意YY出工口糟糕物的阿鲁。”      武市变平太用异常平直的视线仰望站在腿上的萝莉,叹了口气但一直缄着口没有出声。   ……   “为什么她说你是变态你就不反驳啊,这样还不是萝莉控吗!”      “对了阿银,新吧唧又去哪里了阿鲁?”玩腻了的歌舞伎町女王总算从别人被踩断的两腿上跃了下来,望向两米开外站着的银发半卷的男人。      “听说是去跟假发养的那个外星宠物鬼混了。”   坂田银时想了想回答道,顺带挖着鼻孔大喇喇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怎么想都有阴谋嘛,阿八他说不定是想借机做什么下流的事。”      在天花板上找了半天才终于确定根本没有什么哥哥在那里,玖木绫回过头就听见对方猥琐的揣度,立刻驳斥道,“居然会说出这么腐坏到骨子里的话,像爸爸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别人好心给你旺仔小馒头你都会怀疑里面混进了驴粪蛋吧。”   “……暴露了吧,其实你才是天天都在算计着怎么往别人的旺仔小馒头里放驴粪蛋吧!”    ☆、确认020.   稳健派攘夷志士的飞艇高高地浮立于天穹之上,船尾喷薄而出的白色蒸汽将沉黯天幕划出一道闪动利光的曲弧,领头舰的甲板上肩并肩齐齐立着两个人……一个人和一个迷之宇宙生物,严阵以待地注视着正前方鬼兵队的渡船。   他们全都以武士刀为支撑拄刀而站,额头上分别绑有绣着【我的姐姐不可能那么变态】和【腿毛?刮毛刀!】字样的白布条,威风凛凛地被强劲的气流撕扯,迎风飘荡在脑后猎猎作响。      熙熙攘攘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在鬼兵队渡轮的甲板上,愤懑又不满的呼喝与谩骂声此起彼伏,而桂小太郎的手下们仗着有火炮撑腰,不断隔着悬浮的高空朝对方比起中指做着鬼脸。      “真的要这么做吗,伊丽莎白?”志村新八洁净眼镜后直射而出的视线没有丝毫偏移,只是动了动嘴唇问询着身边的人,“刚才那个冈田似蔵骑着会飞的冲天小绵羊过来找茬,已经击沉了我们好几艘战舰了……”   【不要紧。】——没等他自言自语一般地嘟囔完,伊丽莎白已经即刻举牌,目光也始终直视着对面,没有看向新八哪怕一秒——【如果桂先生在的话,也一定不会放过消灭敌人的机会的。】      “那那那……那好吧。虽然神乐阿银和阿绫小姐都不在,一个人有点怕怕的……但是我会努力帮助你们打倒鬼兵队这个全民公敌的!”   志村新八终于定下决心,这才转脸对上了伊丽莎白噙着感动泪花的一双分明大眼睛,心照不宣地相互默契地点了点头。      唰啦——两把刀被同步率破表地从地上拔起的沙沙响声。   然后是利刃破空带来的风声。   志村新八站稳下盘,与伊丽莎白一同将刀尖直指向天。      “桂先生手下攘夷志士的各位,我只说一次,请大家都听好了——”   高抬的手臂紧贴着耳廓不断被腋边衣料摩挲,志村新八转开脸缓缓回过身,来来回回巡视着在身后整齐排成队列的攘夷志士们,激情昂扬地大声说道,“我与伊丽莎白先生手中此刀放下之时,就是各位竭尽全力往对面那艘看起来就很猥琐的飞船上打炮、丢燃烧弹、扔烂西红柿瓜子皮的时候!”      “是,志村大将!”   个个身穿粗陋简单的麻布衣,志士们对肩上和腋下补上的补丁视若无睹,纷纷振臂高声响应。   于是一时之间,飞艇上充斥了布料撕裂的一片杂音。      “……好了,已经够了,你们的愿望我清楚的感知到了……”   志村新八以无法用常识衡量的频率抽起了一边的嘴角,勉勉强强说服自己举着刀回身,默念着倒数计时道:   “三——”   第一次参与这样像是三合会老大的继母之子争遗产的疑似帮派争斗,顿感自己责任重大的新八不由得死死握紧了刻有防滑纹的刀柄。      “二——”   志村新八觉得举过头顶的两手酸软无力了起来,而原本能拎两颗二十斤大白菜的手臂也渐渐开始有点吃不消,他紧咬后槽牙拼命让自己坚持住,在心底紧张而期许地计算着时间。      终于——   “一!”      ——砰!   紧闭的钢铉舱门突然被从内猛力撞飞,三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谈笑风生怡然自得地从里面走入了甲板。      就是那一个瞬间,鬼兵队渡轮上嘈杂鼎沸的人声定格,转化为冰冻般难以言喻的沉默。   数十道视线面无表情地集中投射而来,饶是卖蠢耍贱毫不手软的三人也各自觉得有些或轻或重的头皮发麻。      “诶诶,我们是不是误闯了什么禁地阿鲁……?听说这条河上有时候会爬出虾、螃蟹、水鬼、旗鱼什么的呢。”   敏锐地察觉到被极其不对劲的气氛所包围,蓝荧荧的眸光环视着四周小幅度向内靠拢的人群,神乐最先张口出声说道,“说起来,为什么这艘船飘起来了阿鲁?明明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它还在水面上的阿鲁!”      “啊,就算你问为什么这艘船升到空中了,阿银我也没办法解释啊……大概是安装了最新的阿姆斯特朗回旋喷气加速式阿姆斯特朗炮吧,想要飘起来的时候冲着地面轰上一炮就会被炸飞到天上啦。”   信口胡诌地随口给乖巧的女儿解释了一通,坂田银时揉着已经完完全全变回最初模样的自然卷发,扛着刀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还有虾蟹鱼中间好像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进去啊我说……其实是水鬼吧?船上的这些怎么看怎么像白板或者三条还是九筒的脸其实统统都是水鬼吧?!”      “每次听你说话我都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爸爸——水鬼应该是水做的鬼吧,就是像鼻涕那种玩意,前面活生生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粘稠白.浊的液体呢。”   “……我看智商捉急的是你吧!究竟是哪个缺心眼的家伙告诉你水鬼就是水做的鬼啊!!!”      ……   虎视眈眈的攘夷志士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自动环成一圈纷纷挥舞着武士刀大步包围了过来——   “我们上!”   “那两个没见过的一定是奸细,杀了他们!”   “还有鬼兵队的叛徒!杀——!”   “冲啊——!!!……咦,刚才谁踩我脚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银!神乐!阿绫小姐!!”   瞠目结舌地看着船上突然出现的三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志村新八半天合不上陡然张大的嘴巴,求助般望向侧方抬着短粗右手的伊丽莎白,“我们该怎么办,伊丽莎白前辈——!”      【没办法了,】对方严肃地刷刷在板上写下几行字:【我们下去走一趟吧,千年等一回。】   “……不是‘千年等一回’,而是‘潇洒走一回’吧。……不,就算是‘潇洒走一回’用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也完全不对……”      【不要开火,在这里等待接应我们。】   假装没听到他一连串的吐槽,伊丽莎白熟视无睹地嗖地一下回过头去,将木牌转向身后的攘夷志士部下们。   看清了牌面上的字迹后,横纵排列的方阵整齐鞠躬,“再见,伊丽莎白先生!祝您凯旋!”      “……快给我住手!这个待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桂先生仅仅消失了一天你就已经俨然快要取代他的地位了啊伊丽莎白!”      【我们走。】   抱臂环胸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飞艇甲板边沿,迷之宇宙生物敏捷娴熟地一把擒上多条拧成一股的粗长铁链,一头固定着船舷手一挥将另一头丢了下去,然后冲着志村新八挥起了手。      ···   ···      ……高杉晋助不在甲板上。   玖木绫甫一踏上材质与船舱内截然不同的坚实地面,就开始四处搜寻想要找的那个唯一不会给她带来身高差压力的身影,可最后得出的却是这样一个结论。      桂小太郎生死未卜,高杉晋助不知所踪。   苦恼地拢了拢被狂风吹得乱散开来的长发,她几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当初执意跟着坂田银时一起调查妖刀红樱的去处,无非就是想要找到那个满脸自来熟表情的没常识武士桂,而后却又喜闻乐见地牵扯出了相较于桂而言好像知道得太多了的高杉。本以为来这一趟一定会收获不少线索,可现在两个至关重要的目标却全都失去了踪影。   现在又该去找谁……      就在她皱着眉整理凌杂思绪的时候,一团绒白的鹅蛋形从天而降。   鹅黄色脚蹼岔开似乎为了追求平稳落地,却一不小心失策将玖木绫罩在了中间。      “呼……呼……阿银、神乐,你们没事吧?”   随后顺着绳索荡来的志村新八握着刀,警惕地看着人山人海的鬼兵队攘夷志士们,边四下旋视顺嘴问道:   “话说,阿绫小姐呢?刚才还看到她跟你们在……啊啊啊伊丽莎白前辈!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站姿有哪里不妥吗!!!”      ……   被新八连拉带扯地拖出来的玖木绫感觉到世界观正在崩塌。   刚才被罩在那个外星生物的表皮(?)下,她有了彻底颠覆三观的神奇发现——   譬如健壮的小麦色皮肤、白色兜裆布和……浓重的腿毛。      已经贴得足够近,鬼兵队的志士们蠢蠢欲动地踮了踮脚,三三两两互相交换着目光,终于——   “是时候了!”   “嘁,叛徒和奸细居然叫来了增援……”   “上啊!杀——!”      成群结队的武士一窝蜂似的涌了过来,鲜见的大阵势让玖木绫觉得手脚有点发软,尽管如此,她还是惯性抽出了刀,正想跟着战友们——嗷嗷叫着冲入敌阵横扫一片的万事屋三人、和毫无惧色地抡着木板逮谁往谁脸上猛拍的迷之宇宙生物——一同并肩作战的时候,耳朵却突然一动。   注意力被发出轻微吱呀声的舱门吸引了过去,她循声一睨,只见一个可疑的影子从缝隙里探出了头。      ——白色毛茸茸、心宽体胖鹅蛋形身躯、奶黄鸭子尖嘴。   这不是……那个什么伊丽莎白兰杰索吗?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      玖木绫果断扭头看了一眼深入战线的一只椭圆,又回头再度望向舱门前鬼鬼祟祟的家伙。   “你——往后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心头的疑惑愈浓,她收刀迈步朝着舱门走去,“你是……”      谁知对方一抬头看到了她,圆眼睛眨巴一下,然后一言未发转身就跑——   玖木绫来不及过多权衡,拔腿就追了上去。      而就在此时,她身后的甲板上缓缓降落下一辆空中摩托。   已经被红樱吞噬了半边身体,冈田似蔵咧着嘴一步跨了下来,干枯如树的面皮折出深浅不一的层层皱叠。      他不分敌我地随意挥着刀,在人潮中劈开一道鲜血飞溅的通路,末端直达坂田银时身前。      “又见面了……白夜叉。”   湿淋淋的舌头探了出来,沿着皲裂嘴唇舔舐一圈。他低嘶地笑出声来,一步又一步稳扎稳打地走着,手中轻松自如挥舞利刃的动作一刻不停,“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打扰了,就让红樱好好的饮下你这恶鬼的血吧。呵,尽管放心,我会让你痛苦而又求死不能地死去的……”      “……其实我从小就能看见幽灵,隔壁黑崎家长男一护的斩魄刀都是我给的哦。”   坂田银时丝毫不甘落于下风地反言道,然而下一刹那间,赤红瞳孔却骤然紧缩,清晰地倒映出对方绕到眼前狰狞砍来的身形!   他花了半秒钟扫视了一眼刀柄处的盘龙,随即转手抡刀高声道:“——散落吧,大便樱!”    ☆、确认021.   紧随着圆白的一坨矫健身影,玖木绫纵身穿过空无一人、漆□仄的船舱,眼前有白光闪烁一秒,她紧随其后推开了通路尽头的那道舱门。   映入视野的是轮渡那一头的甲板,海风氤氲着潮湿水汽卷来淡淡咸腥味,悬立在半空头顶近在咫尺有云丝环绕,相较于另一个此时正处于混战中的甲板而言,这里显得安静怡然得有些过分。      玖木绫反手带上船舱的门,视线向前掠去。   那个疑似伊丽莎白兰杰索·影分.身的家伙此时正稍斜着身子,目光深沉而复杂,直挺挺地凝视着某一点。      玖木绫站在原地,顺沿着它的目光看了过去。   “高杉……!”   她猛地向前一步,右手反抬抓牢了挂在腰间的刀。      一隅乌浊阴云自上方拂过,为紫发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盖上了半层薄翳。   他手持泛着铜泽的烟管抵在唇边,屈着手肘浅搭在飞船的栏杆上,缭绕叠障的烟幕模糊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杰索君你的脑袋被定春啃了吗……放着那边的大乱斗不管,跑到这儿来找这人做什么。”   自从见到高杉晋助第一面,就一直有种难以察觉的危险直觉在脑海中徜徉不定,玖木绫警惕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挪向那边的迷之宇宙生物,好言劝告道,“这家伙把‘我是本文大BOSS’的气场都写在脸上啊……靠他太近小心竖起死亡FLAG。”      【不是杰索,是伊丽莎桂。】   举起牌子反驳了她一句,对方没有流露分毫领情的打算,反倒转过了它圆滚滚的身体,并不十分友善地面冲着玖木绫,将手中的牌子翻过一面:【还有,我是被你一路赶到这里来的,见到这家伙并不是我的本意。】   顿住了几秒,它又换了一个新牌子,白底黑字的话语里明显有种无可奈何的神气:【或者换句话说,我也没想到这家伙会在这里……真是够意外啊。】      “啧,这里什么时候成了假面舞会的现场了?”   举着木板的毛绒爪子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一束冷光伴随着沉厚的嗓音猝不及防地贴着它的身体削过,长有嫩黄尖嘴圆眼睛和三根睫毛的头部被风鼓吹着轻飘飘落到了地上,缩皱成一团。   站在它身后的高杉晋助利落收刀入鞘,略抬起尖瘦的下颌,嘴角难以捉摸地向上挑起几分:   “这儿可不是小鬼该来的地方。”      ……   “喂,小心后……你?!”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玖木绫刚刚出了个音头的提醒便中途转折,赶紧奔过去意图查看对方的状况。      它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种不明所以的阿米巴原虫属性生物,怎么想都该是有满血复活点的吧?   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要死啊……倒不是她有多担心宇宙生物保护协会即将对地球发来的谴责声明,而是如果她和高杉晋助单独呆在这个没有战友支援的地方,下一个死的大概就是她了。      除非……除非她能像上次和蛋黄酱副长遭遇攘夷志士堵截时、或者被差点被哥哥杀死弃尸在荒郊野岭那样开挂,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但是,总不能把生命寄托在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上吧?   话说回来,现在只能凑合着用一只手、已经完完全全处于半残状态的她……一个背摔把高杉晋助抡进海里喂鱼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是小鬼,”正当玖木绫站在它身前脑中飞转之时,被砍掉头部仍旧稳稳站立的‘尸体’突然出了声,一本正经的严肃声线显得分外耳熟,“是假发……啊不对,也不是假发,是桂!”   尾音长长地拖出,下一刻残余着下半身的‘尸体’里遽然站起一个修长人影,翻手一刀在滑跃的灼亮白光中横劈过高杉的腰腹——      “桂……?”   一脚迈过应声仰倒的高杉,玖木绫绕到正面才看清对方溢满了正直神情的熟悉脸孔,“你不是被那个冈田似……”   余下的话语截然中止,因为对方的刀尖已经指向了她的胸前。      之前还对她笑脸相迎的人此时俨然换了一副模样,桂小太郎抬脚踏出伊丽莎白布偶装,抬着手臂握刀直点在她的胸口,语气里掺杂着难以忽视的戒备与提防:   “不要过来,绫绡。从你的同伙向我挥起刀的那一时刻起,我们就已经是敌人了。”      “……你到底在说啥,我一句也听不懂。”   玖木绫感觉到额角一抽一抽地颤动,不由得叹了口气用指腹按了按,后退一步避开对方锋锐的刃,继续说道,“说到底,高杉晋助、冈田似蔵还有你,都把我当成了一个故人……没错吧?”      完全没有料到她的反应,桂小太郎一愣,刀尖稍稍偏移了一点,茶褐色的瞳仁里透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语调激烈地上前一步,盯着她的脸愠怒道,“那些一同在战场上沐浴鲜血斩杀敌人的日子,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我不知道你们都误会了什么……反正我不是你们认为的那个家伙。”   她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放下扣在额迹的手指,“喂喂,拜托饶了我吧,为什么我要在这种麻烦事上躺着也中枪啊……我和那个人长得很像吗?”   居酒屋里顶替了她身份的假‘玖木绫’,和这一连串搅成乱麻的奇异遭遇,或许说不定都和那个人有关。      “哼……没准是这样吧。”   用模棱两可的态度回应了一句,高杉晋助不知何时站起了身,苍白纤长的指节叩击着衣料表面,掸下金蝶和服上沾染的尘埃灰迹, “你的事情,已经不值得过多关注了。”      “……切,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学会说人话吗高杉。”   桂小太郎脸上的迷惑与不解显而易见,与高杉不置可否的随意语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目光触及对方裸.露着大片肌肤的腰间,被一本破裂的草绿色软皮线装本吸引了注意,原本正气凛然的眸子却顷刻间有些柔和了下来,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原来你还随身带着那种东西啊……”      他从怀里抽出了另一本模样与其如出一辙的本子,封皮中央裂开的部位黏着干涸的黑红血迹,“看来我们半斤八两呢。”      “……不,你们傻的程度不同。”   信口驳斥了一声,玖木绫从头到尾看得有些云里雾里,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桂、高杉和银时的故交三角恋,不由得混乱地用指尖绞了绞眉梢。      高杉晋助瞟了一眼对方手里抓着的物件,浊色眸中似有所悟,“多亏了这个东西,你才从红樱刀下逃过一劫吗……呵,要善待纪念品才行啊。”      “不,是多亏了你那个没用的部下,他真是个不合格的试刀杀人犯。”   桂的音调拔高了几度,柔细琐碎的黑色刘海下双眼闪光,“他当时精虫上脑兴奋得过了头,也没认真确认一下,割下我的头发就走掉了。高杉,你可要好好让手下记住这个教训哦。……啊,还有,刚才也拿纪念品挡了刀的人才没资格说我。”      玖木绫的目光在他被割成半短的发丝上滑来滑去,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原来你这个新发型是那个砍人似藏干的啊。他现在大概已经和银时交上手了……别忘了等他回来一定要给他加薪,高杉先生。”      “我会的——如果他有命回来。”   爽快地一口应允下来。高杉晋助翘了翘眼梢,微微收缩的瞳眸钩在桂小太郎身上,“看来不光是逃跑技术,连装死也越来越拿手了嘛,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所以呢?被强制换了发型心里不爽,就特地跑来找我复仇么?想说在背后指使他的人是早就看不惯你长发的我?”      “不管是你怂恿的,还是他的个人行为都与我无关……可是关于你近日来的行为,我既然已经有所耳闻,就绝不能袖手旁观。”   桂小太郎缓缓横过武士刀平放在身前,平缓无波地叙说道,“你虚妄的野心和那个不可能实现的疯狂计划——抱歉,就让它消失在海平面上吧。”      “说的还真够冠冕堂皇啊……不过,现在你又能做些什么?况且,即将要消失在海平面上的人——是你吧。”   “别说傻话了,在没有看到江户的黎明之前,我是不会死的。被你们这些人粗暴的摇醒,江户也一定不想睁眼啊。”      “诶嘿嘿嘿嘿嘿——是桂啊,是桂。”   “真的是桂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少插手,他可是我的猎物。”   两道尖刻猥琐的语声自身后传来,桂小太郎和玖木绫立马扭头看去。   高杉平静地向后仰头,重新倚靠上栏杆,带着淡漠的微笑看着两人。      ……   “我说,你们两个——”   在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体态后,受到了心理创伤的玖木绫忍不住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地一扬眉,“是在COS八戒和它的大师兄*吗?……还原度不太高啊。”    ☆、确认022.[第一更]      来人面目可憎的嘴脸映入桂小太郎眼帘,他猛地后退一步,飞快伸手按上刀柄:   “天人……?!可恶!”      “假发,我已经听说了。你以前和银时一起找过春雨的麻烦,对吧。”   高杉晋助闲适地抬起眼睑,单手托着烟管扣在唇角,蝶纹和服徜徉在微风中刮起细不可见的弧度,“为了能跟他们联手,取得毁灭江户的有力后盾,我可是绞尽脑汁呢。托你的福,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      桂惊异而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对方,高声道,“你说……什么?!为了达到目的你居然不惜堕落到和春雨联手,高杉你……”   “喂喂,时隔多年的老同学聚会,怎么能不叫上我一个。”   一道清朗直稳的声线突兀地从紧扣的船舱内传出来,旋即密封良好的铁门陡然被从内踹飞出去,三个相互搀扶着的身影踩过腾起的滚滚浓烟,一步一步缓缓踱过来。      走在中间的银发男人遍体鳞伤,步伐缓滞却格外平稳有力,武士服上大面积飞溅的鲜血表明了他刚刚经历过怎样一场恶战。   又往前走了几步后驻足直立,与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所站的位置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坂田银时梗起脖子,注视着栏杆旁衣袂刺目飞扬的人,“我说矮杉,你打算毁灭世界先从江户开始吗——这中二的人设跟布里塔尼亚帝国第十一皇子*撞梗了啊。”      “银时!”   桂小太郎宽慰地扬起嘴角,抽出刀来一面对准屋檐上隔岸观火的天人一面慢步向他靠近。   野猪精模样的天人鼓起腮帮子吹了声嘹亮的口哨,旋即顷刻间,春雨的兵团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啊啊,看来一见面就要刀刃相向了。”   一脸麻烦地揉了揉头发,重伤的坂田银时微微喘息着,脱离了两侧志村新八和神乐的搀扶,“喂,假发,先把这两个小鬼送走——还有你那个发型是怎么回事,终于意识到你腐烂得一团糟的人生已经无可救药了吗。”   “伊丽莎白,拜托你了——还有,不是假发,是桂。”      神出鬼没地从几人身后冒了出来,迷之宇宙生物一手一个强制抱起了神乐和新八,抬脸看向高悬在上方的飞艇。   逗留在飞艇内的攘夷志士受意,赶忙将粗铁索放了下去。   尖嘴勾衔住垂到面前的链子,随着锁链被拉扯而缓慢地悬了上去。      “给我上!”   “取他们俩的首级来——!”      “……”   被围困在中间的两人背贴背两手分别握刀,刀尖直直指向了船舷处安稳而立的高杉晋助——   “下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是了,高杉。   “我一定会尽全力——打倒你!”      “……哼。”   漠然地勾起半分嘴角,高杉晋助低低一哂,丝毫不以为意地转身离去。      手持各式兵刃的天人们叫嚣着围攻上来,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盯着他的身影在视线尽头越拉越远,最终视野被模样互异的天人所阻碍。   ……   桂小太郎环视了一圈满脸狰狞的春雨兵团,当机立断一把扯起了坂田银时,三两步飞也似的拎着他跨过栏杆!      栏杆外面,是广阔的天空。      “假发你在犯什么蠢,从这里掉下去是会摔断第三条腿的啊!”   “没关系,银时,请务必看开一点——反正你要那玩意也没什么用。”   “不要一脸正经的说出这么不得了的话啊!况且怎么看要那玩意没用的都是你吧你这娘炮!!”   “不是娘炮,是桂!”   “谁管你是谁……是谁都好快来救救阿银!我可不想跟这种智商低于平均水平线几百万点的白痴死在一起……”      “伊丽莎白!”   正做着直线自由落体运动的桂小太郎一手拽着坂田银时的衣领,一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呼唤着飞艇内的战友。      【是,桂先生。】   木牌上的字迹仅仅闪过了一个微末的瞬间,下一秒一根末端带有爪钩的攀岩绳甩了过来,精准无误地缠上了桂小太郎的腰带。      “呼……总算得救了。”坂田银时虚弱地抹了一把冷汗,注视着越来越远的鬼兵队飞船,疑惑地挑起眉角,“不对,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东西?”   ……   “……糟、糟糕了……花子还在那条船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不,爸爸你错了……我不在船上。”   ……跟你一样,也在空中。只不过没有同伴把我拉上去而已。   远远地听到对方的话,玖木绫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被拉扯着逐渐升空,面容扭曲起来。      所以说她究竟为什么要跟着一起跳下来啊!!!   断绝父女关系……这回一定要断绝父女关系……      轰隆作响的噪音透开耳膜,她被呼啸的风声包围,转过眼珠撇去,发现有架直升机盘旋在飞船下方。   随即刹那间,她感到自己落入了一双有力的手臂。   ——然后手臂的主人拎提起她的后领,反手将她扔进了舱内。      “调查失败,回去给我把局中法度抄一百遍。”   斜斜靠在直升机半敞的门边,土方十四郎甩了甩胳膊,重新将点燃的烟卷塞进口中。      “调查失败不是一向都只有切腹这一个选择吗,什么时候多了抄写局中法度了,土方先生?”   “……少啰嗦,总悟。我说有就是有。”不耐烦地往内里挪了几步,土方十四郎调过目光看向顺势趴伏到地上的玖木绫,扬眉问询道,“喂,我说你,调查出了什么没有。”      “试刀杀人犯吗……大概已经死了。”她换了个姿势仰面卧倒,双手交叠垫在脑后,想了想汇报说。   “……谁问你这个。”      “如果你说那件事……我找到了一个人名,好像曾经是鬼兵队的一员。”   玖木绫回想了一下当初桂小太郎所说的话,良久以后望向正等待答案的土方十四郎,动了动嘴唇张口道,“……我忘记了。”      “……”   “不过那些家伙,看来大概是把我当成那个人了。”兀自接口继续说着,玖木绫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不过这么想来,除了哥哥的举动还没办法解释以外……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确认023.[第二更]   从鬼兵队渡轮上回来的十余天里,玖木绫一直在思考着那时高杉晋助和桂小太郎所说的话。   联系到之前探寻到的零散收获,无数看似冗杂繁碎的线索形成了一条逐渐开始清晰明了的线——      从前有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姑娘,或许是高杉晋助的部下,大概还曾经和桂等人一起上过战场……总之牵扯了无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麻烦到逆天的背景,所以才会使得她这样无辜的路人甲被人冒名顶替吧。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之前那些想要杀掉她的家伙们,就是为了不让她揭开假冒者的身份吧。   那么,处心积虑要冒充她的人,又有什么企图……?      看来得到的信息还不够啊——又陷进死胡同里去了。   她长吁短叹地吐了口气,将目光转移到屋子中央的两人身上。      “半夜的时候……屋子附近总是有黑影出没,还能听见一些可疑的声音,下水道也有被掀开过的痕迹……”   明日香深深低垂着头,窗隙中漏入的阳光缀在发梢,点映出琐屑碎金颜色,令少女柔美精致的侧脸朦胧地罩上一层薄蕴光圈,“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就只好来找您了……”      露出有点不知道如何应付少女发着抖的惶遽神色的表情,土方十四郎略微拧起眉头,左手随便搭上桌角的烟灰缸捻灭了燃烬的香烟,转而稍作思忖道,“……又是午夜的黑影和响动吗?说起来,最近这段时间像这一类的报案突然增多了啊,山崎也向我报告过类似的事件。”      “嗯,说的没错,报案都被这一类的事件刷屏了呢。”   玖木绫抱着茶壶坐在纸门旁侧,食指扣住下巴回忆起来,“昨天隔壁养猩猩的空知英冬君还跟我说,半夜起来放水的时候茅坑里有个可疑的黑影喊了一句地震啦洪水来了,吓得他裤子都没提就跑了出去,结果其实只是睡着的猩猩在说梦话而已。”   “……这跟那些案件完全没有关系好吧!还有哪里来的会说人话的猩猩啊,那其实是近藤局长吧?!是半夜梦游出去的近藤局长掉到茅坑里了吧?!”      五指抄起茶壶的提手,将壶里中心旋转出漩涡的液体倒了一点在口中,玖木绫撇了撇嘴,“这个不重要,近藤局长就是猩猩的影分.身,本体都一样啦。”      “根本不对,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还有别把烧酒装进茶壶里啊……”   土方十四郎头疼地按按额迹,扭脸再度朝向对面紧抱着双膝的明日香,呼出一口气,“……总而言之,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们会立即着手调查的。”   少女轻咬着下唇抬起了头,竭力控制着明显有些发软的膝盖,摇摇晃晃起了身,浅鞠了一躬轻声道,“是……”      送走了胆怯赧然的少女,没过多久,负责真选组日常饮食起居的平田酱油就捧着一大摞衣物左右摇摆着冲了进来。   勉强维持着明显不稳的重心,平田君从堆成了小山的衣服后面探出头来:   “副长,这是洗好的衣服,请您验收一下。”      青蓝眸子斜过去一瞟,土方十四郎颔首,“啊,好,拿过来吧平田。”   收到了对方的肯定回应,平田君冲到对方面前,砰地将衣物堆撂在地板上,捡起最上面的一件摊开了展示给对方,“这是您的制服。”      土方十四郎瞥去一眼,略点了下头确认道,“对。”   “这是您的袜子和三角裤。”   “……”      将零碎的贴身内衣分门别类地放到另一堆里,平田君又取来一件铺展开来,“这是阿绫小姐的制服。”   土方十四郎抽了抽嘴角,“……对。”   “这是阿绫小姐的Bra。”   “……你可以闭上嘴然后出门右转去切腹了,平田。”      “不不不,不要说笑啊副长,我还年轻……”   吓得连忙摆起了手,平田君弯腰重新抱起剩下的衣服准备拿去给别的队员认领,甫一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立即回过了头来,“对了,副长,有件事局长让我通报您一下。”      “什么事。”      “今天早上三叶姑娘她来了江户,现在正在局长那里做客,局长问您要不要……”注意到对方脸上不易察觉的表情波动,平田酱油的音量渐渐弱了下去,最终明智地噤了声。   “……我还有案子要查,忙到抽不出身。”土方十四郎站起身,三步走到纸门边伸手扯起了玖木绫,“我们走。”      手忙脚乱地稳住因为对方的动作差点斜倒的茶壶,她舔了舔嘴唇边沾上的酒渍,歪头问道,“去哪里……?”   对方拖着她向门口走去,眼也没抬随口道,“找有灵压的驱魔师调查这些半夜出来闲晃的黑影。”      ……   长而绵密的回廊拐角,玖木绫加快脚步凑了上去,肩周碰了碰他的手臂:   “三叶姑娘是什么人,副长?”      土方十四郎足下一滞,旋即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迈步,“……你问这个做什么。”      “刚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这里扩散了哦,瞳孔。”   她伸出食指一指他的眼睛,继而揣测道,“……诶,难道是初恋吗。”   不会承认的,看到的一瞬间,心中有难以言说的细小滋味在爬。   ……什么啊,这家伙怎么样跟她才没关系。      “……与你无关。”   对方毫不迟疑地给了她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碾压在胸口,玖木绫耸了耸肩,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走到了他的侧后方。      又路过一个转角,眼看屯所的大门就在前方,土方十四郎的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他加快了步伐,转头提醒道,“跟上,我们要去……喂!!!”   ——玖木绫正挤在局长屋舍门前拥攘不堪的真选组队员们上方,与无数痴汉们一起透过狭隘的门缝向内窥视着。      ……真漂亮啊,那姑娘。   玖木绫看着坐在茶桌对面与近藤勋有说有笑的栗发女人,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角。   那张柔美和顺的面孔上展露的,是真正温柔善意的笑颜。   ……啊啊,跟她可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呢。      “在说什么啊,那姑娘?”   “刚才是不是说到结婚什么的……”   “什么?都有阿妙小姐了还……局长这个混蛋!代表葛炮制裁他!”      “喂,你们小声点,”对方压抑不住的粗嚷议论让玖木绫揉了揉左耳,出言提醒道,“要是不小心暴.露了,我们都会被那个抖S皮鞭凌.辱PLAY的。”   “不,猜错了哦,阿绫小姐。”   后方有一个平稳的声音加入了对话,“是又粗又长的加农炮爆裂PLAY。”      正在偷窥的数十人不约而同地回过了头。   肩扛着火箭筒的栗发少年歪了歪脑袋,嘴角一扬,毫不留情地按下了发射键。      爆炸声骤然响彻天际——      “还是一如既往的这么热闹呢。”   微微弯起唇角,冲田三叶轻轻咳嗽了一声,柔声说道。      冲田总悟拔出刀来,缓步走向在最后一刹那敏捷地闪到一边的玖木绫,荧红眼眸转也没转,“不好意思,请等我几秒钟——等我把这个唯一幸存的碍眼家伙解决掉就过去。”      冲田三叶弧线优美的侧颈微偏,清澈瞳仁看着他温和地劝诫道,“别这样,小总,不可以对同伴乱来哦。尤其还是战场上生死相依的战友。”   握着刀的冲田总悟面无表情,突地旋过脸孔望向她。   然后——      他以肉眼难以辨清的速度将刀一扔,双膝一屈跪倒下来,额头触地朗声应道,“十分抱歉,姐姐!”      “……对不起,这人谁?”   看着眼前满脸红晕的清爽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玖木绫正了正衣领,视线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接触到那个栗发垂肩的姑娘,“……别误会,这抖S所到之处遍地只剩M,哪里会有什么战友……唔!”      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冲田总悟低头凑近她的耳畔,声音放得极低,“屯所对门左转的居酒屋,红星二锅头半年限免优惠券。”   “二锅头,三百年,源自牛栏山里面——”她毫不承情地讨价还价道,“正宗二锅头,地道东京味,我专注它三十年。”   “再加牛栏山代金兑换券一千八百日元。”      “成交。”玖木绫再一次抬眼看过去,同时流畅自然地改了口,“嗯,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他的战友,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那种。”   “多谢你的酒精依赖症。”   冲田总悟坐到自家长姊面前,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目光清润而温顺,“看,姐姐大人,我已经有了很多可以托付性命的战友了哦。   “所以请你……不要再顾忌我的事情了,安心的嫁人吧。”      ···   ···      抱着并不那么纯粹的看热闹心态围观完一场家庭伦理剧,玖木绫踏出近藤的房间却不见了土方十四郎的踪影。   花了大半天满屯所地四处找了个遍,她最终在屯所门口找到了背靠在木牌前抽烟的他。      踩在散落一地的烟蒂上,土方十四郎两手搭在裤袋中略低着头,脸庞被黑色短碎刘海笼罩的阴影分割了色块,使他此刻的神情变得难辨真切。   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他的声调听不出一点异样,“嘁,真慢啊……马上就快到正午了吧,该走了。”      “……”   玖木绫默然片刻,过了许久才总算捉住自己的声音,“……宁可一整天都在这里站着被尼古丁熏肺,也不愿意进去见一面吗?”      “……”   没有回答她的话,土方十四郎向前一步,吐出口中灼烧大半的烟卷,用靴底碾灭。   “……”   玖木绫看着他显然心不在焉的动作,也没有出声。      “我应该说过了吧……”他背对着她,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声音却如坠高空,“与你无关。”       ☆、确认024.   “所以说……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坐在警车并不十分舒适的座椅硬垫上,玖木绫瞟向右侧手握方向盘的人,一张脸上写满了泰然自若,丝毫看不出刚刚对她说出那种过分的话时隐约不自然的痕迹。   她收回目光,手肘支起了车窗,“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案子要查吧……那些所谓黑影和响动只不过是市民精神压力过大臆想出来的产物吧。”      “既然是正经市民的报案,不管怎么说都要去看看情况。”   直盯着眼前的路专心地驾驶,土方十四郎将油门点得稍深了些,“报案多集中在将军府附近,山崎也汇报了有很可疑的发现,无论如何都要去那里查一查才对。”      “山崎监察……?啊,说起来,玖木居酒屋也在将军府附近呢,顺道去给玖木家查个水表怎么样?”   “……”      警车拐进一道幽暗昏惑的小巷,土方十四郎熄了火一步踏下来,附近数米开外的居民楼门口一直等待着的山崎退就冲了过来。   “副长!”急速奔到对方面前堪堪刹住,他一把扯住对方的衣袖,抬手朝着一个模糊不清的方位指了指,声音紧迫道,“……刚刚往那个方向开走了!我们现在追上去大概还来得及……”      远远地听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急切语声,玖木绫重新系上了解到一半的安全带。      把制服袖子从他手里拽出来,土方十四郎皱了皱眉头追问道,“……什么往那个方向开走了?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一点啊你小子。”   山崎退尖着眼睛又望去几眼,脸色微微一变变,“来不及解释了……是涉及近期攘夷志士鸟枪换炮的运输车!”      “……”   果断折身一脚迈进车内,启车挂档松开手刹一气呵成,土方十四郎掐灭香烟随手丢出窗外,顺口命令道,“上来。”      “……是!”   山崎退连滚带爬地钻进后座,旋即便感到惯性向后猛一重力拉扯——警车已经如箭离弦般弹了出去。   被颠簸着剧烈摇晃了几下,他稍稍稳住身体抓着前排驾驶位的靠背前倾过上身,放开了嗓门高声道,“那辆运输货车好像是要开往码头的方向……现在赶去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      “码头……吗。我知道了。”   土方十四郎轻微低了低下颌,面色严峻地深踩下油门。      “……‘攘夷志士鸟枪换炮’是怎么回事?”   抓准了这个空隙,玖木绫偏过脸面冲车内问了一句。      “啊,那个时候你去调查试刀杀人案,可能还不知道。——我们遭遇了一次攘夷志士大规模的武装袭击。”   略往左探了下头辨别方向,土方十四郎将方向盘向右打去,同时张口回复道,“平常那些一边叫嚷着有的没的一边冲上来当人肉靶子的攘夷志士,一直使用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武士刀。可是当晚袭击我们的那群家伙手里拿的却是步枪、火箭炮、手榴弹还有AK-47什么的……那些杀伤力比刀要大上好几百倍的武器。”      “……不,并没有AK-47,只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山崎退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紧绷的身形一松跌回后座靠背,食指擦着下巴汇报道,“至于那辆货车,我也是今天一早无意之中发现的。因为对面住在左侧房子里的邻居姐姐每天早上都会洗澡,所以从来没有在十点以前用望远镜往右边看过……”      “……好像刚才说出了什么不该暴露的秘密啊,偷窥狂。不需要狡辩了,办完这个案子就跟我回局里切腹吧。”      “别、别这样副长!我真的没有偷看过那个姐姐洗澡!请您相信我的童真!!”   山崎退赶忙摇起了头,心下忐忑难安地接着往下说着,“唔……然后就是今天早上了。邻居姐姐昨晚带了男人回来,于是一早洗澡的换成了一个长满了胸毛的粗壮大汉……”   “……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啊!还不是偷看了人家洗澡吗!”      “都说了没有啦!”   山崎退忙不迭地为再次自己辩解了一声,转而清咳了几下严正陈述道,“基于这个原因,我第一次在清早用望远镜看去别的地方……然后就发现右边的一家我以为是常年废弃的仓库门被打开了,前面还停着一辆印着‘EMS包送到家’字样的货车。      “我心里觉得十分可疑,就一直用望远镜锁定着那里,结果过了很久,里面出来了几个攘夷志士打扮的人,抬着几个木箱逐一搬到货车车厢里。在装箱完毕货车开走的时候,突然发现从密封得不严的车缝中滚落了几颗子弹……我就赶快跑到楼下等待副长了。”      土方十四郎稍点下头,紧拧的眉间一松,略作思忖后开口发表了看法,“在颁布了废刀令的如今,从民间搞到这种东西绝不容易……到现在为止,应该已经可以确定是有人在暗中协助攘夷志士,或者向攘夷志士倒卖兜售非法武器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对了副长,根据之前近藤局长群发给真选组队员的短信……”   山崎退拍了拍脑门,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来,所有所悟地小声道,“今天不是那位冲田三叶小姐来屯所做客的日子吗?我还以为你会去作陪一整天呢。”      “……为什么我就非得去作陪啊?!还有居然群发了吗,怎么只有我一个没有收到这种短信?!”      “说起来,我也收到过一条以‘想和活生生的三次元美少年死基佬亲密接触吗、请拨打电话4008123123转人工服务’做为标题的简讯呢。”   玖木绫啪嗒翻开手机在短信回收站里找了找,“以为是色.情广告垃圾短信就随手删掉了,原来其实是近藤菊长的群发啊。”      “……不,你那个怎么看都确实是色.情广告垃圾短信吧。”      “你想得太天真了,山崎。”   玖木绫唏嘘着撇过头,瞟了一眼侧面的男人神情毫无异样的脸,用责备的口吻指摘道,“别说是作陪一整天,连个面都没见呢,这个人。果然还怀有青涩少男娇羞的心情不敢面对初恋对象吗,平常还真是隐瞒得很成功嘛CherryBoy。”      “……谁是青涩少男CherryBoy啊,再多说一句就砍了你!!”      “为什么不去见上一面呢,副长。”   山崎退的声调突然轻弱了下来,用不解的眼神注视着操纵警车拐了个大弯的自家副长,“我听局长说过了,副长你、局长、冲田队长还有三叶小姐,在真选组成立前——也就是还在武州乡下的时候就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跟踪货车这种事我和阿绫小姐就能够搞掂了,去和三叶小姐叙叙旧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原来不仅仅是初恋,还是这种青梅竹马难以割舍的关系嘛。山崎这混蛋居然说得这么大声,想装作听不见都超困难的啊……   玖木绫托腮看着窗外飞速掠向身后的景物,过了一会儿终于悄无声息地垂下了眼帘。      “……”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丝不苟的正直面容上浮现了难以捉摸的表情,土方十四郎低声嘀咕起来,“居然把这种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山崎你这家伙不是奉命监视玖木家的吗,平常都在注意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因为屯所每个月都会收到三叶小姐寄来的激辣仙贝,大家都吃得辣并快乐着,只有副长一口也不动……所以才会很在意这件事啊。”   在上衣内袋了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火红包装的仙贝来,山崎退摇晃了一下脑袋,不假思索地把近日来的所见所闻通报了出来:   “嗯……还有,要说起玖木家最近的表现,正常普通得几乎可以淹没在江户大大小小几百家居酒屋里了呢。哥哥负责在吧台应侍,妹妹负责招揽顾客……啊,那个妹妹每天笑脸迎人,看起来跟口蜜腹剑的阿绫小姐完全不一样呢,她真的是假冒你的人吗?总觉得她比阿绫小姐你更适合扮演‘体贴温柔的邻家妹妹’这种角色啊……”      “……什么啊,我明明也是每天都笑脸迎人吧。”   明显感到膝盖突然中了一箭,玖木绫上挑着唇角挂起春风和暖的微笑,轻轻转头望向对方,语速不徐不缓地温言细语道,“想我用马桶刷堵住你的嘴吗,山崎监察?”      “……不!副长救……”即将呐喊出的一句‘副长救命’卡在了喉咙处,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山崎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捂着嘴巴干咳着抬头朝前一看——   码头矗立在隐隐透出暮色的天际边缘,四周岸旁稀稀疏疏地停靠着几艘货用轮船,却已然不见了印有‘EMS包送到家’字样的运输货车。      “嘁,跟丢了吗。”   稳稳地拉上手刹,土方十四郎伸手推开车门走到码头边,视线在零散几艘轮船上逐一扫过——   “那些装有武器的集装箱,应该就在这其中某一艘轮船的船舱里吧。”    ☆、确认025.[一二更合并]   夜幕终于铺天盖地压将下来,渡口码头跳跃着零星几点灯火如豆,三三两两停靠在岸边的货轮随着水波起伏而摇摆悬晃,激起圈层铺展的环形纹浪。   “动作快……!”   被刻意紧绷得极低的催促声自某处随风送出,摇曳渔灯拖着黯淡模糊的弱光,映亮了说话人所处的一小片区域——船舷一旁。      就在他的正前方,清早山崎退监视到的集装木箱正被逐一搬运进船舱。      那人一面紧着声音促使着干活的手下再卖力些,一面略有点紧张地用警惕的目光四下张望着,转而口中念念有词道:   “不要让那群志士们等急了……当马大人早就嘱咐过,这一次的转手可是涉及到我们「转海屋」的信誉问题……”      而后他又嘟嘟囔囔地咕哝了几句别的什么,却被突然猛烈起来的夜风所隔绝在无形气障的另一头。   眼见已经获取了足够的情报要素,依着漆黑夜色的掩护就明目张胆地躲在不远处的土方十四郎和山崎退果断抽身,略弯着腰踩着一地轻缓而不易耳闻的窸窣声朝停驻一边的警车徐徐前行。      “真是群没脑子的家伙,做这种违法乱纪下流事的时候说出的话居然还敢带上这么大信息量。”   偏移视线望一眼已被水面升腾的雾气所全然笼罩的货轮,土方十四郎重新点起烟夹在牙关,将沾染上灼烧味道的指尖戳进上衣口袋里,“喂,山崎,你知道那个所谓「转海屋」是个什么玩意儿吗?”      “「转海屋」……”咀嚼了一遍对方递来的名词,山崎退在海纳百川各式情报储备丰富的脑中搜索了片刻,最后两掌相击眼前一亮道,“啊,想起来了,那是个在江户本地小有名气的贸易经营企业呢,老板好像叫什么……藏海当马。”      “没办法,只有再去那个老板那里走一趟了。”   紧扣落锁的警用轿车出现在视野中,土方十四郎加紧了步伐随口说道,“这次的收获不小,也不枉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把涉及的地下交易一锅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倒是这家伙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安稳啊?!”   近在咫尺的车窗上不均匀地分布着的细碎水珠漫漶凝结,将内里仰着面双眼低阖的人影渲染出混沌的噪点。      山崎退见怪不怪地摊了摊手,满脸无奈地回忆道,“因为这种简单的监视窃听只要我和副长这样智商下限的家伙负责就好——当时阿绫小姐是这么说的吧。”      ——这家伙的睡脸和本人性格简直截然相反啊。   眉角不自觉掀了掀,土方十四郎的语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拉开车门倾身坐进去反手轻扣,“……上车,山崎。我们去会会那个藏海当马。”      ···   ···      “我今天过得很开心哦,江户真是个名不虚传的大城市呢。”   细白指背轻轻拭去面上的薄汗,冲田三叶站在屋舍的侧门前,似有些感慨般温言道,“谢谢你抽出时间来陪我,小总,还有坂田先生。”   她说着,敛下眉梢温近地低下上身鞠了一躬。      第一次被如此当面直截了当地礼貌致谢,坂田银时略感不习惯地搔了搔头发,歪过了视线,“啊,不、不客气……您就快些进去好了。”   对面栗色短发的少年将购物袋递到她手中,似有不满地撇嘴道,“今天就住在我们屯所里不就好了,没必要这么快就搬到婚约者家里来吧。”      “……对不起。”   带着抱歉的神色吐了吐舌头,冲田三叶适时掩去眸中藏得极深的叹息,细细说道,“也想多陪陪小总呢,但是这边还有很多事情不得不处理……况且,就这么住到屯所去的话,会让那个人很困扰吧。”      “……”   敏锐地捉住对方话中意有所指的含糊名词,冲田总悟将脸扭向一边,过了很久才咬着牙开口,“不要再见那个混蛋了,姐姐……今天早上那家伙也一句话都没说就出门工作了。对了,你在近藤先生那里见到的小姐是他的侍从——逃避到宁可派自己的副手来偷窥啊,无情无义的家伙。”      “嗯,别这么说,小总。那个人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有他自己的思量吧。”   冲田三叶轻轻摇了摇头,用和软的语声劝慰着,发白的唇角勾起一个说不清意味的弧度,“还有那位侍从小姐,看起来也是能照顾好他的贤妻良母类型呢。”      一旁的坂田银时有些难以置信地瞪起红眼珠,仿佛不认识眼前人一般退回半步,“喂喂别这样,什么贤妻良母……你说的跟我想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从头到尾,冲田总悟都一直秉持着缄口不语,此时终于抿了抿嘴角默默转过了身,毫不迟疑地向一旁的巷道走去。   三叶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扣紧了十指,“……你去做什么,小总?”   “我去给膀胱降降水压。”没有回过头来抑或是降缓步速,冲田总悟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来挥了挥,“——对准这张讨厌的脸。”      “这样啊,完事后要用纸巾擦干净哦,沾到平脚内裤上的蜘蛛侠面具就不好了。”   “喂喂拜托请快点住手……这么爽快的暴露弟弟的着装癖好真的没问题吗?!还有男人在解决完生理需求后根本不需要擦的啦,只要握住那里上下抖一抖就可以了。注意节约卫生纸啊,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   “喂,我说你们在那边干什么呢,这里的主人——”   巷道另一侧不期然出现一个早已深刻在脑海里的熟悉嗓音,正准备推门而入的冲田三叶动作生生凝滞,僵涩地转过了头。   就着车灯的强光看清了她的脸,来人的语声猛然刹住。      睡眼惺忪的玖木绫手脚迟滞地从车里爬出来,揉着搅拌成糊涂一坨的双眼一脚踩在坚实地面上,跌跌撞撞迈了几步才稳住身体,迷迷糊糊费力张开眼睛朝前方陌生的街巷看去——   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暖栗色中长发在空中逶迤一道羸弱无力的线条,总是洋溢着暖洋洋笑容的脸孔被一片死白所全然覆盖,清隽秀美的五官痛苦地皱成一团,冲田三叶扶着胸口,双腿狼狈地软了下去,目光却始终紧锁在迟疑着不知该不该伸手的黑发男人脸上。      在她跌下身去的前一秒,口中喃喃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十、十四郎……”      ···   ···      “虽然有听说过身体不太好,不过……看来比我们想象得还要糟糕呢。”   山崎退扒着窗隙看了看隔壁屋内面目安然地沉静仰卧着的冲田三叶,转头对桌边大嚼着红豆打糕一脸没精打采的坂田银时奇怪道,“话说旦那,你怎么会跟三叶小姐一起在这里啊?”      “啊啊啊……别说了,自然而然,自然而然。”   满脸抱怨不满地用手指揉捏着软糯的打糕,坂田银时将沾满糖分的指尖含浸嘴里,看一眼门厅长廊前低头抽着烟的男人和屋内勾着嘴角笑得勉强的玖木绫,含糊不清地道,“不过这边的鬼之副长……和那里的花子,看起来都不怎么自然而然嘛。”      山崎退在一边忙不迭地点起头,“就是这样,只看了一眼就倒下了……肯定是发生过什么吧,副长和三叶小姐。”      玖木绫拉高视线挑眉看向他,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你这辈子的智商都用来观察这种无聊事情了吧,继父大人。”   “……为什么我突然就成了继父?!”差点一口咬掉自己的手指头,坂田银时呸呸地干咳几声,看着对方被灯光映得发蓝的黑色制服,“上次的事情不能怪爸爸,是花子你的存在感太低了……好吧,好吧,没看牢你是我的错……对不起啦。不要因为门外的那个家伙心情像带着三个拖油瓶的中年寡妇一样黯淡就迁怒于我啊。”      “吵死了……给我闭嘴。”   烦躁地丢下熄灭的烟蒂,土方十四郎背着身强迫自己压下抽刀砍去的冲动,伸手捏着突突地涨痛的额角,“怎么样都不关你们的事吧。”      “那还真是失礼了,十分抱歉,对男女关系乱插嘴的我太不识趣啦。”坂田银时捂住嘴巴噗噗发出一声并不甚明显的嘲笑,在句尾又补充了一句火上浇油,“真的很对不起。”   山崎退站在他背后做出如出一辙的动作,随声附和道,“别这么说嘛,旦那。别看副长外表看起来夜御数女一夜七次金枪不倒,其实内心超级纯情的……阿绫小姐可以作证啦。”      “作证什么啊适可而止一点!那套说辞在前几章就用过很多次了吧,作者这样凑字数真的没问题吗?!”   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土方十四郎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起刀鞘,过了半晌才平复自己一根一根掰开指节,“……都说了不关你们的事,还有到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作者凑字数什么的不需要你操心,反正是处在感冒流鼻涕的没灵感倦怠期,磨人的小妖精读者们都能理解的。”   玖木绫捋着勾勾卷卷的黑直发尾,低敛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咬字尚且清楚,“还有,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做什……”      唰啦一声,突然有人推开里屋的隔门,打断了她脱口的问话。   “诸位。”   与谨慎嗓音一同来至身前的来人梳着一丝不苟的月代头,两手撑地恭恭敬敬地俯下身体行了个庄重的大礼,“没能好好招待,真是万分抱歉。承蒙你们把三叶送回来,感激不尽——我是经营贸易的「转海屋」藏海当马。”      土方十四郎仓促别过目光,欲盖弥彰地探手进衣袋里掏烟。      对方端正屈膝跪坐,将两手合拢放在腿上,唏嘘着长叹一声:   “我提醒过她好几次……既然身体是这种状态,就尽量不要在外面乱跑。这次我家三叶真是给各位添麻烦了。”      “喂十四郎酱,这家伙好像在挑衅你的权威嘛。”   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玖木绫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土方十四郎背后,摊开掌拍了拍他的肩头,“是男人就快拔刀至少让他终身不育,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三叶小姐……”   对方压低了声音眼也没斜,“‘十四郎酱’是哪里来的恶心称呼啊……还没睡醒吧你,需要我帮你长眠吗?!”      藏海当马秉持恭顺的眼神看着他们,有礼有节地抿声猜测道,“看几位的制服,莫非是真选组的大人吗?那就是三叶弟弟的朋友了。”      “才没有这种朋友。”中途插.入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地凉凉说道,“这不是土方先生吗,会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巧,亏你能厚着脸皮来见姐姐。”   走到某处住了足,身高的落差使得栗发少年稍微抬起了脸,深红的眼眸里未见波澜,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   土方十四郎侧身与他面对面对视良久,抿起的嘴角扣着并未点燃的烟卷,却始终没有出言反驳。      “不是的,冲田队长!我们来这里是因为发现……”      对方没有回头便飞起一脚准确零失误地踹上山崎的脸,强迫他出口的话在中途转折为一声惨烈的痛呼,在四溅的鼻血和碎落门牙中弹倒在了地上。   玖木绫继承了他的遗志,接口说道:   “因为发现这个银头发的万事屋老板在这里,山崎监察想跟副长一起委托万事屋匿名购买润滑油皮鞭蜡烛手铐等情趣PLAY道具。——你的土方竹马已经不喜欢女人了,到现在还没发现吗,冲田队长。”      “……”   土方十四郎抽了抽嘴角,一手拖起山崎退转身往前走去,同时仿佛为了增加可信度一般顺着她的话状似自言自语地道,“万事屋那群家伙们,一旦被戳中G点就像脱肛的野马,不好掌控啊。果然还是要亲自去买吗……打扰了,「转海屋」。”      “我就说嘛。”   玖木绫朝冲田总悟一本正经地用力一点下颌,然后快速扭头追了上去。      菊花隔着薄薄的裤子摩擦粗砺地板,快要激出火星一般火辣辣的疼,山崎看着前方拉拽着自己的衣领步幅平稳的男人,诺诺地小声质疑道,“副长……这样真的好吗?!不是指您大方地承认了喜欢男人的事,而是这个「转海屋」……”      “……啰嗦,我喜欢的是女人,只不过顺口一说而已。”   不着痕迹地规避了对方话中强调的语句,土方十四郎不徐不缓地向前走着,即使是路过那个人休养的病榻前也不见丝毫停顿的意思。   目不斜视地经过大敞的门,青蓝瞳孔却在离开的一瞬间稍稍偏斜了过去,却正好对上软榻上栗发女人温柔如水的目光。      那双与冲田总悟如出一辙却又截然相反的红眸里,掺杂了许多看不懂的东西。   玖木绫的步伐果断一转,扶着门框冲着屋内仰卧的人眨了眨眼睛,“不介意的话,我来陪你聊聊天吧,三叶小姐。”    ☆、确认026.   “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那么多谢款待……唔,说起来,这个红豆打糕我可以打包带走吗?”   胃袋里满满当当鼓鼓囊囊的尽是快要撑破肚皮的幸福感,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后坂田银时才终于意识到天色已晚,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刚刚抓在手里送到嘴边准备一口咬下去的打糕,残存着黏连胶糊的指间感觉到一阵空虚,便在句尾又加上一个问题。      “啊,当然,打糕不算什么贵重的食物,又不是切糕。”   「转海屋」藏海当马恭谨地低眉颔首,吐露的话语字斟句酌礼节周到,“您可以想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权当是送病倒的三叶回家的谢礼。”      “喔喔喔——!藏海老板你真是个好人!好人可是会一生平安的哦,我向爱神丘比特求过签了,很灵的。”   将困扰自己多年的高血糖痼疾抛到脑后,坂田银时忙不迭抓了漫把裹满糖粉的甜腻糕点,不亦乐乎地给对方发卡。   终于全身上下的口袋都被甜点塞满,他满意地长长呼出口气,随口告了别就走出房门往左边长廊尽头的大门处拐去。      ……这回口粮看起来已经足够维持几天了嘛,阿银真是个幸福的人。   啊啊,这些甜滋滋的红豆切糕……打糕,配上自家经过长时间放置PLAY的草莓牛奶,一定是人间少有的极品美味吧。   脑中意淫着黏黏糊糊粉红相间的画面,坂田银时不由得以家中储备着草莓牛奶的储物柜为目的地匆匆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一扇半开的拉门前本想就此掠过,却听见本该沉眠养病的人却正用细细的语声兴味盎然地陈述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顿足怔了半秒,内心似乎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最终毅然决然地回身趴到了门缝间向内看去。      ……   “……我和小总从小在武州的乡下长大。那里既偏僻又很安静,跟江户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沉敛着纤长睫毛,眼睑投映着一根根浓密而分明的弯卷淡影,冲田三叶仿佛陷入了某种有趣的回忆,细而洁白的双手在被面上交执起来,唇角弯起忍俊不禁的愉快弧度,“有一段时间啊,小总他总是磨磨蹭蹭不愿意去道场修习。我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十四郎抢了他的风头不说,还连带着把近藤先生关注的目光也夺去了的缘故……真是幼稚得可爱对吧,阿绫小姐。”      门外的坂田银时这时方才看到坐在一边软垫上的玖木绫,嘴角不自觉轻微颤了颤。   ——【这是在搞什么,午夜知心好姐妹茶话会吗?这两个人的口味会不会太猎奇了点……】      “……没想到那个冲田队长也会横吃飞醋嘛,居然还是为了猩猩菊长……糟糕信息量真大,突然觉得我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一阵恶寒直窜上脊梁骨,玖木绫果断地转头四下环视一整圈,在排除了隔墙有耳的可能性后才扶稳隐隐抽动的眉角,“话说回来,我不会被冲田总悟找一个犄角旮旯杀人灭口顺带毁尸灭迹吧?”      ——【有可能啊!依照那家伙的属性绝对有可能啊!趁着还没有听到更严重的机密赶快结束这场危机四伏的对话吧花子!】      “阿绫小姐真有意思,又在说笑了。”   冲田三叶伸展开五指,搭在没有血色的嘴唇上,掩住了半点扬起的笑涡,原本放得轻缓的音调却突然低了下来,“……十四郎是个很固执的人,只要认定了什么就一定要坚定地做下去,所以有的时候就算他的决定是不合时宜的,也请不要马上就试图纠正他。”      ——【欸?!话题好像突然就转到了奇怪的方向去了……】   坂田银时突起的喉结上下攒滚了一下,眯起稍许眼睛。      早就料到了对方会着重某一个人的话题,玖木绫顺其自然地点起头,却并没有回应对方似乎意有所指的话,避重就轻地接口道,“就是这样啦,那家伙超级麻烦的,没脑子偏偏还非要死脑筋,撞死南墙也不回头的白痴。”      “‘撞死南墙也不回头’的……白痴吗?哈哈哈哈哈……阿绫小姐真是有趣的人呢。”   毫不忸怩做作的短柔笑音从喉咙深处洋溢出来,冲田三叶相攥的手指稍稍绞了绞,忽而轻声叹息道,“照顾十四郎这样别扭又偶尔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的家伙,实在是辛苦你了。”      “……辛苦确实是辛苦了点。”玖木绫面不改色地应承下来,信口胡诌着扳起手指数落道,“而且每天都要洗脸刷牙换帮宝适,身为尿布党的我也会觉得很困扰啊。”   ——【帮宝适……?刚才是说了帮宝适吧?好像不小心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这种时候该逃走吧?绝对该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转身逃走吧?!不然说不定下一个被毁尸灭迹的就是他了……】      “不……阿绫小姐,我……”   仿佛是被陡然激跃起伏的情绪所感染,冲田三叶的指突然用力扣住了唇间,无法掩饰的轻咳声自嘴角泻出,搅碎了完整的话语不成句——   “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请你好好照顾他,至少……让那个人能、能感受到一点点……平常人的幸……”      “……你误会了三叶小姐,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部下而已。”   赶快倾身伸出手去,看着对方在被中蜷缩起的羸弱身体,玖木绫迟疑几秒,缓缓收回了指尖,“倒是你……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向别人提出这种请求的啊——明明一副只要他开口就会毫不迟疑的抛下一切、跟他一起私奔到微风吹拂羊驼奔腾的荒沙戈壁的模样。”   ——【喂喂,这样说真的可以吗?!这不是很直白尖锐的把不能说的秘密一下子指出来了吗?!面前躺着的可是病人不能玩得太激烈啊花子你快住口!……私奔到‘微风吹拂羊驼奔腾的荒沙戈壁’又算是怎么回事,你是风儿我是沙吗?!还有为什么会有羊驼?!】      ……   无言的尴尬境地漫漶在室内一隅,像是不受风熄的一盏烛火。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冲田三叶渐渐松开了泛白的指骨节,腾绕起湿雾的眸子含着星点微笑转向她,声道里却带着露骨的倦怠和早已对命运疲于抗争的无奈服从——   “怎样都好……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那种任性的权力了。”   有一秒钟的停顿,她眼角温柔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咬字尚清楚地缓声道,“……阿绫小姐,对十四郎很依赖吧。”      “……哈啊?”   就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棒,玖木绫一瞬间露出僵硬而古怪的神情。   这算什么话……      像是感言戳中了她的心思一般,冲田三叶满目了然地眨了眨眼睛,“女性对这种事情都是很敏.感的,别以为能够瞒得过我哟。”      “……”   心中的波折动荡被急剧变换的表情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玖木绫捂住脸自我挣扎了一会儿,最后放下手掌露出一脸挫败的表情,“……与其说是‘依赖’这种黏哒哒的关系,不如说成‘最信任’来得恰当一点吧。”   她略微调正了坐姿,感觉有些难堪地将脸稍别向一边,艰难地开口道,“这几个月来遇到了很多事……所有熟识的人转眼就换了一副面孔变成了敌人。那个时候只剩下副长是唯一可以信任的存在了……啊啊,不知不觉就……就变成像羊驼和卧草一样的关系了。”      ——【这是在说那个满脑子塞满了尼古丁和蛋黄酱的家伙吗?……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有羊驼?!】   在外监听得紧迫的坂田银时心里咯噔一声,脑内突然蹿出了‘女儿长大了’这种喜悦与辛酸掺半的诡异想法。      “……已经很晚了,我也是时候回屯所了。和你聊天很愉快,三叶小姐。”再也不给对方任何做出回应的时间,玖木绫以手掩面迅速地起了身,略一点头致意便快步哒哒哒迈到了门边。   伸手搭在门框上却并没有立即拉开,她注视着闪过红光的门缝,挑起了半边眉梢——   “喂,爸爸,要一起走吗?”       ☆、确认027.   ……与其说是‘依赖’这种黏哒哒的关系,不如说成‘最信任’来得恰当一点吧。   这几个月来遇到了很多事……所有熟识的人转眼就换了一副面孔变成了敌人。那个时候只剩下副长是唯一可以信任的存在了……啊啊,不知不觉就……就变成像羊驼和卧草一样的关系了。   ……   玖木绫仰面支睖着两只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白得晃眼的平整天花板上投射的光线由暗转明,映亮了空气中浮动的一团浊尘。      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就说出那种话了。   她心里想的才不是那样……根本就不是那样,不是啦。   一定是缠绵病榻多年的三叶小姐太温柔的缘故,让她不由自主把什么有的没的都一股脑倒出来了,真是可恶……果然她对这种型完全没有办法呢。      窗外已经零零散散传来了真选组队员们清晨进行日常对战训练的杂乱响动,一动不动横躺着的玖木绫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抱着这段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话在无法明说的复杂郁结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晚上。   “怎么回事,居然熬了一夜啊……说不定是失眠症的前兆,有空喝点脑白金试试看吧。”   自言自语地鼓起腮帮子,她摸了摸眼窝处依稀能感到有点浮肿的温热皮肤,在床上展开肢体吸口气一骨碌爬了起来,动作温吞地一件件套上队服。      正当她一颗颗系好纽扣、将颈口的领结摆正,又一把捞起门边整齐码放的一件制服外套的时候,耳畔突然钻进啪地一声脆响,有什么从被绞洗得焕然一新的上衣口袋里掉了出来。   玖木绫疑惑地弯下腰去,伸手捡起了那串触地流溅出细碎银光的物件。      那是——   那是旁边夹着一张便签纸的半个手铐,半个平安符。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立刻认出了这两件东西。   平安符是第一次见面时他给她的所谓‘证物’,即是证明了她在前天夜里曾经袭击了真选组屯所。而手铐则是那之后他和她被迫捆绑在一起行动时,被偷袭的攘夷志士一刀斩断的。      明明是数月前的记忆,此时回想起来却有太多的地方深藏在脑海里,被繁重的时光细致磨洗而过,却并未显得悠远绵长抑或模糊不清。   尽管时间流淌的速度缓慢得就像是已经过了很久的样子。      舌尖舔了舔嘴唇上干涩程度最深的中心,玖木绫感到有两股不知名的力道让她微微牵起了嘴角,然后她翻开了那张花色的便签纸:   【至正在读信的阿绫小姐——   这里是洗衣服的快乐人.妻平田君~收脏制服的时候不小心洗了你的Bra,被副长逼着来道歉啦,真是不好意思~被副长教育后我才知道Bra是女生才可以戴的东西,曾经我买过来戴可是发现自己想胸部连A-cup都填不满,还黯然神伤了很久呢。   PS.藏在洗衣机里对着苍老师的爱情动作片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两个东西,副长说是你的,我就擅作主张放到你旧衣服的口袋里啦。那个手铐是跟副长玩超S游戏的时候弄坏的吗……顺带问一句,阿绫小姐你和副长谁上谁下?还有,平安符上面刻的图案很精美哦,断掉了真是可惜。】      ……什么啊,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便签纸上随便写这种全是隐私的话吧,还有这家伙在“PS.”后面跟的字数好像比正文还多啊,这个塞满了奇葩中的战斗葩的真选组真的没有问题吗?!   心里默不作声地吐槽着,玖木绫把纸片揉皱往后随便一抛,目光斜了斜那个残破得已经不成样子的平安符竹节。      硬质木纹上刻着一个被压缩得偏长的‘卍’字,边缘棱角刀削般冷厉整而齐,被浓稠的黑墨淋染出泛着乌青的色泽,旁侧的空隙被工笔精巧地用繁复花纹装饰填充。   虽然这玩意带来的奇怪森寒和肃杀感不像是个平安符该有的,不过按照哥哥一向不入流的品味……这个一定是他看中买回来送给她的了。   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异常的端倪,玖木绫将平安符连着手铐揣进怀里,大步走到门边唰啦扯开了门。      就像以往无数次的早上一样,对面土方十四郎居住的部屋门窗大敞,流动的空气贯通在室内,印证了屋里此时空无一人。   今天不是时间安排表里巡街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旧情人登门拜访,副长会在的也就只有那个地方吧——确定了这一事实后,玖木绫果断脚步一转,轻车熟路地往剑道训练场走去。      已经能够逐渐娴练地在屯所复杂的甬道内七拐八折来回穿梭,十几分钟后,玖木绫远远地就听到了道场内模糊的交谈声。   她并没有放缓步伐,只是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过去。      “……这么说来,那些攘夷志士啊AK-47啊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了吧?”   “不。我们下一步就要根据已知的线索继续监视那个「转海屋」藏海当马。如果能当场抓到他和攘夷志士进行非法交易,就有足够的理由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可、可是……藏海先生是三叶小姐的未婚夫,肩负着三叶小姐后半生的幸福啊……尽管与攘夷志士勾结贩卖火炮弹药,含蓄的提醒一下让他收敛一点就可以了,没必要一定非得赶尽杀绝啊。”   “……”   “您的内心不可能没有一点动摇吧,副长?况且三叶小姐今天一大早就咳了血被送进医院了,您是不是……”      “……原来那个‘未婚夫’其实是个人渣奸商吗,怪不得昨晚你们的表情都那么奇怪,就像欲求不满的种马男急需印度神油一样。”   玖木绫臂肘虚扶着道场的门框边,两手抱臂环胸扫视过去,略微勾起了眉角。      “……起的真够晚的啊你,这幅懒散的样子还像是个侍从吗?!”   土方十四郎穿着宽松随意的常服,手握木刀与面前一身忍者打扮的山崎退对峙着,衣袍斑驳起线的边角时而擦过遭到了尘染的凹凸地板。      对方泛着青光的清亮瞳仁中映着自己眼下浓重的黑眼圈,玖木绫对着满身神清气爽的他用力翻起白眼,打着呵欠揉按眼角,向前稍微走了几步:   “昨晚一夜没睡,都在回味你昨天晚上满脸扭曲的表情呢,副长。”      “……谁表情扭曲了,只不过是脸着凉了肌肉抽筋罢了。”      不肯安分地伸了个懒腰,玖木绫卸下腰间佩刀取来木刀的动作十分熟练,另一头还不忘反驳道,“‘脸着凉了’这种谎话也就只能去骗骗还没见识过人生险恶的受.精.卵,面对智商正常的人还不如说成是中风靠谱一点。”      木刀纹路细腻的刀尖一抖,土方十四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使劲抽了抽,“说出来了你,其实你一直都在盼着我中风吧!我中风了你就可以摆脱蛋黄酱和其他一大串麻烦了吧!”      “什么嘛,你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吗,副长。”   勉力压制住咽喉连天的呵欠,玖木绫随手将腕部翻了个圈,握着的木刀在空中拖曳出一道褐色旧麻般的影子,满脸不以为意地说道,“既然明白自己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就赶快踏进三途河里游泳顺便就在里面永远游下去好了,还给我们一个没有蛋黄酱依赖症和烟草依赖症患者的正常世界吧。”      “……酒精依赖症患者明显没资格说我。”      “好啦好啦,烟酒不分家嘛。”山崎退好言好语地劝慰了一句,旋即又将已经慢慢偏到诡异地方的话题引了回来,“……话说副长,你真的不去医院探望一下三叶小姐吗?”      “……今天给你放假,山崎。”   被他坚持不懈的问题惹得头疼不已,土方十四郎深深地用指骨戳了戳额迹翻腾的太阳穴,半晌不语后终于伸手一指站立在侧面的玖木绫,偏过视线不再直视山崎退,语速极快地说道,“我还要教这家伙剑道,你要是偷偷跑去医院的话,我可能会注意不到的。”      “……小时候脑子被榴莲扎过吗你,副长?”   对方的话纳入耳道激起刹那间的迟滞,玖木绫花了一秒钟时间恢复了常态,用无法直视对方智商的表情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摇了摇头唏嘘着问道。      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山崎退大力点下头,扭身就快步没入了灼烧翻卷在木制栏杆表面的重重曦霾之中,只余下一句消弭殆尽的留言回荡在偌大的道场中央:“是!副长!我这就去探望三叶小姐……”      “……嘁,居然都说出来了,我前面说的蠢话还有什么意义啊。”   土方十四郎加大了按压额角的力道,转眼看向侧方因为睡眠不足满脸委屈神态的玖木绫,“喂,上次教给你的用来防身的基本剑道还记得吗?”      “……完全没有。”   玖木绫干干脆脆地答道。      “……连最基简单的套路都记不住,之前被逼到绝路时的剑技果然是骗人的吧混蛋。”   听过了不下几十次这样断然的答案,土方十四郎握紧了木刀硬而粗糙的刀柄,上下左右地四下挥了挥,权当是热身时的准备动作,挑眉警告道,“看好了,我再演示最后一遍——你那表情是在嘲笑我吗?!笑什么笑,这次真的是最后一遍!要是再忘记可不会给你演示了——再笑就砍了你!!”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门外,有零零碎碎的木屐叩地声渐近,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个漫不经心地将木刀搭在肩上的栗发少年。   他倾身斜倚在门边,纤短刘海下的红眼不起波澜地望过来——   “不好意思,阿绫小姐,可以借土方先生过来和我打一场吗?”    ☆、确认028.      削尖下巴遭受刀脊重击,牙床略有松动,舌尖因惯性撞上坚硬臼齿感到一阵短暂的酥麻,相较起颌骨传来的火辣痛楚却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冲田总悟脚下趔趄几步,裸足底下贴着冰凉的地板,一阵寒意浸入皮肤贯穿四肢百骸。      被汗水泼淋湿透的栗色发丝黏腻在颊边,末端浅浅戳刺颈间。强压下自心底和神经末梢双重喷涌而出的怒意,他忍着不适感抿起嘴猛地仰起了头,支在地上的木刀刀尖一旋,挟着凌厉呼啸的曳风声向对面的人直劈而出!   黑色略薄的利眉在眉心皮下拧起一道极深沟壑,土方十四郎动作利落地抬手一格,木质刀刃相错拖出刺耳的声响,将冲田总悟的攻势撇开,继而就势一步跨前斩松了他紧攥刀柄的手。      五指一懈木刀骨碌骨碌滚落地面,汗珠滚落额头顺着眼皮滑下,狼狈挂上一侧睫毛。   冲田总悟陡然收住步伐,泛起驳杂红痕的肌肤因为显而易见的愤懑而变得过分苍白,只有瞳孔中将世间所有亮光阻绝在外的哑红色跃动粼粼,深刻砭入与他对视的人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里。   “你到底打算怎样——”   将头略低下微小的弧度,双眸匿入细碎刘海拖出的阴影中,他的音调难得一见地冲动拔高,“不要再继续破坏姐姐的幸福了!”      “……”   用沉默来回答无法应付或是难以招架的棘手对话,似乎已经成了对方的拿手好戏。   土方十四郎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扎眼的陌生。他并不急着言语辩驳些什么,后退一步侧身让开了对方紧迫而来的逼视,表情复杂难辨地凝噎片刻,终于出声道,“……那个「转海屋」藏海当马,涉嫌与不法浪人勾结,大量倒卖幕府明令禁止的武器装备……”      喉头似乎滞了半秒,他再度开口嗓音已然低哑了几分,最后以一个干脆的尾音终结了对话,“……你姐姐未来的丈夫,是我们真选组的敌人。”      “……土方先生,商人要是没有清浊并包的器量,就没办法做成生意了啊。”   眼廓稍微扩大了一个微妙瞬间,旋即少年呼出一个带着爆破的气音,极短促的惊诧转化为一派冷淡与漠然,竖眸锋利地透出股执拗深刻的情感,“我才不会去管攘夷志士拿什么武器,只要我们一个不差的打倒那群家伙不就可以了吗。”   强撑着故作平缓无波的声线忽地沉了下去,混进了状似隐忍的坚持,“……那个商人先生他,看起来像是从心底爱着姐姐的,一定可以给姐姐幸福吧。”      土方十四郎稍抬起眼角,日光渗过窗桕在面孔上印出纵横规整的斑纹,确认一般出口问道,“你是指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总悟——”      依旧保持着下颌微低的姿势,对方垂手立在对面,以某种默不作声的情态权当默认了。      “……抱歉,办不到。”   对方的反应证实了心中猜测。一点情面也没有顾及到对方,土方十四郎将手中的木刀往边角一扔,然后缓步移向透光黯淡的门口,“刚才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见,对战结束了。——喂,该走了。”   最后一句话叫醒了靠坐在墙边歪着头睡出了鼻涕泡的玖木绫,她吸了吸鼻子坐起来,抱着木刀手脚并用爬起身跟上了他。      少年站在他背后,缓缓地攥紧了拳头,翻覆着猩红光点的双眸朝对方离去的方向压了过去,“现在就要离开可真是失礼啊,副长大人——我还没有说完呢。”      “没必要再说了。”   一声疑似叹息的轻音滚出喉头,土方十四郎并没有转过身去,单脚跨过门槛背对着他,“事到如今还没明白过来吗?嫁给那样的恶人,你姐姐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吧。”      “……不长了。”   困扰而悲伤的模样出现在他清秀白皙、尚显稚嫩的脸上,将原本鲜明的神色晕染得一片模糊,嘴角寡淡又似无可奈何地轻挑了起来,喃喃地又复述了一遍,“好像已经,活不了多长了。”      睡眼朦胧的玖木绫困意顿时消了一半,她调转视线在斜前方对焦,不出意外地看见那人挺得笔直的背脊猝然僵硬。   垂在身侧的手收拢成拳,却又立刻极其不自然地放松回去。土方十四郎没有回头,视线端正直视前方,而炙烤灼目的烈日落在眼底,却惹起了不明所以的难言酸涩感。      像是对外界细微的变化已经浑然不觉,冲田总悟兀自沉浸在搅得世界天翻地覆的痛苦之中,依然在低声断断续续地叙说着,“……真受不了啊……从小就一直忙着照顾我,自己的事情却一拖再拖,最后连婚期都耽误了。本以为总算可以安顿下来,没想到身体却又……”      他伸手揉着额前散下的碎发,声音不易察觉地发起抖来,“至少在临死之前,哪怕只是短暂的时刻也好,我想让姐姐她品味一下常人该有的幸福……我不求你放过他,只求你……至少,宽限他几天时间吧。”   一个躬身,他头一次对面前的男人低下了头。      这对姐弟,对所爱的人得到‘寻常人的幸福’好像很有执念呢。   藉由他想到了前一天晚上冲田三叶说的话,玖木绫不由得小声叹了口气——   像她这样身世平常的人,说不定在这些人眼里都是难能可贵的幸福啊。      老天还真是偏心眼,三叶小姐明明才是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才对。   没来由地,脑子里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   令人难堪的静谧铺展而开。   时光轨迹漫长黏稠得使人遍体生寒,过了似乎很久很久,面前不远处重新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脚步声,冲田总悟以为他在良久的犹豫后终于默许,这才直身仰起了脸。      对方简洁明了地抛下一句命令,给他的答案清晰到无法装作没有耳闻:   “今晚。交易就在今晚。——好好养护一下你的刀。”      不可置信的震惊滑过眼底,颤抖的瞳仁死死盯住面前步伐平稳的背影,下一刻骤然紧缩!   “……土方!”   他倏地矮下身抓起地上摊放的木刀,挥抬在耳后快步朝前冲了过去——      ——啪!   清透芒光划过圆弧,击上迎面挡来的钝刀。      对方大概是鼓足了全身力气直劈过来,堪堪抵挡住冲势的玖木绫攫着的木刀被震得脱了手。她甩了甩酸涨的手腕,右手搭上腰间握柄微微将武士刀提起分毫,露出的利刃一线锋锐冷光乍泄,映在她色泽柔和的某种混杂出诡谲基调:   “再往前走一步,就剁掉你的两个蛋蛋,冲田队长。”      “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是个挂名的侍从吧。”   冲田总悟提着木刀皱起眉头,双瞳越过玖木绫的肩头紧紧绞着几米开外已经顿住了脚步的人,“让开——这里没你的事。”      “……他说的对。这里不需要你插手,他也不是你应付得来的角色。”   回身走到玖木绫身后,土方十四郎随手抽出一张纸钞塞了过去,青蓝的眼毫不闪避地回视对方,顺口道,“去给我买包烟,这里我来解决。”      “……啊啊,我明白了。”   玖木绫定定地瞧了他一眼,伸出手拿过那张钞票揣进衣袋,一扬手脱下刀鞘扔给了他。   她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别输得太惨啊,副长。”   留下一句叮嘱,她转身打算就此离开。      ……   “不——不好了!副长!!”      猝不及防中途爆破在耳膜的高分贝喊叫声截住了玖木绫的步伐。      山崎退自小径那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角不断淌落汗珠,扶着膝盖弯腰喘息着,隔过两个人在看到冲田总悟后明显地一愣,旋即急切地大声通报道:   “三叶小姐的身体情况忽然恶化……貌似、貌似相当不妙!医生说‘家人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之类什么的……尽是说些诸如此类让人听不懂的话……请冲田队长和副长尽快……”      “……?!”唐突的噩耗让冲田总悟本就瞥不见一丝红润的面孔更加血色全无,他霍地一把丢下木刀,以难以想象的步速飞快地消失在视线尽头。      “……”   深蹙起眉头,玖木绫看着他的背影转瞬不见,微微偏过了脑袋,“对不起副长,我请个假——反正以你的设定一定不会去见上一面的吧,就由我来代劳好了。”      注视着她步履如飞地匆匆向医院的方位赶去,土方十四郎从口袋中干瘪下去的烟盒,夹出最后一根烟,眼帘微阖用蛋黄酱打火机点燃,眸中鹰隼般锐利的气息被稍稍敛去。   他没有看向站在一边的人,倒扣下烟灰直言道:   “听好了,山崎。有个任务要委派给你。      “无论我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要让那些家伙们知道。”    ☆、番外 百合结局 叶绫   测心仪滴滴答答运转着,眼眸低敛的面孔掩盖在被蒸汽熏白的呼吸面罩下,呈现病态的死灰色。   冲田总悟趴在急救室外的玻璃窗上,双眼一眨也不眨地向内看去,白眼球上微末的血丝遍布。      默默地捧着在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蛋宝路香烟,玖木绫坐在供病患家属休憩的长椅上,把烟盒塞进内袋里。   她听见墙面上内嵌排气扇的嗡鸣,喑哑躁动地带出一连串不规律的振幅,连带着脑内各处都轰隆作响。      窗外长夜弥望,连绵暮色起伏之间一眼看不断尽头。   数小时前被冲田总悟一拳擂碎的玻璃窗呈现网纹状裂痕,凝集在凹槽内的血珠早已干涸。      她的视线挪移到他缠着厚厚一层绷带的右手,此时正隐忍地半蜷握着,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   ——仿佛想要紧紧攥住姐姐稍纵即逝的微弱生命之火。      瘦削的颈线因急促呼吸而稍稍鼓动,冲田三叶姣柔的面容此时血色尽褪,气管细弱的吐纳不断喷在呼吸机上,缠起的白雾逐渐减淡,这表明了她的病情正在迅速地恶化下去。   无端地,玖木绫觉得有些难过。      她已经和冲田总悟在这里守了数个小时,期间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飞扬的白色衣角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然而三叶的身体却丝毫未见有好转的迹象。   心电图上以极快频率波折起伏的折线印证了这一点。      说不定,真的挺不过去了吧……这一关。   轻轻叹了一口气,玖木绫瞄了一眼窗外逐渐被描黯的天穹,终于笔直地站起了身。      【支线OPEN】      “别逞强了……我来陪着三叶小姐,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冲田队长。”   撇下眼睑掩住眸中深长的唏嘘,她向冲田总悟的背影开口说道。      ···   ···      她蹲在急救室窗前看着苍白无力得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的女人,脑中遽然地闪过无数画面。   发自心底地对她温柔以待的三叶小姐,自始至终都在弯着双眼微笑着的三叶小姐,轻而易举便让她不由自主倾吐出全部心事的三叶小姐……   啊啊,就快要死了。      死亡对于玖木绫来说一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就算是之前很多次甚至刀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也只是凭借身体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做出反抗,就算是到现在也并没有明白蕴藏在其中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但是莫名地,现在她的脑中却突然蹿出了一个浅薄的理解——   死亡就是永远离开,再也见不到一面。      所以不想让那个人死。   ——想让她再对自己笑一笑。   ——想让她一直一直对自己笑。      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日子里,是从那个人身上再次发现了温暖究竟是怎样的感触。      心脏被塞满了粘稠不明的情感,有什么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灼烫的温度穿梭在流速极快的血管中。   她怔怔地盯着对方微弱翕动的睫羽,连身后的近藤勋和冲田总悟在得到了什么意外的消息后急促离去的响动都未能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   急诊室的门被从内打开,步履匆匆的医生走了出来。      好像发现了蹲坐在阴影里的她,医生脚步一折,朝她走去。      ——不要过来。   在他的脸上辨认出了象征着不祥讯息的遗憾表情,玖木绫张了张口想要制止却瞬间失语。      医生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拿捏不准的力道让她觉得肋骨连带着心脏都有些隐隐作痛。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节传递到耳中化为模糊嗡响:   “你是病人家属吗……节哀。”      ……节哀。   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个词的意思,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最后一名护士为冲田三叶的脸上铺盖好一层白布,关掉了急诊室的灯默默离开后,置身于彻头彻尾一地黑暗里的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只有喉咙处传来清晰的干涩和钝痛。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步履出乎意料地平稳,并未出现丝毫失衡。      走到楼顶边缘才停下脚步,她仰面望着一隙破晓的天空。      天亮了。   天已经亮了,你会不会回来——?      ……   “阿绫。”   恍惚间她忽然看见冲田三叶出现在晨曦的另一边,一如既往展露着浅浅笑容,轻柔和缓地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还穿着那身初见时的浅暖色和服,站在对面不远的地方向她伸出手来。      “三叶……小姐。”   眼前的景象太过于真实,容不得任何质疑的可能。站在屋顶边沿的玖木绫向前迈了一步,想去握住她的手。      ——   一脚空渊。 ☆、确认029.[第一更]   测心仪滴滴答答运转着,眼眸低敛的面孔掩盖在被蒸汽熏白的呼吸面罩下,呈现病态的死灰色。   冲田总悟趴在急救室外的玻璃窗上,双眼一眨也不眨地向内看去,白眼球上微末的血丝遍布。      默默地捧着在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蛋宝路香烟,玖木绫坐在供病患家属休憩的长椅上,把烟盒塞进内袋里。   她听见墙面上内嵌排气扇的嗡鸣,喑哑躁动地带出一连串不规律的振幅,连带着脑内各处都轰隆作响。      窗外长夜弥望,连绵暮色起伏之间一眼看不断尽头。   数小时前被冲田总悟一拳擂碎的玻璃窗呈现网纹状裂痕,凝集在凹槽内的血珠早已干涸。      她的视线挪移到他缠着厚厚一层绷带的右手,此时正隐忍地半蜷握着,不易察觉地轻微颤抖。   ——仿佛想要紧紧攥住姐姐稍纵即逝的微弱生命之火。      瘦削的颈线因急促呼吸而稍稍鼓动,冲田三叶姣柔的面容此时血色尽褪,气管细弱的吐纳不断喷在呼吸机上,缠起的白雾逐渐减淡,这表明了她的病情正在迅速地恶化下去。   无端地,玖木绫觉得有些难过。      她已经和冲田总悟在这里守了数个小时,期间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进进出出,飞扬的白色衣角几乎占据了全部视野,然而三叶的身体却丝毫未见有好转的迹象。   心电图上以极快频率波折起伏的折线印证了这一点。      说不定,真的挺不过去了吧……这一关。   轻轻叹了一口气,玖木绫瞄了一眼窗外逐渐被描黯的天穹,终于笔直地站起了身。      “我得走了,冲田队长。”   撇下眼睑掩住眸中深长的唏嘘,她向冲田总悟的背影开口说道,可对面的少年却恍若未闻,仍然将目光牢固地胶着在病床上的三叶身上,像是只要略一偏移那个人就会瞬间消失不见一般。      她最后望了望已经失去了全部感官意识的三叶,向出口通道迈了几步,忽而驻足再度面向他又道:   “说起来,现在想必副长已经动身去阻止那钞转海屋’和攘夷志士之间的交易了吧,就这样缺席翘班真的没问题吗。”      ……   “你在做什么啊,在这里说这种话,姐姐会听见的……!”   少年如遭电亟般猛地回转过头来,满身的戾气像是快要具象化一般炽烈地喷薄而出,燃烧在他猩红的眸底和柔软发梢。      “……别再自欺欺人了,冲田队长。以三叶小姐现在的状态,无论什么都已经无法传达到内心里了吧。”   玖木绫与他尽显愤懑的瞳仁对视着,语调平静地述说道,“全组行动的时候只有你缺勤的话,年终奖金就拿不到了。”      “……姐姐病危,那个混蛋却在千方百计盘算着怎样逮捕她的未婚夫?!你又站在什么立场想要去参与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   结束了咄咄逼人的审问,冲田总悟上下剧烈起伏的胸口渐缓下来,垂拢眼睫拧过了脸,一字一句地说,“……滚吧,再出现在姐姐面前的话,我就杀了你。”      并没有立即回应他不客气的讥诮与威胁,玖木绫想起了冲田三叶叮嘱的话。   ——十四郎他是个很固执的人,只要认定了什么就一定要坚定地做下去,所以有的时候就算他的决定是不合时宜的,也请不要马上就试图纠正他。   啊,这就是了,经验之谈。      “都在说些什么蠢话啊冲田队长。他是笨蛋副长,我是挂名侍从,不管他的决定是对是错,我都得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吧。”   玖木绫接着移动起步子,在脑后摆了摆手,双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夜光灯条,用随意的模样缓声道,“而且到现在你还不懂吗,能给三叶小姐幸福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未婚夫当马先生,而是那个死脑筋又三观正过头的家伙啊……”      ···   ···      走到一半,空中下起了疏疏密密的雨。      她在途径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个饭团,捧在手心里小口地咬着,蒸热了浸润凉意的细长指骨。   衣袋里的蛋宝路烟盒尖利棱角隔过薄薄一层里衬,硌得胸口有些沉闷地发疼。   希望回去的时候,那个家伙不会因为没烟抽而暴躁发飙吧。      然而回到屯所以后,她立刻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原田右之助在带领战斗部队成员做着晚间健身操,平田酱油君正哼唱着洗澡歌快乐地在搓衣板上绞洗衣物……一切都跟往常每晚真选组固定的活动别无二样。      可这太过于稀松平常、有条不紊了。   ——就像根本没有人知道今晚会有一场阻止攘夷志士交易的行动一样。      “喂,山崎监察,你要去做什么?”   眼尖地叫住了蹑手蹑脚准备往门外撤去的山崎退,玖木绫把吃到一半的饭团收到衣服里,晃了晃手指左顾右盼道,“副长呢,告诉他我把烟买来了——虽然是八个小时以前的任务。”      “啊……副长他……”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山崎退挠着后脑勺额角滚下一滴冷汗,一连倒退几步,满脸苦恼地扭脸回答道,“……他去一片荒凉的戈壁上寻找失落的上古神兽羊驼了。”      “是吗,哦哦我明白了,山崎监督请快来试试我的蛋黄酱灌肠技巧。”   “……不!为什么我要试那种东西!”   “说谎的小孩鼻子会长到菊花里去的,我只是想帮你润滑一下。啊,这样就麻烦说实话吧,副长到哪家妓.院去了?”   “……喂喂放过他吧,副长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所以呢,他到底去哪里了。”   一阵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玖木绫掀起眉角看着对方,“不说的话就用蛋黄酱塞满你的……”      “请等一等!副长说……副长说不能告诉任何人……”   心下顿感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远远超出了他三观认知的范畴,山崎退赶忙大幅摆手同时摇起了头,搬来了自以为最稳妥的靠山给自己撑腰。      玖木绫的嘴角耷拉下来,面无表情地开始仔细回想,“我记得副长一直把蛋黄酱放在电视柜里……”      “……好啦!阿绫小姐请你住手!!”   苦着脸败下阵来,山崎退老老实实地吐露了实情,“……其实副长是去逮捕那个「转海屋」藏海当马啦,大概是不想让你们觉得他太薄情,就反复命令我不许告诉你们……”      ——果然。   真是麻烦又任性的家伙。   “山崎监察,你的智商比副长还要奇葩。”顷刻间便反应过来,她飞快地蹙紧了眉头转过身,在迈开步子之前将真相撂给了对方,“他不是去逮捕「转海屋」,是去独自一人阻止那场交易了。”      “……什么?!可是那里不是还有攘夷志士们的……副长他究竟为什么要自己单枪匹马就……?!”   惊疑不定地瞪圆了眼睛,山崎退心里一慌,急忙脚下一转大声道,“我、我这就去通知局长和冲田队长!阿绫小姐你……?”      “依照那个人的性子,肯定是为了维护冲田队长吧——不想让真选组的其他队员知道他的家人跟攘夷志士有牵扯之类的脑残想法。”   玖木绫按了按隐隐抽跳的眼角,没好气地翻起了白眼,“没办法了。我先过去找他,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把领便当的时间往后拖延一点。”      ···   ···      铿锵金属相击声铮然乍响,摩擦出的一连串火光迸裂闪烁在眼底。   瞳孔扩张复又紧缩,视线被一片血红浸透。      眼见近身攻击占不到一点便宜,对方的首领挥手发出信号,原本挥刀劈砍的攘夷志士们就纷纷退步到了一丈开外的远处。   浑身上下血迹斑杂,土方十四郎孑然一人站在空旷的中央,斜倚着刀笔直站立。      一声喝令过后传来的,是接二连三的枪响。   闪躲的速度不及细密的弹道来袭,几秒后腿腹被子弹穿破,浓稠的腥味乍开扑鼻。      濡湿黑发的说不清是雨还是汗,土方十四郎甩手扔出去最后一颗炸弹,趁着造成火力压制网的短暂漏洞一个规避动作翻到遮蔽物后,靠着湿漉漉的铁皮箱坐了下来,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被血液模糊的眼角。   雨丝将指缝里的浓血冲淡,腹腔里满是稠腻的腥臊味,周身上下多处擦伤早已血肉黏连。      嘈杂的人声逼近,他微闭上眼睛,左手惯性使然探进衣袋里掏出烟盒,伸指进去一捞——里面空空如也。   “嘁……本来还想能抽上最后一支烟的。”   他牵起一边的嘴角,仰起头有些疲倦地依倚靠着背后坚实的集装箱,垂手把被雨水打湿的纸质烟盒拨拉到身侧。      就这样结束了吗。   虽然自认不太甘心……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   他也只有——      意识愈发陷入混沌不清,他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神志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硬纸盒突然从上方砸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随地乱扔垃圾,影响市容市貌,你被大江户城管委员会罚款三百日元。”      眼前跃下一道较深的人影,他听见对方继续说了下去,渐渐对这个语调感到熟悉起来。   来人用脚尖拨了拨他的身体,以嫌弃的口吻说道——   “喂,我来给你送烟了,副长。”       ☆、确认030.[第二更]   “……什么啊,居然要跟你这种家伙死在一起了吗。”   抿了抿嘴角,土方十四郎以手撑地稍显吃力地支起身,抹了一把脸上被雨水冲刷的血滩,像是早有预料地低低一翘嘴角,“山崎那混蛋,果然还是全都说出去了啊——就知道不能信任他。”      “这就是你这无情无义的负心人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还有别做梦了,我还年轻,谁会跟你一起去死啊别想太多。”   玖木绫将手指摊放在腰间的刀上,一根一根抓牢刀柄反手拔了出来,看着三三两两迫近的敌影,原本懒懒散散拖了长腔的嗓音忽然之间压低了下去,“……所以拜托你可要活下来哦,副长。刚才的三百日元罚款还没交,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个活啦。”      “……真是让人不爽啊你。”   咬牙忽视周身被雨幕浸泡的潮冷刺痛,土方十四郎以刀尖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沉练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网,“喂,包围圈这么密,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听见他的问题后撇了撇嘴,玖木绫回答得理所应当:“从没有防守的海面那边爬上来的。所以不能回头了,原路返回的话会被淹死的。”      “……喂你给我少啰嗦,我才没有想让你原路回去的意思——!”   撕开烟盒崭新的包装纸,抽出一根来侧咬在齿间,土方十四郎一偏头打量她半秒,吁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嘀咕道,“真是麻烦,身边来了这么个拖后腿的菜鸟……我说你,既然刀法没什么指望,就先给我点根烟,然后站到我背后去吧。”      “侮辱我的战斗力的话,小心我找你决斗哦副长。”   嘴上不甘示弱地反击着,玖木绫还是依言摸出了打火机,点亮一簇微小的火苗踮脚凑到他唇边,原本尖刻的语声不甚明显地软了些下来,“站到你背后又是怎么回事……别打算什么都一个人扛。”      “啧,这个展开好像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太一样啊,藏海当马先生——你不是说已经笼络好了真选组那群家伙们吗?”   突然插话的是不久前下令集体开枪射击的攘夷志士首领,他推了推在黑夜里被灯火映出斑驳亮点的墨镜,隐藏在深色镜片下的瞳仁随着目光的偏移而微微转动,“如果我的记忆没问题的话,下面那两个是鬼之副长土方十四郎,还有……喂喂是我看错了吧,旁边的那个不是堂堂的鬼兵队绫绡吗,居然也堕落到和幕府走狗厮混在一起了啊……看来攘夷还真是个没前途的职业。”      ……绫绡。   是了,当初桂小太郎口中吐露的也是这个名字。   与土方十四郎投来的目光对上,感受到对方也与自己饱含着相同的疑惑,玖木绫果断回过头去提起一口气来,眼神钩缠住对方全然陌生的脸,开口试图钓出更多的线索,“是你啊,隔壁村的李狗蛋,听说你家的二黄得了狂犬病咬伤了村长,它别来无恙?”      “……”   挥手遏止了已经完成包抄合拢的手下们蓄势待发的进攻,面对她的信口胡诌对方连眉头也没紧一下,仍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想当初我和高杉晋助也曾经打过几次交道呢,那是个野心勃勃的实干家啊,没想到也会失误挑选出这么差劲的手下……啊,差点忘记了,清见分队长还好吗?”      ……   开玩笑吧……?   哥哥是……攘夷志士吗?!      还沉浸在被劲爆猛料轰炸带来的头昏脑涨里,玖木绫突然听到身侧的男人低声说了一句:“……我同意了。”   她不明就里地发出一个拟声词,“……啥?”   “我说我同意了,你之前的提议。”土方十四郎吐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烟圈,刀尖从地面上挑了起来,视线凝集在眼前影影绰绰的敌人身上并不看向她,“玖木清见——要是能活着离开这儿的话一定要去查他水表。”      “不太对啊副长,这种时候正常的脑回路不是该怀疑我吗,我哥哥可是个攘夷志士,还是什么‘分队长’之类的公务员呢。”   “脑回路不正常的人是你才对吧,这种时候不是该撇清关系明哲保身吗?!”      有些不能理解她偶尔在某些方面突然坚持的执着,土方十四郎用拇指指腹扶了一下酸疼的后颈,神情略有不豫地别开脸去,“……玖木清见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如果你是攘夷党,现在的我恐怕已经被乱刀分尸了吧。”      玖木绫定定看了他半晌。   ……有时候也能算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嘛,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尼古丁依赖症蛋黄酱控。   心底涌起了一种不知所谓的微妙感觉,于是她敛着眼眸弯起了唇角,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回应了对方令人舒心的判断:   “嗯,而且还是先奸后杀。”   “……烦死人了,就知道你这家伙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隔着模糊黯淡的雨幕,手持各式武器的攘夷志士们成群结队织成一道包围网,一张张脸上闪动着跃跃欲试的神态,却一直秉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他们在等待着首领一声令下,就冲过去斩断两人的首级。      “你们都是三叶的朋友——朋友就这么去世了,三叶也会伤心的吧,实在是太遗憾了。”   拱手在衣袖中从避雨的阴翳处走了出来,一直没有说话的藏海当马脸上依旧是谦卑有礼的表情,吐出的话语却刻薄无情地让人遍体生寒,“我本来想和你们友好相处的,如果有真选组做后盾,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自由做生意了……为此我有意接近跟你们有关联的人,甚至预定了婚事——可没想到,居然是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真可惜啊。”      并没有过分震惊,甚至只是看不出情绪地阖上了眼,土方十四郎扯松了箍在颈项间勒得呼吸困难的领结,嗤地笑出一声:“还真敢说啊,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笼络我们才利用她的吗……”      “别这么说,我爱过她哦——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东西,商人都喜欢。”   严正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头,藏海当马十分认真地纠正道,一句话终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只是当成道具一样爱着而已。我赐予那种残次品‘常人的幸福’——那种她一生奢望的东西,她和你们都该感谢我才对。”      伤口处深深浅浅撕扯传来的疼痛已经麻木到微不足道,土方十四郎呼出一口夹着水雾的烟气,自嘲地扯起嘴角,“……哼,我不会说你是个人渣的。我也差不多,做了无数这样那样的缺德事……就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候,还要亲手制裁她的丈夫。真过分。”      露出颇为意外的样子,藏海当马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遍体鳞伤的对方,稍微翕合了一下嘴唇,“一丘之貉吗,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鬼之副长还挺会说的嘛,似乎我们气味相投。”      “……没你说的那么了不起。”   湿寒的晚风灌入肺间激起一串轻声咳嗽,土方十四郎缓缓抬起了维持重心的武士刀,双眼霍然凌厉锋锐如削,“我只不过是……想让深爱过的女人得到幸福罢了。   “对于整天刀不离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希望她能和某个普通人结婚生子,平凡的生活下去……仅此而已。”      “……白痴。”   一直一语不发地聆听着,玖木绫终于简短有力地下了评价。   她与他并肩而立,斜过阒黑眼珠看向他一派冷利的侧脸,“对于女人来说,除了发自内心喜欢的那个人以外,其他人给的幸福她根本不想要。这一点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啊,副长——要是智商低情商也低,这样的吊丝注定是会孤独一生的。”      “果然武士大人的思维,我们这些粗俗的商人理解不了呢。”   惺惺作态地透出遗憾的神情,藏海当马摊开了手无奈道,“既然这样,那就就此诀别吧。”   说着他转开了头,对身旁攘夷志士的首领颔首示意。      “这么快吗……还没来得及和故人好好叙叙旧呢。”   冷哼了一声,首领满眼惋惜地向圈内掠去一眼,阴阳怪气道,“死在这种地方的感觉如何,绫绡?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站错了队,居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反倒帮助起我们的敌人来了。”   他高高举起手臂,朝下一挥,口齿清晰地发出指令,“开枪——!”      ——“砰”!   收到命令的攘夷志士们扳机还没来得及一压到底,渡口处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然爆响!   “真、真选组!”   “是真选组的援兵来了——”   手下们接二连三的惨呼被利刃撕裂皮肉的狰狞声响所取代,攘夷志士的首领陡然变了脸色,与藏海当马耳语了一番,快速抽身离开了现场。      “近藤局长他们来了,还真是有够慢的,谴责他们。”   看着大批涌来的真选组队员们与攘夷志士厮斗在一起,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脉络终于松弛了下来,玖木绫满脸不情愿地扶住身边男人的手臂,立起食中两根指头比了个V字,“拖延时间的战术奏效了——副长你配合得不错,那幅突然话痨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呢,回去以后一定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那种东西谁会要啊混蛋。”他踉跄着迈出几步,深吸进一口水汽,捏紧手中的刀向藏海当马匆匆逃走的方向一深一浅磕磕绊绊地走去,“你留在这里收拾残局吧,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   ···      数小时后。   医院,天台上。      刚才医生无能为力地摇头递来放弃治疗诊断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楼下的冲田总悟想必正在和姐姐做最后的道别吧。   玖木绫缩在楼顶突起的一角遮蔽连绵漫天的大雨,一股无法言明的滋味不断闪现心间。      她从怀里摸出了早已经冷透的半个饭团——那是她的晚餐。   剥开随意裹起来的塑料包装,她咬了一大口白米饭食之无味地机械咀嚼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偏向了双肘倚在栏杆边的黑发男人。   ——啊啊,真难吃。   冷却的东西都一样难吃。      土方十四郎背对着她,第一次拆开了一包辣仙贝。   看着里面激红的脆饼抽了抽嘴角,他却将一整块都塞进了嘴里。   “……真辣。辣死了。”   天际线已经泛起晕黄的晨光,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嚼了几下,低声抱怨了一句,“可恶……辣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望着他怪异僵直、欲盖弥彰的背影,玖木绫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团,受不了地抛去一对白眼,声音里却不知为何染上了奇怪的鼻音:   “你的烟还不是一样,呛得我眼睛也酸起来了,白痴。”    ☆、确认031.   修长双腿一上一下交错相叠,温润脸庞勾勒着好看的棱角弧线,唇边弯起角度适中的些微笑意。   窗隙间有朔风挟裹着柔顺熨帖的黑色长发,在脑后激荡起流畅线条,   清见气定神闲地坐在审讯室的靠背椅上,单手支撑下颌,眼角斜上半挑着,目不转睛以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观察对方,扩了扩犹带惺忪睡意的眼角:   “大半夜把勤勤恳恳辛劳工作的三好市民扣到这种地方,是想要做什么下流的事情?昨晚又淘气去喝三鹿奶粉了吧,鬼之副长先生。”      土方十四郎抽了抽嘴角,将暂且卸下不久的手铐啪地拍在桌面上,“……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你是在变相说我脑残吧混蛋?!”      “他是在直接说你脑残。”   与清见面对面相隔不远,玖木绫半点情面也不留地出言戳穿后,屏息别开了清见投射而来的眸光,故作视而不见道,“还有,拜托赶快搞清楚状况吧,你已经作为重要嫌疑人被暂时拘捕了……玖木清见先生。”      土方十四郎吞下卡在喉头的一口烟,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接过了话音沉声道:   “……提醒你一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嘁,才不想听你说话,你还是给我闭嘴吧。”   他翻开山崎退上交的调查记录,扫视半秒已经浏览审阅了无数遍的文字,抬起眼直看向对方神色丝毫未改的人,“只要安静的听我们说就可以了。”      得到对方轻描淡写地一个颔首之后,土方十四郎凝固了面容,皱眉开口诵读了起来,“玖木清见,和妹妹玖木绫自幼丧母,半年前从并盛町搬来了江户……”      “嗯,搬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一副顺理成章的表情打断了对方的话,清见稍稍半弯起眼睑,似有些感慨喟叹地兀自追忆起来,“毕竟并盛町实在是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偶尔会看见一些奇葩又肮脏的东西,对阿绫的健康成长和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影响很坏啊。”      玖木绫托着腮盯着地面上瓷砖的横纵纹路,脸上也浮现了类似于回忆的样子,“……比如头顶火炎只穿一条内裤当街裸.奔上学的变.态国中少年、明明离不开拐棍却还身残志坚维护本市风纪的中二委员长、COSPLAY黑手党拿着真枪扫荡一条街的脑膜炎小婴儿……还有很多对吧。”      “……为什么这么自然的就接下去了!给我有点还在审问犯人的自觉啊你!”   眉尾不由自主地略微动了动,土方十四郎转过眼低下瞳仁,压抑住不断隐隐抽搐的眼角继续翻看起山崎退递交的报告,继而简明扼要地继续叙述起来,“……总而言之,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重大疑点后,我委派了真选组的监督去并盛町进行调查,可是根本没有‘玖木’这一家人的存在——这说明你们全家人的身份根本就都是伪造的。”      一旁的玖木绫看着清见毫无特殊反应、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波动的脸,内心像被雨水浸泡般五味杂陈。   当初她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住在并盛町的童稚时光、亲切贴心的邻居泽田一家、因群聚而多次被风纪委员长咬杀的惨烈经历……一切的一切虽然脑海中已经没有清晰的印象,但是却尚且能依稀捕捉到残存的模糊留影。   ——然而曾经发生过的全部凭依,都被这一张薄纸轻而易举地全然否定。      心知肚明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玖木绫拢紧了手指,蓦地抬高眼胶住了对方神情如常的面孔。      ——仿佛对她复杂的目光毫无察觉,清见提高了嘴角笑得十分清爽,眼廓深眯成一道弯弧,泰然自若地解释道,“知道得很清楚嘛。既然连这些都能调查出来,应该不会不知道我们搬家的目的吧——”   他前倾过上半身,指骨扣着下巴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是为了避债哦。既然是躲避麻烦的债主,自然需要伪造身份隐姓埋名才好,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显然并不相信对方看似有理可循的说辞,土方十四郎呷口烟脸色不耐,“……少装蒜了,既然这样就拿出你作为良民的真实身份来。不然我可就要系统自动默认你是个攘夷志士了。”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们真选组会不会偷窃个人资料卖给短信群发广告的家伙,江户对公民隐私的保护法还不够成熟呢。”   云淡风轻地在靠背椅上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清见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斜眼扫过他的面庞,缓声说道,“况且,我似乎也没有义务按照你说的话做吧。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们最多只能扣押我十二个小时。”      “……”   被精准地戳中软肋因而张张嘴却无法反驳,土方十四郎一咬牙关,眼底漏出冷冽沉笃的一线利光,“……就算到了时限不得不放你走,我也会死咬住你不放的。你可要小心,别露出太多破绽。”      “凭鬼之副长可怜的脑容量还要思考这么复杂的事,真是辛苦了。”   清见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头,稍微收起了一些笑,转折了话音,“不过,又何必这么执着——我只是个开居酒屋还经常半价促销的本分生意人罢了。”      “‘何必’吗——”   语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土方十四郎动了动搭在纸页旁的手指,懒得再跟他继续绕弯子,干脆把话题全面挑明,“因为曾经在特殊的场合听一个攘夷志士亲口指认过,你是激进派高杉晋助统领的‘鬼兵队’一员。”      饶是对方已经将话明说到了这种地步,清见依旧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加大了笑容,饶有兴味地一扬眉梢,“哈哈哈……这还真是有趣。那么就来继续推理猜猜看好了,这个作为鬼兵队一员的‘我’,绞尽脑汁搬到江户开了间居酒屋,还兴致勃勃的玩起模拟人生经营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们就只好自己去搜查了。”   在心底抱怨了一句对方的顽固不化,土方十四郎两指捏住烟嘴将烟头碾灭在铁皮罐子里,语速飞快地说道,“等找到了不能否认的证据,到时候一定逮捕你——你看起来不像是会突发智力障碍神经系统紊乱的那种人,来江户隐居只能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吧,真相只有一个。”      “……我会查出来的。”   玖木绫突然腾地起身,大步跨到嫌疑犯专用的靠背椅跟前,抬起颌骨抿着嘴角,注视着一直笑眯眯看不出任何多余情绪的清见,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会查出来的——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哥哥你被外来天人捅过痔疮洗脑篡改了记忆成了攘夷志士也好,还是我因为微博账号被盗用发了羞耻图片导致情绪失控记忆紊乱了也好,我绝对会找出能解释这一切的真相来。”      清见略歪过头与她对视,唇角柔和上挑,“虽然没太明白,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请加油。”      “……赶紧走人吧你,少在这里丢人了。”土方十四郎瞥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站起来一掌拍上玖木绫覆盖着黑长直发的后脑,又转向了口径始终保持统一的嫌疑犯,“喂,剩下的十个小时你就在这里好好权衡一下究竟要不要向我们坦白,玖木清见。”      玖木绫跟着他出了审讯室的双层加固铁门,转身边落上门锁边随口问道,“这么急着出来,是今天早上将军府的仆人说的时间要到了吗?……话说回来,那种大人物到底需要我们去做什么?”      “没错。你还记得之前有市民报案说午夜有可疑响动和黑影吧。”   土方十四郎“现在在将军居住的宅邸也发生了这种情况,并且还是一连几天每晚都出现——我们被委托调查事件的同时看护将军府,保护将军的安全,直到案件侦破为止。”      玖木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除了扫.黄.打.非充当业余城管大队以外,真选组还兼职私人保镖啊——接私活儿也就算了,有加薪吗,包不包食宿?”   “……没有加薪,不包食宿。还真是委屈你了啊——下次再提出这种问题就送你去切腹。”      对迎面而来的死亡威胁毫无知觉,玖木绫满脸尽是镇定自若,几乎是眼也不眨便习以为常地利落反击道,“我切腹切去了西方极乐世界的话,就没人大半夜跑出去给你买烟和蛋黄酱了,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副长。”      “……”   土方十四郎不语,扭头就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顺带着不那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去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看样子我们至少要在将军府里面住上几天。半小时后出发,迟到了就到男厕所里罚站。”       ☆、确认032.[第一更]   依照对方的话把零零碎碎的日常贴身衣物和惯用生活用品打了个包裹,期间搜出了那个断裂成一半的手铐和平安符,玖木绫稍作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它们一股脑儿塞进了箱子的深格里。   ——直觉告诉她,说不定会用得着。      这期间没有什么人来催促,显然时间还尚且充足。她发了会儿呆,然后动手扯着衣领脱掉了制服上衣。   解开纽扣将衬衫也撂到一边,玖木绫低头用手指骨节蹭了蹭肩胛处残存着的刀疤,指腹沾了些祛痕乳膏涂在上面——那是冠希便利店里的明日香姑娘送来的,据说治疗疤痕和痔疮都有奇效。      ……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等等,痔疮?      她垂眼看了一眼乳膏的胶管,果断挥手扔到了远处。   伸出去的手中途折返,抓住了放在身侧的白衬衫,准备一件一件再将全部制服都套回身上。      可不凑巧的是,就是在这个时候——      推拉纸门哗一声被人从外打开,没等玖木绫以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动作,来人已经一脚踩进了屋门,一道飘进室内的是他标志性的独特嗓音:   “喂,将军派来的引路车已经到了,你还没……”      “……”   只来得及把衬衫一掀压在身前姑且遮挡着,玖木绫僵硬地维持着背对着门口的姿势,一寸一寸慢慢转过了头——果不其然,她看见那张就算在这种特殊时刻表情也照旧显得冷静而专注的脸。      来人先是有一秒钟的迟滞,旋即收缩的瞳孔里便浸进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惊异’的神情,用略带异样的目光紧盯着她裸.露着的背脊,没再迈进屋中一步。      那种亟待调.教的模样,似乎是在忖度着什么一般。      玖木绫一脸木然,动了动嘴唇斜着眼睛掀他,从喉咙里用力挤出几个音节——   “你还在这里等什么,我是不会转过来给你看前面的,副长。”      “……你这家伙把人当成什么了啊!以为我是山崎和近藤老大那种偷窥狂吗?!”   如梦方醒一般,僵踏在里屋的足底瞬间收了回去,旋即拉门被猛一扣紧,从隔纸外传来了土方十四郎不满的声音。      从门前回身脚步却分毫未动,他单肩靠在门框边,脸上还残存着尴尬不已的表情,眼底更多的却是浓重得无法忽视的不解和疑惑。   就在刚才,他注意到的事实令他的背脊陡然间迅速窜起一串凉意。   ——就在他不经意间看到的、流线舒柔的光.裸后背上,布满了无数狰狞可怖的伤疤。      他能清晰地辨认出显而易见的刀伤和火药伤,还有其它大大小小不知名的伤口,密密麻麻毫无规律地横纵错列着,深浅不一,新旧也截然不同。   尚且完好的皮肤呈碎块交织,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光洁白皙,脊骨笔直凸起,此时却已被多处伤疤分割得乱七八糟。      这不是一个开居酒屋的小姑娘该有的伤痕,甚至连自幼在道场修习剑术历经无数恶战的他看了都不由得寒毛倒竖。      而更令人无法不在意的,是她后颈与脊骨连接处深刻烙着的一个含义难辨的‘卍’字图案。   那是个制作粗糙简陋的印记,每一道笔划周遭的皮肤都留着溃烂后重新愈合的疤痕,筋肉连虬隐透着奇诡的不协调感。      ……她是谁?      心里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疑问,他却头一回认真地看待起这个问题。      ……之前在真选组所表露出的茫然无知的一切,难道都是在撒谎和演戏吗?   不,不应该。那家伙一直以来的表现,还有那些攘夷志士们的刺杀,根本就……      单凭直觉就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测,土方十四郎也说不清什么缘由,心下当即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就着打火机擦出的火星点燃。      尼古丁的味道充盈了肺间,呛人的烟雾腾起弥漫到视线尽头,耳侧相隔的纸门内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响动过后,穿戴整齐的玖木绫出现在了门口。   她低头单手正着领结,另一只手拖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拉杆箱走到他面前。      “我们该出发了吧,副长。”   动作里还带有些许的不自然,她迈步前行擦过他的肩头,步履稳扎稳打未作停顿,边走边回想起什么一般飞速说道,“还有,以后我的日常开支就拜托你啦。”      “……什么啊,我凭什么……”      “不然就去纪检监察机关告你骚扰独身少妇——啊,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想和我来一场手铐□PLAY来着,还故意藏起了钥匙对吧,这也是个有力的佐证嘛。”      “……”   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早就不是第一次被无耻威胁的土方十四郎反应极快地为自己正名,“谁故意藏起了钥匙,只是钥匙不甘寂寞先我一步去了蛋黄酱极乐世界而已。”      “你先给我去西方极乐世界吧,那种智力水平的借口没有人会信的。还是说副长你真的是连一把钥匙也看不住吗?因为小时候喝脑黄金喝成了残障导致智力不足吗?”   “……嘁,我是故意藏起来的,被你发现了。”权衡了一下两种答案的褒贬程度,土方十四郎果断选择了一边,结果收到了对方略带嘲笑的一道眼神。      “你……等一下。”   无法言明的情绪奔斥进脑海,神经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腕,半强迫地止住了她欲将继续前进的脚步。      对方跫音骤停,回过头来看向他,“……?”      青蓝的瞳孔锁住她没有任何异样的彻黑眼底,土方十四郎手一松径自单刀直入,简洁明晰地问了出来,“后背上的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      “后背也有吗……原来我也在身体上看见过一些。”   根本不觉得有多意外,玖木绫把落到颈间的长发绑回脑后的发束中,指尖不由自主地擦过了刚刚涂完药的肩胛骨,“这里……还有一些其他地方。究竟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   用稳稳当当的声线陈述地说着,她的瞳仁深处却稍纵即逝地闪烁了一瞬。      她记得自己有个很幸福的家庭,生活得也一直平和安逸,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滋寻到这些难看的疤痕——尽管一些往事的细节已经像隔了层磨砂玻璃般无法记清,但她始终笃定地坚信着这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回忆。   就是这些回忆支撑着她熬过了失去一切后的无数个昼夜。      但这样一来,所有现如今抓在手里的线索就统统变得难以解释。      “是吗……”   显然她的回答并没有消除不确定的疑惑,土方十四郎用拇指顶了顶发涨的额角,两人终究相对着陷入了沉默。   不约而同地肩并肩绕过一个拐角,向屯所大门疾步走着。      突然之间猝不及防地,玖木绫没有任何征兆地顿了足,回手扯住了他搭在衣袋边褶皱相叠的衣袖。   略显得有点仓促般避开了他投射过来的视线,她紧蹙着拧成一团的眉心,目光向左向右不住飘忽着,语声艰难地说:   “……好歹这次请相信我好了,副长。”      面对她难得一本正经的请求,土方十四郎霎时露出不太适应的神态,半晌别开目光从她手里抽回袖口,大步朝前继续迈去:   “……真是啰嗦,怀疑你什么的这种话,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吧。”    ☆、确认033.[第二更]      将军府的灯烛向来彻夜长明。   在顶头上司松平片栗虎的命令与监督下,真选组几乎见缝插针地搜寻遍了每一处发生过可疑响动或是有黑影出没的地方,可终究还是一无所获。满身疲累的玖木绫缩在被窝里,被纸门外披风曳动的光点晃得满眼发疼,在床上翻来覆去几十个来回也睡不安稳,终于挫败地叹了口气,挨到墙角抱着膝盖坐了起来。      让她难以入眠的不知是纸门上映着的恼人灯影,还是满脑子理不清的纷乱思绪。   越伸手探身想要剥茧抽丝地找出真相,却反倒离真相越来越远——玖木绫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有没有什么能够直中红心、一击掐住要点的方法呢?      她的手指蜷在颈窝里,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纵穿过动脉的一道伤疤——它蜿蜒丑陋地延伸在项间,覆盖在有节奏地跃动着的青色血管上。   脑中照例是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关于这条刀疤的任何记忆。      “我该不会是穿越来的吧……其实我是被封印了记忆的木之本樱吗?是不是先得去收服几张库洛牌?”   自言自语漫无目的地嘟囔着,玖木绫甩了甩脑袋遏止住没来由的诡异想法,起了身披上一件罩衣,推开门来到了长长的弯廊上。   徜徉的夜风掩盖了她细小的足音,耳畔只听得见树梶缠卷呼啸,沙沙作响。      黑夜沉甸甸地挂在枝杈末梢。   她朝前走了几步,一时间想到了什么,又回屋取来了武士刀挂在身侧。      在那个人的手下呆久了逐渐耳濡目染,就算是半夜睡不着出门散心,她都会随身带着刀。   ——正是这个习惯性的举动救了她的命。      举步踱过阡陌交通的山水回廊,玖木绫拐过一个岔路,顺着路引走出了廊堂,无意间来到了将军府的西北侧门。   她看不见的身后,有个稠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此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门口倒地昏迷不醒的两个真选组队员身上——他们今晚第一批负责守夜。   俯下身翻过两人软趴趴的身体,感觉到微弱但均匀的鼻息尚存,她这才舒了口气,警惕地握上刀柄四下看了看。      空中一线刀光猝然闪过!      歪过脑袋向左一偏堪堪避开,玖木绫就势回手抽刀劈砍了过去,袭击者抬腕就挡,刀脊相撞迸溅出零星几点火花——      “你还在候审拘禁期吧,色.诱了真选组的基佬们偷跑出来的吗,哥哥。”   她看着对方在夜色与月华中更显深邃分明的轮廓,格挡的刀背利光扑烁,被吸进幽深的瞳孔底端。      “今天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我必须得亲自来监督。”   清见唇边笑涡不减,不由分说地后退小半步收刀回鞘,长发飞拂在脑后。   他澄明清亮的目光低垂在她脸上,眼睫半敛着,牵起嘴角轻声问道:   “怎么,打算逮捕我吗……阿绫?”      似乎毫无芥蒂的亲昵呼唤让玖木绫心间一颤。   她拼命板起脸,努力做出严肃正经的模样,清咳一声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但看起来大概跟将军府最近的报案脱不了干系了——我会带你回屯所,连着旧账一起审问。”      “嗯,那可就真的苦手了。我准备轻轻的来又轻轻的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呢、”   清见摊开手无辜地看着她,稍稍眨了眨眼睛提议道,“来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放我走,我告诉你真相。”   他加重了句尾的语气,咬字细致地极慢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你想知道的真相。”      ???   ???      “所以说……你是半夜闲逛的时候看到了这两个家伙倒在地上对吗。”   脚后跟毫不留情地踩了踩两张瘫在地上神志全无的脸,被从睡梦中强制叫醒的土方十四郎生生憋回了涌到嘴边的一个呵欠,手提笼灯就着烛火来回看了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的迹象?”      “……没有。”   极其干脆地回答了一句,玖木绫把视线撇到一边,努力掩饰着说谎时面颊隐约的细微抽搐。   ‘真相’的诱惑之于她而言无疑有着太过于致命的吸引力,她根本没办法对此视而不见——甚至连摇头拒绝都做不到。      尽管知道对方会信守承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希望,她也想要尽快知道梦魇般纠缠了她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答案。      “是吗,真是够遗憾啊……这次的袭击事件恰恰证明了那所谓黑影绝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东西,而是真真切切能够威胁到将军安全的存在。”   回以一个不带有任何怀疑意味的眼神,土方十四郎姑且相信了她的话,低声暗忖着将推断说了出口。      玖木绫不置可否地绞了绞交叉在身前的手指,眼中的愧疚神采一闪而过。   尽管已经得到了这样难以想象的信任,却还是不得已亲口欺骗了他。   真是过分啊——她翘了翘嘴角,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短吁了一口气。      没时间去注意她较之以往有些温顺安静过头的表现,土方十四郎指挥其他队员替换了昏迷两人的岗位,紧口叮嘱他们加强巡逻和督察,又在重要的方位增派了不少人手,以保证最大程度地保护将军的安全。   紧锣密鼓地总算布置好了一切后,他望了望繁星密布的天幕正打算回屋睡个回笼觉,贴身存放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喂,喂?脑残蛋黄13号吗?这里是抖S?总悟?冲田三世。”   抵在耳边的听筒中传来少年静直的声线,一如既往地隽永平滑听不出一点倦怠的意味,似乎完全未曾因为睡眠被迫中断而受到分毫影响。      土方十四郎的嘴角霍地抽了抽,强忍住啪嗒撂下电话的冲动,耐下性子咬着牙缝回应对方,“大半夜的在玩什么奇葩PLAY啊总悟,别闹了,我还想再去睡一觉。”      “不,土方先生,你误会了,我可是在办正事哦。”   冲田总悟的语调显得颇为镇静平定,每一个音节的起始音与爆破点都咬得清清楚楚,“我现在就在西北门旁边的仓库里,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来历不明的家伙,正在用皮鞭和蜡烛拷问他——这就是那个袭击了将军府侧门守卫的嫌疑犯也说不定。啊,说起来,他现在已经彻底在我惨无人道的审讯下屈服了,应该马上就能有结果。喏,你听——”      一阵嘈杂的气旋与电流声过后,听筒内模模糊糊地传来了一个浑浊不堪的粗哑男声,痛苦的呻.吟与咕哝穿插在破碎话语间,恳求般的哭腔若隐若现:   “……主、主人……我什么都愿意告诉您……我的一切都是您的……请让我舔你的靴尖吧……啊、啊啊……请更加用力的踩我!就这样用力,主人……”      “……不,这完全不是什么拷问和审讯,只是彻头彻尾的超S调.教吧……”   有种拿对方完全没办法的色彩出现在半掩着困乏模样的脸上,土方十四郎“总而言之你可别乱来,我们马上就到。——总悟那边好像有了不小的收获,跟我去看看吧。”   最后一句他在一掌不痛不痒地拍上玖木绫后脑的同时说道。      她好像这时才刹那间回过了神来,咬着下唇往府门处看了一眼,转身便跟紧了他的步伐。      耳边手机的扩音器里对方再度开了口,流露了几分催促语调,声道中饱含着可惜的意味,“请你尽快,土方先生,这家伙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看起来都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说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刷下限掉节操的龌龊事啊你?!”      “没什么,只是一些常规的讯问而已,不要想太多啦。”   不等对方出言反驳就从容地扣上了手机盖揣回衣兜,冲田总悟抱起双臂环着两肩,荧红的两眼微微下斜,注视着被反缚两手的中年男人,“喂,你说你叫屉田,是将军府外巷道上一家小杂货铺的老板,对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始终被迫嗅着储物仓库里独有的挥之不去的淡淡烟尘味,这让他十分不适地捏了捏鼻尖。      屉田畏惧地瑟缩了一下,肥腻身体止不住地打着颤,看着面前面貌清秀却令人牙齿发寒的栗发少年,许久许久才把握好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嗫嚅道,“……没、没没、没有了……”      显然对他简略的回答不甚满意,冲田总悟眉头轻微一掀,平静无波的双眸巡视在他堆满厚重脂肪仍在不停蠕动的身躯上,“啊,那么那两个负责守夜的真选组队员遭到袭击倒地不起,也是你做的?”      “……”   极易被忽视的迟疑短暂地出现在面容之间,清晰地映出心底激烈的天人交战,屉田最终响亮地咽下一口唾沫,喉结上下猛一攒动过后是低弱的一声供述,“是,是我……是我做的。”      对他爽快的招供报以一个富含深意的微笑,冲田总悟察觉到门外跫跫的脚步声,好整以暇地稍稍翘起了嘴角:   “那么想必这几天来叨扰将军的黑影也是你了。我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屉田局促地拱了供宽硕的上身,一时语塞:“我……”      正当他开了个话头便无法自圆其说下去的时候,仓库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率先步入仓库内的土方十四郎扫了一眼屋内的情景,露出舒了一口气的表情——呈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他脑补出的那种限制级糟糕景象,这至少让他稍微有些放下心来。      紧随其后的玖木绫单手掐着腰,一步一步难掩心事重重地拖着足走了进来。      以扭曲得不可思议的姿势匍匐在地的屉田瞧清了她的脸,瞬间愕然地张大了嘴巴,面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死灰色——   他只觉得喉头一阵恐惧的紧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确认034.      宽大的办公桌后,松平片栗虎两腿交叠在桌面上,藏匿在墨镜后的锋冷眸光低低压着,从面前人的头顶一路扫视到脚底。      “反正那个杂货铺的屉田老板已经认罪了,将军他大概也能松一口气了吧。”   土方十四郎被他露骨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动作僵硬地往左挪了挪,以素来往常的口吻继续叙述道,“看来这家伙是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没跑了。但是他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又是否还有其他共犯,这些还不得而知。”      近藤勋紧跟着使劲点了点头,“就是十四说的这样。本来那个嫌疑犯已经被总悟PLAY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但是突然之间就什么也不肯再交代——啊啊,真是的,都怪总悟当初太用力导致他快精尽人亡了啦。”      “……你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吗菊长,当初我们连夜爬起来办案的时候是谁还在屋里搂着阿妙小姐的等身抱枕呼呼大睡的啊。”   玖木绫靠在墙角眯着眼睛,悠哉游哉地指摘道。      被刺得一个晃神,近藤勋的眼里陆续闪过尴尬、羞赧,最后化为义正辞严的愤然反驳,“并、并没有!只是在充气娃娃的怀抱里呼呼大睡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阿妙小姐的等身抱枕!”      “请你下回狡辩的时候用更显得智力更高级一点的方法,菊长。充气娃娃什么的明显比等身抱枕更糟糕吧,已经暴露了哦,你猥琐下流的癖好。”      “……都给我闭嘴吧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感到额角横着一根青筋突突地跳,土方十四郎果决地忽视了身边两个智商已下线的上司和下属,目光直对戴着宽厚墨镜的直属大BOSS,“总而言之松平老爹,这案子还有很多疑团待查,嫌疑犯现在正被押送往真选组屯所,我们会尽快调查出……”      “嫌疑犯抓住了就好,其它的不用急。”   漫不经心地用脚跟叩击着桌面发出哒哒响声,松平片栗虎摘下嘴里叼着的雪茄,竖起一根茧结交缠的手指,扯着嘴角饶有兴味地提议道,“算作给你们迅速破案的奖励,就送你们一次免费的慰.安……慰劳旅行吧。”      “……哈?”   仿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土方十四郎停下话音确认了三秒对方说的话,毫不领情地皱眉回复道,“搞什么,我们要是出去旅行的话,江户的和平交给谁来维护啊。”      “不觉得江户的和平在流氓城管手里才更岌岌可危吗?”   顺口火上浇油了一句,玖木绫回想起在将军府侧门时与清见的约定,立即正了正站姿刻意用不甚在意的语调拒绝道,“我是没空啦,还有要紧的事得赶快去办。况且我要是出现在那种死基佬云集的地方,会像是同人耽美频道里突然混进了一篇BG一样违和吧。”      “服从组织纪律,一心一意跟党走,这才是你该做的事,其他有什么要紧事都给我放到一边,新人。”   松平片栗虎稍打量她一眼,指头转而扣起了下巴,灰白坚刺的鬓发因着扬眉的一个举动刮磨起耳廓,“况且如果没有一个活蹦乱跳的新鲜妹子,那个麻烦鬼一定会失望透顶的,很可能就此直男转弯了也说不定。”      “……听见了啊,‘麻烦鬼’什么的。果然这次又是让我们去办什么烦死人的蠢事吗。”   并不出意料之外般揉了揉太阳穴,土方十四郎受不了地短呼了半口气,“我就说了,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只是有个小子想跟你们一起去感受一下同志的温暖而已。放心,不是什么需要特殊照顾的家伙,随随便便塞给他一个奶嘴把他扔到一边,自己随心所欲的玩就可以了。”   吸了口醇香的雪茄提提神,松平片栗虎仍旧不死心地劝说着,“‘将军家世世代代只靠喝国产奶粉就能顽强的生存下去’——这是那家伙刚满六岁还在尿床的时候跟我说过的原话。”      “……我说,刚才说了‘将军’对吧?!冠冕堂皇的说是什么胃抽筋旅行,其实只是让我们去服务将军的对吧?!”      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完成了收腿起身迈步一系列动作,松平片栗虎几乎是瞬间移动到土方十四郎面前,手脚利索地掏出腰间别着的手枪抵到对方身上,“吵死了,这可是大叔我难得赠予你们的关爱啊,还不快给我感激涕零的收下,然后赶紧滚去带着将军滑雪旅行。”      被用枪口指着关键部位的黑发男人嘴角抽搐,“……你的关爱就是顶在我两腿之间又粗又长的东西吗。”      意有所指地掌握着枪口直冲对方的裆部上下游移,松平片栗虎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抬头瞥过他冷汗涔涔的脸,“‘再不点头答应的话,就一枪崩掉你的老二’——我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因为比起言语威胁我一向更注重实际行动。那么,现在考虑好了吗?”      “……我们去就是了。”      接天连地白茫茫一片皑皑雪层中,有一道英挺笔直的身影刺破了缠绕在地表上空的重叠蒸汽,滑雪板勾勒出漂亮的轨迹弧线,带动着那人潇洒地直冲云霄。      为了更好地为将军渲染气氛,被委托了任务的玖木绫清咳了几声,故作吃惊不已地放开喉咙高声道,“哇哦快看,上面那人好帅气啊多串君!”   “噢噢噢简直不能更棒!那般气势恢弘的滑翔姿势,还有嘴角一切尽在掌握般镇定自若的微笑!……谁是多串君啊。”站在她身边的人假意激动地随口附和了几句,随后情绪就倏地平淡下来,嫌恶地垂眼研磨靴底咯吱咯吱碾过地面上均匀的积雪,“还有这恶心吧啦的台词是谁写的,迟早有一天要劈了那混蛋。”      经过真选组你唱我和一通不遗余力的拉皮条下来,周遭的围观市民们果然被吸引了注意,纷纷仰头看向天空中被冬日澶薄日光包裹的滑雪者。   ——那正是穿着质地最普遍的雪地装、试图伪装成普通青年的征夷大将军。      显然底下或惊奇或赞叹的目光令身心感到了油然而生的愉悦,将军一举洗刷了多日以来被莫名黑影纠缠不休的阴霾,畅快地咧嘴笑着,四平八稳地在空中摆出常人难以企及模仿的动作,神情看起来却轻而易举。   当然,这一切大体上都是盘旋在上空的悬吊直升机的功劳。      总算不再需要为将军引来更多的注意力,玖木绫也换回了平常的语气,从滑雪场正中央指指点点的人群里走到边缘,看着正尝试着避风点烟的土方十四郎,抬手一指空中包围护驾的十几台直升机,“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副长?”      “没办法,这人都自曝了是喝国产奶粉长大的,看起来脑洞的尺寸不一般啊。要是让他自己去滑说不定会摔成彻头彻尾的残障,这种方法虽然兴师动众,好歹要保险点。”   对方不胜其烦却又颇为无奈地短叹一声,将备受风熄始终点不燃的烟卷塞回口袋,“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们的脑袋就都别想完好无损的挂在脖子上了。”      “你看起来不太情愿呢,副长——是因为冲田队长和近藤菊长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吗?果然还是很依赖好基友嘛。”      “……我哪里像死基佬了,别把我和那个银卷毛的混蛋相提并论。”   土方十四郎头疼地挑起眉尾,一手扶着额头,看到空中将军渐近的身影,“明明案子还没有理清楚,就把我们赶来做这种差事,未免也太胡来了。”      这时,挂在脖颈间的对讲机里一阵嗡鸣作响,继而传出了掺着杂音的呼叫,“报告副长,目标着陆地点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完毕。”      土方十四郎向天空望了一眼便回应道,“啊,知道了。请立刻清除障碍物,完毕。”      面前几步开外的地方一阵子弹激射,玖木绫看着被强制清理出的空地,伸手见怪不怪地扑簌下溅落眉间的雪粒,“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把人民归结为障碍物了啊,这位警察先生。”      “……少多嘴,这是为了将军和我们的人身安全着想。”   眼见着将军稳稳当当地落了地,土方十四郎转过身看着对方徐徐滑行而来,适时摆好低顺恭敬的面部神态。   带领着身后众队员们单膝触地,他低敛着眼睑谨慎地问候道,“恭迎您平安归来。请问这第一次初体验的感觉如何,大人?”      “跳跃时□清爽的凉凉感觉很舒服,让我回忆起了初夜时羞人的体验。”   面上腾起不正常的两团红晕,将军抬手摘下防风镜,表情却始终正直无波,礼貌地提出请求,“我还想再来一发。”      “了解。”收到了指令,土方十四郎将对讲机凑到嘴边,指挥直升机再度就位,“‘众目睽睽之下的羞耻荡漾玩法’再来一发。”    ☆、确认035.   “莫西莫西,土方先生,这里有一个可疑的家伙在用超大的雪球堆巴比伦塔耍流氓,如果被看到会玷污了将军的狗眼的,连心理素质已经超越变形金刚的我看到这庞大的生.殖.器都想要自戳双目了啊。OVER。”   相较起前面一长串啰里八嗦没营养的汇报,最后一句短促的英文单词显然要简洁有力得多,这让听者总算是得空松了一口气。      不过……   跟这群人来滑雪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土方十四郎按捺住隐隐扭曲的面容,抬起对讲机抵在嘴角干脆利落地下达指示,“……那就去做了它。”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煞有其事地充分肯定了他的建议,话筒另一头的冲田总悟只安静了半秒钟不到,便旋即又开始追问道,“可是土方先生,事成之后我是要把她这家伙竖着插进雪里还是横着埋进土里毁尸灭迹?”   “……想用什么体位随你喜欢,这种事情不要拿来烦我。”      “五路塞,这才不是什么生.殖.器巴比伦塔那种肮脏的成人玩意呢,这可是‘第三十八代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阿鲁,庶民们还不快跪舔阿鲁。”——另一个独属于女孩子的声线突然加入了对话,每个字节的断音都十分干净清脆。   “……阿鲁?”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那个莫名熟悉的后缀,土方十四郎的心底蓦地浮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该不会是那群神烦的家伙也来了这儿吧……      还没等他确认这预感的准确度,一波盖过一波的刺耳铃声就嘀嘀响彻了雪线。   土方十四郎看了看屏幕上蛋黄酱图案中央显示的‘山崎退’几个字,颇有些不满地翻开机盖便道,“喂,不是说保护将军的时候别来打扰我吗,山……”   谁知对方拔得过高的嗓门一瞬间压制了他——“副、副长!大事不好了!”   正窥视着冲田总悟和神乐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对殴,玖木绫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惊得手一抖,差点把望远镜摔出半米远,“……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别开玩笑了阿绫小姐,这是很严肃的要紧事——”山崎退的语声紧迫而仓促,融着不容忽视的焦急和手足无措,“我今天中午打了个十二小时的盹儿,结果傍晚醒来一看——”   “少装蒜了,什么打盹打了十二个小时啊,明明就是白天偷睡懒觉吧山崎你这混蛋。”      “不不这不是重点啦副长你也别插嘴!你们好歹听人把话说完!!”   被接二连三打断了多次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反斥了回去,随后底气明显地又弱了下来,对方似乎很苦恼地期期艾艾道,“……我醒来一看,玖木家的居酒屋已经……已经……已经人去楼空了——!”      ……   不是吧……?   明明说好要告知她‘真相’,明明已经是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玖木绫的手忽地用力一甩,望远镜彻底被以蛮横不知节制的力道狠狠撞到了雪面凝结的冰层上,玻璃镜片无法逆转地哗然碎裂。      “……可恶,还是被他们逃了吗。我现在暂时脱不开身,你先在周围找一找蛛丝马迹,最好能确定他们的逃亡路线。那么就交给你了,山崎。”   冷静地在心底飞快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土方十四郎委派给对方当下所能想到的最实际的命令,一转头却看见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身边的人已经踢踏踢踏地走出了不少距离,足印在身后拓出蜿折的轨迹,“……喂,你去哪里?”      脚步一注,玖木绫面无表情地扭过脸来,遣词造句言简意赅,“……讨债。”      也许是从她面上读出了什么不同寻常却又无法挑明的意味,他没再理睬手机话筒里源源不断传出的“诶诶副长你刚才说了些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将机盖翻转过来一阖顺手丢进裤袋,迈步就走上前打算把私自擅离职守的人扯回来。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受死吧!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万受无疆的抖S混蛋!”——有个巨硕无比的圆润雪球飞来,误打误撞砸上了他的后脑。      ——“你打歪了哦,眼睛长到肚脐上变成肚脐眼了吗,中国女孩。”   ——“谁的眼睛长在肚脐上了阿鲁,你给我去西方极乐世界成佛吧阿鲁!!”      哼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便丝毫不出意料地被厚雪裹了起来,土方十四郎包在越滚越快的雪球里向背对着他还在以正常步速行走的玖木绫滑翔而去——   雪球里的人数从单数变成了复数,片刻也不停滞孜孜不倦地接着朝前方滚去。      雪球表层冒出一个顶满了雪片的黑长发脑袋,呸呸地张口吐出了满嘴的雪团,“你又在玩什么培智的游戏啊副长,冻死了快放我下去,我还有笔账没有算。”   指名道姓地成为了抱怨对象,土方十四郎奋力梗着脖子将脸从雪里拔出来,“……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嘁,果然都怪万事屋那群家伙,有他们在就准没好事……”      正说着,行进轨道的正前方突然站起了一个人。   那是个满头银色卷毛乱翘、看上去似乎刚刚摔了一大跤的男人,正低头整理着颜色鲜明的滑雪服。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小心小心小心——————————!!!!!!!!!!!!”      听见身后爆出惊天动地的疾呼,银发男人手上拍打衣襟的动作不停,只是微微侧过身来,懒洋洋地一抬红眼看了过去。   ——迎面直冲而来的雪球带着两颗翻滚的人头撞进了视网膜。   与此同时,他感到脚下逐渐地动山摇。      “这是在玩啥——”   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当前的情景究竟象征着什么,银发男人抓着衣服的双手一凝,没时间把话说完就被一头闷了进去。      挣扎着屏住呼吸,他凭借着求生的欲望在持续不断的圆周运动中奋力向上滑行,终于在窒息的前一秒呼吸道了凉丝丝的新鲜空气。   雪球在滚动中不断被挤压,不可避免地稍有些变形。   感到某个地方被一个硬硬的东西不住地冲击着,他憋红了一张脸,“……快停下!阿银两腿之间的小阿银已经快要变成豆瓣酱了喔喔喔喔喔喔——!!”      “不是小阿银,是桂——!”   又有一个不知缘故出离愤怒的声音自雪球重心深处刺了出来。      雪球冲撞开滑雪场围边的护栏,一路猛扑进了周遭枯败繁密的树林中。    ☆、确认036.[第一更]   云层中滑出一道光束,透破眼皮,刺痛瞳孔。      ……遇难了。   一掀眼帘便看到充盈了全部视野的银白色雪线,土方十四郎仍旧停留在昏迷之中的部分意识先是暂停了半秒,旋即脑中就清晰地掠过了这个念头。   不知在雪地里躺倒了多久,身体表面已经开始僵冷直硬,他一面拍打着湿寒黏着在身上的半熔雪粒,一面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虚闪着眸光向周遭望去。   ……不出所料,是漫山遍野的白茫。      “这里是……”   他微微张了张口,视线扫荡着周围连绵成片被大雪铺盖的景物,“我好像……好像是作为将军的护卫来到滑雪场……然后……?”      残存的记忆很是模糊,他只能勉强记起自己成为了一场恶性斗殴的无辜受害者,被卷裹在雪球里一路不受控制地滚到了这个人迹罕至鸟不生蛋的荒郊野岭。   似乎原本那个巨大雪球还捎上了几个路人甲乙丙,但是此时此刻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不过,没有了那群累赘,他应该更有把握走出这种绝境吧。   左右各看几眼,他稍稍剖析了一下当前糟糕透顶的局面,最终得出了还不算最坏的结论。      ……   “啊,和周公一起看芒果台流连忘返到现在才醒吗,多串君。”   正当他兀自一个人出神地思考着的时候,有个懒散的声音冷不丁自身后传来。      ……   很好,有个麻烦出现了。      土方十四郎抽着嘴角决定暂且忽视对方,伸手进口袋里四下摸索着,终于指节碰到了一个泛着金属特有冰冷的硬壳。   幸亏手机还在。这样的话,就可以趁着还没冻死之前拨通12580求援了……   抱着这样乐观的心态,他翻开了滑盖——   “……没、没信号?!开玩笑吧……嘁,就知道不该信联通。”      瞪着蛋黄酱屏保上刺眼的‘圈外’两个粗体提示足足十五秒钟,土方十四郎断然把机盖啪地扣上,抡圆了砸进远处的雪里。      “居然到现在还在用联通,副长你真是弱爆了。”   不远处一个黑漆漆的树洞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着一个款式时髦的手机晃了晃,特意将满格的信号对准他的眼睛,洋洋得意道,“神州行,我看行。”   话语不间断地说着,那只手的主人从窄小的洞口费力钻出来,自信满满地打开了免提键,按下了4008823823。   半分钟后,扬声器里出现机械刻板的女声:“对不起,您的电话已停机,请尽快续交话费方可继续使用,谢谢您的合作,对此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那人一时怔愣原地。   黑色的长发擀毡成一绺一绺,连着挂上的枯黄树叶和雪絮颗粒一同披散在两肩。她的头顶发间颤动了一下,闪现了一双乌溜溜的豆豆眼——那是只身形瘦小的松鼠,它警惕地来回看了看,吃力地抱紧了怀里的糖炒栗子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深山老林之中。      ……   很好,另一个更麻烦的麻烦来了。      没有人烟,没有救援,有的只是同行的两个智商不断刷新下限的神奇物种。   ……真的是遇难了。   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土方十四郎明显感觉到额角有点抽痛。   别说是护卫将军了,他们集体都……遇难了。      “所以说,爸爸,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我还年轻,这么早就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也太不划算了吧。”   “啊啊,没关系的,花子。这种事情不需要太操心,只要闭上眼睛虔诚的默念一百遍‘杰尼龟~杰尼杰尼~’,就会有D-Cup的雪仙子来救我们啦。”   “其实你的重点就只是放在D-Cup而已吧爸爸。”   ——而面前可以被称得上是暂时的‘队友’的两个人看起来毫无身处险境的自觉,依然百年如一日自得其乐地扮演着父慈女孝培智学校父女档。      土方十四郎忽然有一种做掉这两个家伙就能升级的奇特感觉。   “……喂,我说你们想要卖蠢也拜托先看看情况吧,这种时候可没人管你是什么Cup。”   顿感作为唯一的正常人责任重大,他将目光上调几度看着空旷平地周边零星的枯木,略微一想便道,“先去找一些干柴来,我们生堆火试试看。”      “别异想天开了,没有用的,副长。”   玖木绫眯起眼睨着忽明忽昧变幻莫测的天色,眼底倒映出水洗般的彻蓝天穹,毫不犹豫击碎了他不切实际的构想,“我躲进树洞前也想过生火取暖,结果找树枝的时候遇到了滑着奇葩的新吧唧人肉雪橇路过这里的阿妙小姐,说是来找神乐和冲田队长的。他们帮我一起收集好木头,结果都是湿漉漉的根本点不燃,我就找了两根形状特殊的让他们带走做纪念品了。”      “……为什么你能一脸理所当然啊?!唯一的救援就这么被放走了不是吗?!!!”      “谁会管那么多啊。真是的,只不过是买皮鞭蜡烛手铐特惠套装中了奖券出来滑雪旅行而已,你们这些税金小偷干出的蠢事怎么我也会躺着中枪成为受害者啊。”   竖起小指探进鼻孔深处使劲挖了挖,坂田银时半带挖苦地大声抱怨着,一双漫红的死鱼眼间覆盖着显然嫌弃不已的情绪,直勾勾地看着他。      “……”   土方十四郎瞥了他一眼,对他不客气的话果断予以回敬,“遇到你这家伙也算我们真选组倒霉。”      没有分毫征兆地,空中突然刮起了猛烈砭骨的寒风,挟裹着严寒冰霜猛地蹿上裸.露在外的脸颊。   三人不约而同地齐齐打了个寒噤。      天色愈加转黯,死亡的威胁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蔓延。      也许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三人根据还依稀可见的淡薄日头选定了行进的方位,然后就尽数闭口不再多做言语,只是顶着寒风举步维艰。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飘雪粘在睫毛上被眨眼的动作连带着刷到下眼睑,玖木绫伸手拂去了皮肤零星浮起的痒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当初不管松平老爹怎么劝诱都坚决的一口回绝就好了。要是再这么下去,横尸荒山真的妥妥的。   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很多悬而未决的谜团没有解开……才不要就这么死在这里。      “杰尼龟~杰尼杰尼~”   她微闭上眼睛小声地念叨了一句——雪仙子也好,只要能救她的不管是别的什么都好,请……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还没走远!”   像是在回应她的祷告,一句爽朗的招呼声自远方冲进耳膜,随之徐步走来的身影翩然独立,柔滑长发在脑后随风轻舞飞扬。      ……雪仙子显灵了吗?      玖木绫看着对方孑孓一人越走越近,步履踌躇却异常坚定,心头不由得升腾起微薄的希望。   没过多久,待到坂田银时看清来人的脸,轻描淡写地随口一语就打破了她的企盼,“假发?……你还活着啊。”      “事出有因。我正在和神乐队长玩捉迷藏,当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藏到雪球里。没想到后来就被扔了出去,剩下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桂小太郎轻咳一声,表情在一瞬间内变得懊恼不已,“醒来的时候你们都还把脸扎在雪里睡懒觉,我就先去附近看了看情况……啊,说起这个,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洞穴,要一起去避风吗?——PS.那边的鬼之副长先生,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在死神面前也还是要枪口一致对外的吧。”      “……既然你这么说了……”   被自上而下全身冻透的土方十四郎挑了一下眉毛,只犹豫了半秒就果断地转过了脚步,“那就去看一下好了。”      “嗯嗯,没错。”   桂小太郎嘴角忽地含义不明地翘了翘,竖起根手指一本正经地告知道,“如果你跪下来求我的话,我说不定会考虑分个洞口边的小角落给你哦。”      “桂你这通缉犯给我不要太嚣张!可恶,果然应该现在就逮捕你……”      “等一下啦副长,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极有耐心地劝慰着对方,玖木绫扯住他摸向腰间手铐的右手,转而迅速一脚踢上他的后膝,补上了自己的上一句话,“所以赶紧给我跪下——拜托了,桂先生,请带我们去那个温暖又舒适的洞穴吧!”      ……   自己的手掌半抓着的、他的五指硬而坚韧,指节骨缝里塞满了寒雪带来的凉意,掌心一隅却是温暖的,仿佛蕴藏着某个取之不尽的热源。   走在身旁的人高挑颀长,两肩稍偏宽阔,腰腹窄而有力,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   ——突然有点不太想松开这双手了。      趁着对方并未表露出什么抗拒的意图,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对她投以过多的注意,玖木绫也就心安理得地将他往自己身侧拉近了些。   周边的温度刹那间上升了不少。      “喏,就是这里了。”   领头的桂小太郎第一个矮身钻进了洞口,藉由外面渗入的一层亮光展现洞穴的全貌给身后的几人,“安心吧,我已经把里面的小怪兽打跑了。”      坂田银时抬起一只脚复又放下,站在洞外悬而未决地往里探头张望,同时不忘孜孜不倦地吐槽道,“少说梦话了,小怪兽是哪里来的,你以为你是凹凸曼吗?”   桂小太郎拿对方毫无办法地笑着摆起了手,“哈哈哈哈哈哈哈银时你真是爱说笑,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凹凸曼,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大脚怪罢了。”      “……这世上哪会有普通的大脚怪啊,这分明就是传说中世界未解之谜里的凶猛未知生命体吧?!”   “不,现在还不能确定。”   “……不,已经完完全全可以确定下来了吧,那个球鞋的尺码也太大了点吧,就连姚明都能直挺挺的躺进去吧!”   注意力被吸引到躺在洞里的一只篮球鞋上,坂田银时看着足有一人多高的鞋跟赶快急退了半步,满脸扭曲双眼空洞地大声责难道。      “其实我有拜托它让我们在这里借宿一晚,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复。于是我就把图钉撒在了它的鞋子里,看来总算是让它理解并心甘情愿的把容身之所让给我们了。”   “理解个毛啊!心甘情愿个大头鬼啊!它已经被图钉插得流血了好吗?!”   “……其实大脚怪也是很通情达理的。看,它还留下一张这么棒的床。”      有沉重的脚步声渐近。   ……是洞穴的主人大脚怪回来寻仇了吧。      “……”   对他自顾自沉浸在心满意足的幸福感里熟视无睹,三人激流勇退,默默地扭头重新回到了刚刚所行进的路线上。   就在身后,桂小太郎的惨叫声响彻天际。      他们冒着肆虐的风雪又走了一会儿,侧方的悬崖边不期然有几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      “土方先生!银桑!阿绫小姐!”显然对方也发现了他们,由衷响亮地远远喊道。   坂田银时足下干脆地顿住,“新吧唧?”   得到了他的回复似乎神情一振,志村新八焦急地纵声道,“请来帮帮忙——神乐和冲田先生掉到了悬崖下面,姐姐也就快要……”      “喂喂,你可要坚.挺住——”   坂田银时立即抽步上前,伏□去抓住了刮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志村妙的另一只手。   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上拽着,他银色的眉毛动了动,“……我说,你姐姐体重略超标啊,新吧唧。”   “诶,阿银你这么一说……怪不得我们两个人都没办法拉你上来,你该减肥啦,姐姐。”      被两人合力拉扯着的志村妙歪了歪头,笑眯眯地扬起唇角轻声细语道,“啊啦,你们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坏孩子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哦——来,跟我一起体验蹦极的快.感吧,银桑,新酱。”   说完,她两眼骤然一开,手臂后掀径直把两人从边际拽了下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确认037.[第二更]      ……只剩下两个人了。   这时的处境似乎更加不妙。      丝毫没有迹象的北风呼啸着灌进本就不甚保暖的登山服内,积雪逐渐堆埋在颈窝化成水珠,又被极低的温度凝集为冰屑,贴合在早已冷却透顶的肌肤表面。   白茫茫一片中幻影接二连三出现,仿佛一只巨兽攫住颈项,噬咬着全部清醒的神志与理性。      神经末梢受到严酷的寒冷侵蚀,随着身体肉眼不可见地轻微战栗,脑海终于被彻彻底底的纯白色所尽数吞没。   体力还犹有剩余,精神却先一步被巨大的生存压力所摧毁。最终玖木绫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厚密的雪中。      她握着他的手略略一松,最后因着身体的脱力而全然放开。      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捞了起来,避免了她半干的衣服在埋进雪里的一瞬间湿透,土方十四郎向垂着头的她撇去一眼,想了想扯过她的小臂绕过后颈搭在另一侧肩头,扛过了她身体的大半部分重力,继续蹒跚着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中踽踽而行。   “真是有够麻烦……再有下次肯定把你弃尸荒野。”他低声嘟囔着,抓住她手腕保持平衡的手紧了一紧,“喂,你可别睡啊。在这种地方,一旦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耳畔尽是咆哮的嗡鸣声,他的那句有口无心真假参半的抱怨却清晰地传进脑内。   紧靠着的身体能感觉到对方节奏感极强的有力心跳,擂鼓般叩击着轰隆作响。      “还有未完成的夙愿,我才不会死啊……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   满眼俱是明明暗暗的混沌颜色,像是被无数支画笔胡乱涂抹过后的残破画布,她的话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无意识的呢喃,还没等说完便头一歪径自失去了意识。      肩上忽然一沉,土方十四郎侧过眼角看到她慢速合拢的眼帘,蓦地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了不许睡吗?!把别人说过的话当成什么了啊你这家伙——喂,赶快给我醒过来,喂!”   ——危机袭来的感觉猝闪!      长期以来的战斗形成的条件反射使然,他反手将她收进怀里,就地向旁侧翻跃了三周半——   就在他不久前离开的地方,一大块厚重的冰雪凝核自上空凌厉地砸了下来!      猛烈的撞击使本就结构松散的雪块顷刻间分崩离析,玖木绫呛了一口飞溅而来的雪末,稍微抬起了沉重得不断下坠的眼皮。   浑浑噩噩浓稠黏腻之间,有一缕锐利的青蓝乍现。      对方与她大眼瞪小眼对视着,环圈着她的臂弯有些发僵。   单手撑地动作敏捷地从她身上爬起来,土方十四郎故作若无其事地抹掉挂在脸上化开的雪水,稍弯下腰朝她伸出手,“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再偷懒就丢下你不管了。”      “……”   他递到面前的手修长粗砺,距离近得玖木绫能清清楚楚地窥探到手心淡青色的血管和分明骨节上薄薄的磨茧,还有细腻的螺旋状纹路。   她的反应极其迅速,闭上眼就晕了过去。      ……   再度醒来时,身边的苦寒已经被难以置信的融融暖意所取代。   她歪靠在一个洞穴的石壁上,身前盖着一件深色外套,十余步开外是劈里啪啦地旺盛燃烧着的篝火。   领结扯松了丢在一边,白衬衫解开袖口搭扣挽到手肘,土方十四郎背对着她半蹲着,挺直脊背向火堆里又添了些枯木枝,鼓着腮持续吹着气助长火势。      玖木绫披衣而起,慢步挪到他身边,“……副长。”   土方十四郎头也没回,紧接着将新的助燃物塞进火中,“醒了就来干活,这个洞穴通风不好,火没办法自行燃烧。”      “是,是,我知道了。”   跪坐到他身边拿起干柴向火里投去,与火堆内已被烧成炭状的木头碰撞,有零散几点火星迸溅。   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难得的静默持续了许久,终于被玖木绫开口打破,“……说起来,有件事情很在意,副长。”      正将手放在翻卷的火舌边沿炙烤着,对方闻言挑起半边眉角,“什么事?”      嘴唇翕合了一下,玖木绫不知道现在的状况究竟要不要进行消耗体力脑力的不必要交流,用力挠了挠脸,还是忍不住继续道,“那些难以解释的事情——比如说我身上的伤疤和断掉的平安符——你都已经看到了吧。如果我真的是个攘夷志士,你会逮捕我吗?”   “……当然。”听到问话的最初一怔,土方十四郎即刻便反应过来,毫不犹豫便给了她答案,“如果是穷凶极恶的攘夷志士,我会亲手制裁你——所以给我本本分分的好好做个良民,不要变成那种家伙啊。”      “……”   明显感到自己的脑回路受到了对方神奇逻辑的冲击,玖木绫扶住额头甩给他一个白眼,“不,我是说如果以前的我是个……”      “吵死了,谁管你以前怎么样。”   对方似有些不耐和其它某种不甚明晰的特别情绪,转眼避开她透彻的目光收回烤火的手腕,眸间倒映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焰,“……至少你现在还是真选组的一员。”      “……是这样吗。”   得到了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玖木绫发自内心地弯起了嘴角,看着身侧他线条英挺的侧脸,“副长你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点,但其实四舍五入一下的话也勉强能算个好人嘛。”      “……”   压抑着一刀砍死对方的冲动,土方十四郎稍斜一眼她极煞风景还一副自得其乐的表情,突然被抽空了言语回击的力气。   ——这家伙就是热衷于说些找死的话,等他反驳以后再用更加猛烈的回击打败他吧。   才不会让她称心如愿。      ……   “副长——阿绫小姐——”      飘忽不定的呼喊声历经层层的削弱总算还是抵达了耳边,意识到这是难得的搜索救援,玖木绫起身跑到了洞口,抬手遮在眼前挡住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感知到天空此时已经放晴。      “副长——阿绫小姐——雪地不是打野.战的好地方,请快些出来吧——”      突然被榨干了说出‘我们在这里’的欲.望,玖木绫扭头一瞥额迹抽动的土方十四郎,脚步一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是悬崖。   高度根本无法估量的悬崖下,密密麻麻地站着数以百计的、疑似是真选组队员的小黑点。      “噢噢噢!我发现他们了局长!”   “快看——就在上面!”      “喔喔,十四,阿绫小姐?”   近藤勋大喇喇的嗓门穿透力极强,无疑是怕他们听不清楚因而音量拔高了数十分贝,“你们也不小心滑到上面去了吗,来,快点跳下来吧,阿妙小姐他们就是这样才被我们发现的哟。”      ……不,志村妙小姐她其实是披着人皮的哥斯拉吧,这种事情但凡是脑筋正常的人怎么样都不会干的吧。   玖木绫使劲摇了摇头,“我……”      “既然这样,也就没办法了。”   显然身边站着的人脑筋不属于正常范畴,旋即玖木绫便感到腕骨被对方握住,同时听见他在近处低声说的话,“准备好了吗,我们一起跳下去。”      ……   “我说,花子已经被冻了一夜应该已经是冰雕的状态了,就从那样的高度咻的一下飞下来真的没有问题吗喂?!会碎掉的吧?会像节操一样碎成一片一片的吧?!”   悬崖底部的平坦地面上,摔得鼻青脸肿的坂田银时用手背擦抹着脸上肆意流淌的鼻血,担忧地对全身插满了图钉的桂小太郎说道。      “以她的身体素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啦。”   半点也没迟疑地下了结论,桂小太郎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而似乎回想起什么,歪头调转过茶褐色的眼看向对方,“说起来,银时,你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   估计是因为明显的体重差异,从悬崖顶部一跃而下的两人重力加速度各不相同,土方十四郎先一步撞到了地面,下一刻玖木绫就从天而降倒趴着摔在了他身上。   觉得触地时柔软异常,她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起来,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谁的身体上。      对方稍微呻.吟了一声。   她反应过来,遗憾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站起了身。      “……十四!阿绫小姐?!你们没事吧!”   远处挥着手跑来的近藤勋喘着粗气满面笑容,在被身后跟来的队员提醒般地捅了捅后神色俨然凝重起来,看着死里逃生的两人,又向前迈进了半步,“留守江户的真选组队员传来了消息……”      玖木绫停下不住地掸掉周身的浮尘雪粒的动作,跟身边捂着肚子狼狈起身的自家副长一起向少见严肃的近藤勋看去。      “……那个入侵将军府的杂货店老板,今早在审讯室里自杀了。”    ☆、确认038.[第三更]   洁白平整的天花板下僵直地趴伏着一具早已冷却的尸体,因这特殊的姿态使然,一眼便可越过稀松披拂的斑白发丝看到一个深刻进后颈表皮、横平竖直的‘井’字。   隐约被触动了某根神经,玖木绫紧锁着眉心,回想起御守上那个神秘的卍字。   说不清缘由——或许只是依靠着本能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二者之间应该有着什么必然的联系。      她最后再度扫视半秒那具已然挖不出更深线索的尸体,转身离开了停尸间。      “屉田平之郎——我们查到的这家伙的名字。”两手浅搭着衣袋口,侧身斜倚在门口等候的土方十四郎注视着她默然回身关上房门,出声将得到的资料尽数告知对方,“他从攘夷战争后不久就搬来江户开起了杂货铺,没有家人,只雇佣了一个年轻的伙计——他告诉我们屉田在此之前并没有过什么奇怪的举动,只是有件事情困扰了他很久:那个屉田每个月都要送一批稀奇古怪的东西去吉原。”      “……吉原?那个宇宙最大的窑子吗?”   玖木绫心里稍稍一动,笼罩在眼前一直以来冲不开的雾霾散淡了些,赶快紧着追问道,“有没有调查出他是把这批货物交给了谁……?”      “没有。那个地方是出了名的国中之国,三不管地带。”   对方不暇思索的回答让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转眼便被熄灭,他在举步的同时进一步解释道,“换句话说,那里不受我们遵循的法律制约,就算是真选组也无权公然搜查。”      玖木绫的神色明显郁结下来,无趣地捋着头发跟上他稳健的步伐,“……果然还是要亲自去潜入搜查吗。这回还是按照老样子交给山崎监察好了,稍微给他打扮一下装作艺妓混进去吧。”      “……喂,别忘了,山崎他还有‘搜寻失踪的玖木家’的任务。”   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根烟,土方十四郎偏过狭长的眼角略微打量她一眼,语气咬得重了几分,“放你一周假期,给我去吉原好好搞定这件事。我会每隔几天找你确认进程的。”      “真麻烦,要亲自出马吗,我比较擅长懒洋洋躲在幕后等待下属们汇报的官僚角色啊。”   玖木绫摊开手并无烦恼意味地短叹出一口气,抬起目光对上他深色的瞳仁,“如果山崎监察有了哥哥……有了玖木清见的消息,请务必通知我。”      将烟卷衔在口中,土方十四郎转开脸去重新迈动脚步,回复与烟絮一同自嘴角飘摇到身后——   “我知道了。”      ···   ···      “嗯~武士大人,要来店里找找乐子吗?如果是银毛天然卷的话还可以享受八折优惠哦。”   足尖刚刚点碰到吉原坚实的地面,早已蓄势待发的艺妓们就争先恐后地一窝蜂涌了上来,推推搡搡间已有数十个浓妆艳抹的躯体将他全然包围起来,浓郁的脂粉香一时间铺展而开,随着微风递送徜徉在鼻尖。      “……放、放手啦!阿银我讨厌主动的女人!!”   被熏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坂田银时挣扎着一步一步缓慢蠕动着前行,满脸都是即将爆发的郁卒,“还有哪里会有优惠细致到银毛天然卷的份上啊,只是想趁机把我骗到店里去吧?!”      ……   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摆脱了女人们喋喋不休的纠缠,他整理了一下被无数双手撕扯得凌乱不堪的武士服衣领,挑起细长的银色眉梢看向身边默默低头一言不发地行走着的矮小少年,“我说你这装成熟的小鬼,居然带我来这种地方……是想用美人计让我屈服吗?计划是不错啦,但是阿银我钱包里的三百万日元可不是用几个一般水准的女人就能轻易抵消的。”      话说到一半,他抬眼望向重重楼阁至高点茕茕孑立的红衣女人,明与暗两种截然相反的色调在她的身后形影相吊,纠缠不清的夜半灯火交错成一朵半开的烛花。   仿佛是在赞誉地喟叹着一般,坂田银时凝注了眸光继续说道,“——起码要准备像那样的女人。”      “那个是不可能的,凭你根本别想办到。”   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闭口不做言语的小男孩终于开了口,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过去,清澈澄明的眸子闪过复杂的情绪,口中语速飞快地小声道,“她可是日轮啊,这条街最富盛名的第一花魁。如果不是她感兴趣的角色,不管你再怎么一掷千金,她都不会看你一眼的……说是朵高岭之花也不为过吧。”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   耸了耸肩头,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惋惜的表情,坂田银时的红眼在繁华与苍凉并联交织的街道上四下逡巡,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街角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   他用指节敲了敲下巴,微眯起眼来,“如果那位高岭之花没戏的话,这种水准的我勉强可以凑合一下。”      那人单手撑着朱红廊柱,低垂着头的动作显得柔顺而恭谨,鬓角耳侧有长发垂滑将面部遮掩过半,澶薄一层阴翳适时模糊了脸孔的轮廓。   繁复和服勾勒出纤细腰线,裙角袖间与领口相接连缀着金丝络绎,自踏着木屐的足踝一路延伸至微弯侧颈,每一根线条都柔软和顺得恰到好处。      察觉到了他不加掩饰的目光,那人抬起了头来。   抱着满怀期待看清了对方的脸,随即悚然惊遽的神态出现在了坂田银时面上——   “……花花花花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他的一瞬间也顿了一下,玖木绫抬手拢了拢脑后精心梳就的发髻,抬足径直向他走去,“你也饥不择食的堕落到这个份上了啊,爸爸。在真选组我可是专项负责扫.黄.打.非,你要小心一点。”      “别误会,我只不过是带着小蝌蚪来找妈妈而已。”   手指隔着空气朝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庞点了点,自觉找到了正当理由的坂田银时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挠了挠满头卷毛不避她的视线,反倒回视起她身上层层叠叠的和服来,“况且你这幅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原来的武装城管了吧,真选组已经不景气到要你出来做兼职了吗花子?”      “我是来这里找线索的……有关之前的那些事,总算有点眉目了。”玖木绫踱至他面前驻足站定,      “……我说,花子。那天在滑雪场,假发他提醒了我……”   明昧深浅各不相同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坂田银时的语声突然有些不自在地变了调,“我应该是认得你——或者说你被误认成的那个人的。”      短暂地沉默数秒。   神情不见丝毫波动,因为这根本就在意料之中。   玖木绫平静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发出与素来别无二样的声音,“……这样啊。”      “她叫绫绡。当初攘夷战争的时候,假发把她和一个叫清见的小男孩一起从尸体堆里刨了出来,捡回了鬼兵队。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她一面,后来听说是做了高杉那家伙的直属分队什么的……也就再没碰到过了。   “啊啊,当初看到你的时候根本没有往这里想——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爸爸我也是有很多沉重过往的人啊,把每件小事都记住太难了点。”      “……”   像是被人迎面擂了一记重拳,玖木绫的头脑有些不正常地发晕,勉强压下内心的极度惊异,她按住胀痛的额角确认般问道,“你说……和她一起被捡回来的小男孩,他叫什么?”      对方答得极快:“……叫清见。有什么不对劲吗?”      玖木绫脚底一软踉跄了几步,全身的力气都似乎在一瞬间被一干二净地抽去。   ——   一切都不对劲了。    ☆、确认039.   带着满心难以遏止的惶惑与路上偶遇的坂田银时告别,玖木绫揣好了袖口里屉田平之郎的照片,左思右想终于决定结束这一整天的走访询查。   这天下来,她将这张照片放在了无数人眼前询问,尽管得到的大多数都是摇头否定的答案,可是依然有颇多额外的收获。      踏着木屐的足尖甫一磕碰到地面,耳边就传来了香枝前辈的迭声呼唤——   “诶诶,绫酱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又乱跑去什么地方了?有位很帅气的客人指名道姓要你哦,正在部屋里等着你呢。”      “……我知道了,是个叼着烟扮酷还梳着蠢乎乎的V字刘海的青光眼先生吧。”   □不离十地猜出了来客的身份,玖木绫在前辈的指引下低头故作温驯乖巧地碎步前行,同时在心底大致估摸着来到吉原的日子。   这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单单只凭借对于时间的模糊概念来判断日期,她推算出了自己已经手执屉田生前的照片持续调查了三天还多。      不过,今天终于得到了有价值的回应。      在耳畔的轻声提醒之下拉扯回偏移到远处的思绪,她矜持地浅抬起足踝跨过八寸高的门栏,连光影都一丝不漏地遮挡住的双层纸门被香枝前辈从身后徐徐拉阖。   第一眼,她便毫不意外地在暧昧昏黄的室内捕捉到一双青蓝色反映逆光的眼眸。      越过燃在炉鼎里的青豆香织成的绵密烟网,玖木绫走到对方面前屈起双膝跪坐在软垫上,故作不经意地让两眼往纸门处一瞥,她才注意到香枝前辈向内窥视的眼睛。   ——估计是要按照惯例给她初次接客的表现打分跟其它艺妓评比吧。      待在这里的三天令她早已对这种没来由的无脑规矩见怪不怪。   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玖木绫端起茶壶翻正一个瓷杯,神态自如地用开水烫了烫杯底,倒了满满的清新热茶双手捧好谦谨地递送过去。      “果然是你啊副长。到这种地方公款消费没问题吗,我的出台费很贵的哟。”   在确认对方看不见的方位,她尽量不摆出嘴型,单单凭借着嘴唇微动用气音小声地说着,还对门后怒了努嘴,“嘘——先别说话,那边有个监视者,我们得挑一个不会被人听清楚又简单容易的体.位。”      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大半壶热烫茶水,玖木绫又微移余光扫过门缝——那只眼睛还在那里,瞳孔的角度随着她身体的移动有一些偏移,其内装满了等得十分心焦却又无比期待着的神采。   ……居然还在。没办法了。      从软垫上起了身,她挪着步子走上前,在土方十四郎的身侧盘起了膝盖就座。   然后,她慢慢往左边靠了靠,直到歪过的额角触到了他的肩头,脑袋压垫在他的肩面上,做出亲昵倚靠的姿势,缓慢地低语道:   “失礼了副长,请不要尖叫着‘流氓’之类的词语然后跑开,我会很丢脸的。”      “……”   被她喷吐在颈窝和耳廓的温湿气息不着意地撩拨,土方十四郎原本就绷得极其挺直的腰杆一僵,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想起不久前对方的忠告,又将即刻便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喉间。      没让他等待多久,不一会儿,眼前蔓延铺盖上一片灼目的烈色和服衣袂,腰间突然受力向下一沉。   轻薄衣裙飞飞扬扬落下,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头绾成高髻的柔滑黑发,和一张抿唇虚假微笑的面孔。      玖木绫跨坐在他身上,两手勾在他的后颈,修长双腿左右分开缠住他笔直的腰杆,温热的躯体紧挨着他,带动得周遭的空气都径自开始不断升温。   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得过近,让土方十四郎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下一秒她就要倾身吻上来的错觉。      “现在大概可以正常交流了,副长。”   就势将脸埋在他的颈项之间便于遮挡不正常的口型,玖木绫总算能顺畅地将音量放大了一点,便十分舒适地用鼻尖蹭了蹭他,不忘正经地汇报起近日来的调查成果,“我找了三天才终于找到自称见过那个屉田老板的人,她指认这个杂货铺老板每个月都会送满车的货物给一个姓泷泽的歌姬,她的本名叫萝拉。”      眼角细微抽动了一下,对于过分紧密的依偎有些不自然地拧了拧眉头,土方十四郎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还是顺由着她的动作附在了她耳边问道,“获得消息意外的快啊。有关于这个泷泽萝拉,现在掌握了什么信息吗?”      “据说这个歌姬每月只在单数日接待客人,所以我正打算明天女扮男装去找她……你在这个时候过来找我真是帮了大忙,副长。”   松软的手指在他脖颈光滑的皮肤上着重按了按,玖木绫自胸腔深深吐出一口不均匀的气息,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明天一早就请你继续去做个嫖客帮我问问看好了,有了今晚的经验应该这已经不算是什么难事了吧。”      “……别随随便便就自说自话的给人下这种定义啊你。”   陌生的□感从与她接触的皮肤上源源接连不断地传输进体内细胞,土方十四郎没有多余的空闲重视自己此时有些反常的奇怪感觉,反而就对方顺理成章的建议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后就并未迟疑地适时摇起头断然拒绝,“近期有个长期出差的老成员要回来,近藤老大一个人恐怕应付不过来,况且这种灰色地带的事情我也不适合插手。”      几近微不可见的遗憾和失望仅仅浮现在脸上半秒,玖木绫立即重新翘起刚刚耷拉下去的嘴角,晃了晃脑袋笑言道,“明白了,我会自行努力的,你就稳稳当当地在真选组搅基宅到死吧,吊丝注定孤独一生哦副长。”   将一长句话一口气抖落出来后利索地截住尾音,她干干脆脆地站了起来,刻意抬高了音量,“这次的时间就到这里了,客人。如果对本次服务还算满意的话请给个好评,欢迎您下次光临。”   “……”      头也不回径直出了屋门,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却在抬起脚步的一瞬间被门边的香枝前辈叫住。   “……怎么了前辈,已经很晚了,我很困。”玖木绫歪头看向对方,装模作样地抬手揉了揉眼窝,眨了眨眼睛神情不豫地平声道。      香枝前辈屈起食指敲了敲她的头,满脸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使劲撇了撇嘴,“你刚才的表现只能评一个D级,这位客人可是连一点脸红心跳都没有出现……不是我说,绫酱,才刚来三天的新人就被点名这种事情不多见,你要好好把握住难得的机会啊。”      ——不不,如果真的脸红心跳了才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吧,那个人。   ——还有我的正当职业是警察,艺妓什么的只能算是个兼职啦。   心里想着却没有表达在口头,玖木绫只是由着她絮叨着说完,敷衍地点了点头便绕过了拦在路中央的对方准备继续前进。      衣摆忽然被从后大力拽住。      “……?”   迫不得已又一次顿住了步伐,玖木绫回过头对着紧抓自己和服下摆的人抛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们有严格的规定,前辈对新人的考核不能放水。”   在花街柳巷中极其难得一见的,香枝前辈的语调恳切而真诚,“但是如果考核成绩最终只是D级的话,你可能就成不了上层那种可以自由选择客人的艺妓了。这样,趁着客人还没离开,你再去提供一小时的免费服务,我会依照你的表现酌情加分的。”      直接狠狠地噎了一下,玖木绫神色微妙:“……”      第二天特意起了大早的玖木绫信步走在吉原一日比一日括宽的街道上,目的地在手中的地图上有着极其清晰的标识,时不时被她拿起来凑到眼前翻阅一下。   顺着地图的索引,经过数小时的艰辛努力,她最终幸运地找到泷泽歌姬平日里接待客人的三层小楼。      或许是因为本身地处偏僻的缘故,再加上此时的日头实在不够繁盛,大门敞开的小楼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全然不同于夜半时分门庭若市的喧嚣尘杂。   原本以为这里必定会像吉原的其他地方一样有负责摘选客人的看门人,为此玖木绫还特地换上了男性气息浓郁的狩装还精心准备了一套说辞,没想到根本就没有派上一丁点儿用场。   ——因为她一路畅通无阻地一口气登上了最高层。      漆红勾栏朱色柱有规律地盘错,凭栏远望兀自陷入深思忖度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蹬蹬蹬上楼的脚步声,轻轻回首投来有如含着一泓春水的柔润目光。   将玖木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一寸寸凝看过,那人的眉梢眼角染上带着明显深意的笑,甚至没有给她拿出照片开口例行问话的机会,意味深长地启了话音,“我认得您,您看起来可不像是沉迷于声色犬马的人呢。”      猛地一刹住脚步,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率先开口的玖木绫不由得愣了愣。      讥诮的表情在面上猝闪,泷泽歌姬姿态优雅翩然地拢了拢鬓间碎发,悦耳的嗓音这时已经揉进了点点嘲弄的腔调:   “成为了鬼兵队叛徒的你,在杀掉了每月给我运送酬金的屉田后,终于将目标转移到了为鬼兵队提供情报的我身上了吗?”   她以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称呼结束了这段话,“——鬼兵队卍字分队长,绫绡大人。”      ……   “……屉田不是我杀的。”   迅速消化完了她语速极快地吐出的一番话,一时之间脑内闪过了无数个各不相同的念头,玖木绫缄默了半晌短叹了口气,出神地看着眼前随机任意抓住的某一个点,自言自语般嗤笑了一声,“但是我可能真的是你口中的那个见鬼的分队长。”    ☆、确认040.   ——听说,再过几个月,这里唯一的那棵樱花树就要开花了。   她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这句话。      不记得是怎样走出那间冷清寂寥的矮脚木楼,玖木绫漫无目的地在巷间缓步穿行,周遭熙熙攘攘吵闹嘈杂的人群似乎已于自己毫无关联。   她还记得初次走入吉原时身后的世界有夕阳黏连在天际线边,描绘着如火似炎的炽烈颜色,灼烧得双眼隐痛。   ——在吉原的街巷间断然别想见到这般景象。      吉原所拥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夜,这才是独属于此地隽永不变的亘久基调——   在泯泯长夜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孤独,也就更加渴求陪伴,需要从他人的温度和碰触中汲取些微的慰藉。      此时此刻,置身在暖色的笼灯环绕中,玖木绫却将无枝可依的感受体味得十分明晰而深刻。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生而为何。   世界所呈现给她的事实与她自身本真的认知全然相悖,她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所见,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所闻,不敢相信手指所能碰触的一切,不敢相信皮肤所能感知的全部。      眼前滑过一张总是皱着眉头看起来脾气很坏的脸,清楚分明的五官轮廓早已熟稔于心。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去,那张脸却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及的前一秒破碎成缭乱的水纹。      仿佛在霎时间惊醒,玖木绫触电般收回自己尴尬地悬在半空中的手。   环抱住自己的两肩试图填补惊惶失措的内心猛然冲起的空虚感,她紧抿起了嘴唇,讷讷地低声道,“这种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啊,混蛋……简直活该被蛋黄酱灌肠而死。”      正当她站在吉原街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光景,一声蛮横的高呼破空递到了耳旁:   “……喂,那边的,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里面的内巷正在处理土突发的紧急情况,都给我赶紧靠边站!”      显然这段命令中透露出的信息事与愿违地勾起了围观群众的极大好奇心,各类路人甲乙丙丁一路交头接耳纷纷涌了过去,被蒙面的女忍手拉手组成的屏障隔在了外侧,仍不死心地止不住向内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过了一会儿还是不见结果,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旺盛的窥探欲,冒出头来大声嚷嚷道:   “我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应该不会影响吉原的正常营业吧!”      ……真是群无聊透顶的痴汉。   没什么兴趣地往人群密集的方向浅瞥了两眼,玖木绫看着瞬间空荡了不少的人流量,抬腿便向人影稀少的地方走去。      依稀之间,她听到女忍不带任何情绪的嗓音公式化地回复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个银色卷发的浪人公然闹事罢了,我们自卫队‘百华’很快就能搞定。”      ……   银色卷发?浪人?   喂喂少开玩笑了,该不会是那家伙吧……      脚底下生生一滞,玖木绫抽着嘴角飞速回过身去,钻进了还在不明真相单纯围观的拥挤人潮里。   “那边有个脱了三角内裤的超人!”   一路磕磕绊绊挤到最里面,她一旋手指向外围常年漆黑一片的天幕,中气十足地放声道。      唰啦——   所有人齐刷刷地顺着她的手指向的方向回过了头去。      趁着把守的百华稍有不备,玖木绫一矮身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瞄准了空隙间一头扎了进去,旋即抖晃着撞入视野的景象让她高高挑起了眉梢——   离她最近的是一个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瘦弱少年,整洁朴素的衣衫沾满了尘土,后脑勺的正中央牢牢地扎着一把冷黑色的苦无。      稍远一点的位置,站着艺妓打扮的志村新八,标志性的圆眼镜反射着含义不明的白光。   而就在新八的身侧,赫然是血流满面双眼圆瞪的坂田银时。      密密麻麻数不清人数的吉原自卫队‘百华’则排列在更远的地方,为首唯一没有用黑布蒙着面的女人口中叼着一根铜制烟管,一道浅浅的刀疤横贯侧脸颧骨的位置,身形袅娜目光却凌厉,微斜着身体抱臂而立。      ——果然,刚才还是装作没有听见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就好了……   错愕的表情只在脸上出现了一瞬,随后玖木绫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些。      首先注意到她唐突的闯入,坂田银时颤巍巍地抬起了涣散的红眸,看着她咽了咽口水断断续续地开口,“花子你……你那身奇怪的打扮是怎么回事……?”   “……满脸是血的怪人真的有资格说我吗爸爸。”低头看了看身上不协调的男式狩衣,玖木绫伸手一提衣领就将外套拽了下来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薄薄一层轻便简单的素色和服,“啊,请你们继续吧,我要回去接客了。”      “等、等等!晴太他……他……”   志村新八直愣愣地紧盯着脸朝下伏地而卧的小男孩,呆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疾步跑过去蹲□,看着深深插在头顶的那把苦无,失声叫道,“这个、这个真的是被扎了啊!!深深的插.入进最里面了啊!!!还以为阿银你是来救我们,结果全部都被扎到了啊……所以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冷汗顺着脸侧的弧线一滴一滴滑落。   四周的烛光打在坂田银时神态扭曲的脸上,描绘出某种奇异诡谲的斑斓色彩。      他闭着嘴坚持了良久,蓦地舒展了纠结成一团的五官张口就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啊新吧唧,阿银是谁啊,一听称呼就知道是个英俊潇洒的直发武士。”      志村新八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瞪视着拼命自欺欺人的对方,不留情面地激烈吐起槽来,“被糊弄过去了啊!已经开始逃避现实了啊这个人!!”      被半强迫地驻足旁听的玖木绫此时摆了摆手,调整软绵绵的面孔摆出了认真的模样,“别一开口就说梦话了,爸爸。‘直发的阿银’什么的只存在于异次元幻想空间里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啊花子,爸爸是谁啊,一听称呼就知道是个英俊潇洒的直发武士。”   “……居然当做没发生啊!居然无视刚才那段讨论重新编辑了啊这个人!”      “不好意思——你们,还要继续这种无意义的拖延时间到什么时候?”   一直站在对面没有开口的‘百华’首领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慢慢松开了扶持着烟管的手,翻转过腕部取出一把滑闪银光的苦无,面色冷峻不苟道,“放弃徒劳的抵抗吧,反正最后都会成为我苦无下的亡魂——现在,马上送你们去那边那个被我杀死的小鬼身边。”      ……   “嗯嗯~月咏小姐,另外三个无足轻重的家伙任你处置,不过要是那个人被误伤了,我会很困扰的哦。”   对峙相持的双方眼前猝然掠至一道黑影,来者双眼微眯笑如柔水拂柳,右手长指状似心不在焉地敲点着绑缚腰间的刀柄,温言发出警告。      “你是谁?!”   飞快地移动身形做出备战的姿态,被称作‘月咏’的女人咬紧了质地坚硬的烟嘴,指缝间满握起锋利的苦无,警惕地注视对方。      并未露出半分打算回答她的问题的迹象,来人转而面向僵硬地顿在原地的玖木绫,眼角笑弧弯得深了又深,春风和煦的语调显得轻松而闲适,仿佛只是在进行无关痛痒的一场闲话,“收到了泷泽的报告,我立刻就赶过来接你了,阿绫。”      “……好久不见了,哥哥。”   面无表情地打了声招呼,玖木绫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腰间却扑了个空,才想起来到吉原时为了躲避搜查将武士刀留在了真选组。心一横抬起脸来直面对方,她也如同对方一般歪头微笑了起来,一句一顿咬字清楚,“来还清之前欠下的账吧,说好的真相呢。”      气定神闲不见丝毫舟车劳顿的匆忙窘态,只是手背碰了碰浸润了一层薄汗的额角,清见朝她迈进了半步,“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你去聆听你要的真相啊,阿绫。”   看清她脸上毫无信任的神色,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一寸寸将长刀自鞘中抽了出来,眸光却依旧温柔宠溺得像是在劝归逃家的孩子,“高杉大人很重视泷泽的情报,特意嘱咐我无论用上什么手段都要带你回去……这样真的好吗,我记得你很怕疼。”      “……这次又是个陷阱吧,以为我会再上当吗。”   玖木绫上扬着唇角,笑意却分毫未达浓黑色的眼底,声调缓慢直接地陈述道,“你也要像兔美和熊吉他们一样,不择手段的把我掳到那个什么矮杉晋助那里去对吗。——啊,麻烦借我木刀用一下,爸爸。”      她的话语里明显透出了‘请让我自己解决’的意味,坂田银时掂了掂手中的洞爷湖,一扬右臂将木刀掷了出去。   转身走向月咏带领的敌营深藏功与名,他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如果你的想话,就狠狠教训前面那个始乱终弃的家伙一顿吧。”      “什么始乱终弃,你到底误会了什么啊……”   接过对方准确抛来的刀握在手心,玖木绫将视线从他宽阔的背影处挪了回来,再度看着面前的清见,紧了紧扣着刀柄的五指,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冲了过去。      ——两人错身的一个瞬间,金属与硬木乍然相击!   瞅准了清见闪避刀锋时侧颈暴.露的一个细微的空隙,玖木绫并无迟疑收手拔回刀,继而对准他的脖颈一个猛刺!      糟糕……上当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却已经为时过晚,清见压下肩头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她劈砍来的刀刃,反手就是云淡风轻力道却超常狠戾的一刀,没有丝毫手软停顿地一举贯穿腹腔。      玖木绫的瞳孔剧烈收缩,侵袭而来的激痛让她连一声低吟也发不出。一股腥甜自喉咙涌入口腔,气管呛进了一些液体导致几声咳嗽,随之喷出的是一大口浓稠的鲜血。      轻巧地收锋回鞘,清见一记手刀劈在她的后颈,一个回头窒住了坂田银时奔来的脚步。      “喏,还给你。”   挂起一对浅浅的笑涡,他取下她攥在手里的木刀扔了回去,然后拍了拍手扛起她瘫软下来的腰身,不顾斑斑血迹蹭上洁白衣领。    ☆、确认041.   几乎是在意识从黑渊里苏醒的同一时刻,有切割般锋利的难耐疼痛从腰腹间沿着血脉神经蔓延,黏固胶着的沉重压迫感徘徊在胸口,久久挥之不去。   低低敛着覆盖在下眼睑上的睫毛动了动,均匀的吐息变得再无规律可言,玖木绫猛然提了口气又舒了出来,抬手按在腰间的伤口处,慢慢睁开双眼。   指腹触及的并非干涸的血痂,取而代之的是洁净纯白的绷带,似乎被人细致耐心地整理过,又加倍体贴入微地缠在了她的伤处。      然而她无暇顾及是谁帮她止了血,又做了这些很大程度上救了她一命的应急处理——因为甫一眼,她便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方位、慵懒地倚靠在窗桕旁凭栏远眺的紫发男人。      他身上的和服纹绣着翻飞欲出的璨金色袖蝶,明艳艳地晃在眼底,带来一阵不适应的灼刺感。      “……高杉。”   虽说对方身形沉立毫无异动,但玖木绫无端地认为他此时已经察觉到了她的醒来,于是她强忍着遍及碾压全身的痛意坐起了身。   这时她才注意到,队服外套不见了踪影,质地轻而薄的白衬衫被刀尖透破的豁口边缘血迹濡染,时至当下已经被彻底风干成脆硬的血壳。      凝望着窗外的目光许久才偏移,对方随意回了身,浊沌色泽漫开的眸底里捕捉不到一星半点情绪外露,可音调中依然露骨地上挑着八分的讥诮:   “在这种状态下,居然还能凭借那些微乎其微的线索找到泷泽,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多亏了那个杂货铺的屉田老板死得太蹊跷。”   第二次见到面前的这个男人,玖木绫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蛰伏在血液里的某种委顿与卑微接连复苏,沉厚浓重得致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得已却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错开男人深不见底的探寻眸光,“他也是鬼兵队的一员吧,是你杀了他吗?”      “不。那样一个小角色,是根本不用劳烦我亲自动手的吧。”   轻飘飘地也移开了视线,高杉晋助泛着冰寒的薄削唇角向上一翘,哂笑着扶了扶细长的烟管,“还没发现吗?他是在被那个真选组队长审讯时看见了你以后,害怕被认作叛徒实行血腥的制裁,才挥刀自杀了啊。”      “……”   玖木绫用力地噗了一声,惹得腹部的刀口连带着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倒吸口凉气,她摸了摸瘪下来的肚子,挽起一个不深不浅的嘲弄笑容,语气颇为不善道,“什么啊,身为堂堂激进派攘夷志士领袖,就别做出这种毫无根据的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跌份事啦。”      “事到如今,摆在你面前的现实已经无法逃避了——你应该也早就心知肚明了吧,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愿意相信罢了。”   声线冷酷而稳练,他的脸上尽是一派事不关己的漠然,一字一句却锋利如同箭矢破空而来,“与其说是你一厢情愿自认为的‘被人冒名顶替了身份’,不如说,所谓的‘玖木绫’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你认同我的看法吗,绫绡。”      ——你白痴啊,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又怪诞离奇的爆料谁会相信啊。   她在心里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真抱歉,我无法认同哦。”   用早已笃定于心的语气着重地强调着,她把散落肩头的长发拔回耳侧,另一只撑着地面的手有些发抖,却很快又稳定了下来,“——我还有曾经作为‘玖木绫’的记忆,这一点就是怎样也不能反驳的证据。”      话音刚落,对方极富讽刺意味地冷哼了一声,随手将卷成筒轴的一份不知名的纸张文件撇在了她手边。   居高临下俯视着盘坐在地上的她,高杉晋助意有所指地开口道,“看完这个以后,你还能这么坚定吗。”      “……”   眼间闪过一道错综复杂的光,玖木绫抿起唇没有回话,迟疑数秒后用食指拈着拾起了骨碌骨碌在光滑地面上滚了大半圈儿的卷轴。      蛇信般鲜红的缎带绑缚在纸卷中央,随着她的动作略微颤动,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撩拨着她动荡不安的内心。   ——就有如躺在潘多拉手心里、尚未被开启的魔盒。      要不要打开它……?   脑海中两个对立面互不相让地僵峙着,一面是对真相的追寻,一面是对未知的恐惧。      终于,她捻住了用于系成绳结的红色缎带的最末端——   而后轻轻地使力,向后一拉。      绳结散开,缎带脱落。   圆筒也随之缓展开来。      在平整光洁的纸面上,有人用信马由缰的闲散笔划凌乱地写了些什么。   ……莫名地觉得那笔锋的转合十分眼熟。   没有错,这是她的字迹。   呼吸在一瞬间停窒,她立刻调动眼珠向下扫视而去,努力辨认着潦草的假名——      ‘玖木绫’。   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名字。   紧跟在下方的,是一长串被用醒目朱红毛笔标榜着‘身份背景设定’的详细档案,被涂涂抹抹删减改动了不少。      眉头深深地蹙起,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细微颤动着,紧缩成针芒的瞳孔一个字一个字地锁定,一口气将所有的文字全部通读了一遍。   最后她得出了一个令人大惑不解的结论——这些,跟她脑内尚存的关于过去的回忆分毫不差。      联想到高杉晋助似笑非笑吐露的那句话,她顷刻间失去了全身力气。   ……其实‘玖木绫’根本就不存在?   无所适从的冰冷寒意直窜上背脊。      “看起来你还是不太明白。”   绛紫色发梢在空中掀起微小的弧度,高杉晋助起步踏至,从容不迫地弯下腰抽出了她手中的那篇颠覆了她所有认知的手稿,“‘玖木绫’这个‘角色’,是由你为了能顺利潜入江户而一手杜撰出来的啊,绫绡。”      大脑顷刻停止转动,有一瞬间的无法思考。   耳畔嗡隆作响,好像似乎并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一般,她游移不定地嗫嚅着,以忽高忽低的混乱声调再度问了一遍:   “你刚才……说什么?”      对方话语里乞求的意味如此明显可见,呈露无疑的软弱和无助让高杉晋助有些厌恶地一挑眉,明知道她仍在期盼着自己改口推翻这些血淋淋剖开的真相,可他却并不打算依着她的意向而行。   他将手扶搭在刷着白浆的粗糙墙壁上,并未看向她紧迫地胶在身上的双眼,叙述的平缓语声里空白一片,不给她任何抓住表情的可乘之机,“你是鬼兵队的分队长绫绡,最名副其实攘夷志士。而你一直依赖的身份‘玖木绫’,只不过是个任谁都可以扮演的‘角色’而已。还有你认为抢走了你身份的麻理子,只是一个在你失踪三天后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而派去的‘替身演员’。”      ……   他说的都是谎话,十足的谎话。      她想大笑出声,却无力牵动凝固的嘴角。   她想抓住他的衣袖,却无力挪动僵直的手指。   她想声嘶力竭地高叫,却无力振动滞涩的声带。      洪水般的记忆纷至沓来。      接到与哥哥一起潜入江户的任务的人是她。   亲手创造了‘玖木绫’的人是她。   被定春吞食后遗忘了真实的‘本我’,却又记起了虚构的‘表我’的人依旧是她。      ——最终只剩下满眼深刻烙印的叹息。   “你明知道的吧,我有多渴望能拥有一个姓氏——好不容易才能站在阳光底下,一个人置身在黑暗里还不够,还要把我再拖回泥潭吗,晋助。”   嘴边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苦笑,她微微扬起凉得透骨的指腹,覆在了不断膨胀似欲下一秒就将要炸裂的额头上,嗓音沙哑而干涩,“现在如你所愿了。”      一副了然的神情出现在面上,独露的一只眼眸看不出半点多余的心态表征,高杉晋助终于转过身来注视着她,“就只是因为‘想要一个姓氏’这样软弱又天真的愿望啊,这么多年来你还是没变,绫绡。”      “啊啊,要说多年不变,你不也是一样。”   玖木绫摇头唏嘘了一声,扼住了手腕感慨道,“为什么我当初会接受你那个疯狂的计划啊……”      对方兴味盎然地高挑眉角,“唔,现在想要后悔了吗。”      “……晋助。”   语气严正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她突然严肃了起来,坐直身体不偏不倚直面向他,“这个世界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已经朽败腐坏到了内芯,还存在着很多足以被称作美好的事物啊。”      “……原来是这样啊。”   对她真心实意的劝告所表现出的尽是不以为然,高杉晋助忽地沉下了声来,似欲将森罗万象尽数吞没的扭曲暗色乍现在瞳仁中,“作为‘玖木绫’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已经彻彻底底改造了你原来的思想吧。但是你不明白——没有了那个人的世界,已经不配拥有什么美好了。   “松阳老师无法看到的美好,就全部摧毁来为他殉葬吧……现在的你,会继续帮助我吗?”      玖木绫沉默了一下。   然后她缓缓摇了摇头。    ☆、确认042.      得到了情理之中的答案,高杉晋助无言地缄静下来,仅余深涩独眼仿佛无尽的漩涡般绞着她。   玖木绫昂着下巴,紧紧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平淡地与他对视。      也许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有点儿遗憾,他摇了摇头波澜不惊地移开目光,似乎失去了全部的耐性般往门口走去,手指在搭上把手的一瞬间嘴角倏尔翘起了奇异难辨的弧度:   “久别重逢,你大概有很多话想说吧,清见。”      撂下这么一句让人不明就里的话后,高杉晋助再度迈开的步履稳健而有力,分毫不带留恋地走出了门。      直到这时玖木绫才恍然发觉,就在墙角自然笼罩而成的深浅阴翳中,一道挺拔纤薄的身影孑孓茕立,阒黑的长发与瞳孔交相辉映,与背光的暗隅溶为一体,只在眼底最深处折过一道清冽的凛光。   下意识地,她抬起了右手,定定抚上横穿腹间的深刻刀口——那是对方亲手种下的标记。      “你回来了,我很高兴,阿绫。”   双目炯炯地凝视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清见语句的尾音自然而然地上挑起了愉悦的声调,笑眯眯地垂手站在原地,离她的距离不远亦不近。      “……多亏了你这一刀,哥哥。”   明明是赏心悦目的柔和微笑,玖木绫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扎眼。她扶着一边的水泥墙壁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径自挪动身体边朝他走去边出言说道,“我想通了很多事。”      “哦?”   清见挑了挑眉毛,轻轻眨动了几下长薄的睫翼,偏过头好奇地问,“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想要和我分享吗……在你混迹在那群愚蠢的凡人群落中的那段时期?”      在他一句话刚刚结束的时候,玖木绫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顿住脚步停驻半秒,一手穿过他肩头的上方按在墙面上,一手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敏捷地拔.出了他腰侧的刀,猛地一个翻腕就用长刀连同他的肩膀一起死死钉在了墙上。      刀刃深刺进皮肉里卡在骨缝之间,清见尚且还在面不改色地淡笑着,抬起被蜿蜒流淌的血液浇洒而灼热发烫的小臂,握住没入肩头半寸有余的刀柄,慢慢将刀身抽离出来,“唔……你还是跟原来一样爱记仇。看来他们虽然动摇了你原本的观念,但也没有彻底的将你改造成另外一个人呢。”      “别再抱有那种天真的想法了。”   长长喟叹了一声,玖木绫滑下手掌按住他肩头血肉模糊的血洞,张了张口劝说道,“你……我们,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是错的,请快些停手吧。”      “嗯~就算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弥天大错,那又怎么样?”   清见染血的五指扣着刀把,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富有规律的纹路,并不以为意地淡然笑道,“晋助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和一个活下去的意义,他是拯救我们的人啊……那么即使他是错误的,我也会追随他一错到底——我们难道不是曾经抱有同样的想法吗,绫绡?”      这句话的最后,他鲜见地呼唤了一声她的全名,不同于以往的语气激烈地加重,面容刹那间笑意全无,一片冷黑死寂的眸间却因着提及了一个名字而变得熠熠生辉。      “‘追随他一错到底’——就是为了这种理由,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对我拔刀吗,哥哥?”   语调诘难地质问着对方,玖木绫垂下眼帘掩去目光里清晰烙印的失望,稍敛着嘴角默然别开了脸。      “那时你的存在已经阻碍了晋助的计划,将你铲除已经成了定局。”清见将手一伸环住她单薄的肩头,缓缓俯身抵住下颌,湿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间与耳蜗,“我已经为你选择了最安稳舒适的死法了啊,那个时候,只要你乖乖死在我怀里就好了……”   他自言自语般喃喃低吟道,“那样的话,就不会有现在正在承受的、和未来即将承受的痛苦了吧。”      “……并不会痛苦了。”   对对方的断言予以决然矢口否认,玖木绫垂着头感受着他紧贴在胸口的紊乱心律,挽起了一个笑容,“我已经选择了自己将要走的路。与你和晋助的所在不同,是一条能感受到阳光和温暖的路哦。”      “嗯……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啊。”   清见忽然抬起了脸,几乎是与她鼻尖对鼻尖的距离,唇角微微弯了起来,轻声低语道,“你已经回不去了,还没发现吗?”      ···   ···      ——已经回不去了。   就在被半强迫地软禁在这个她醒来的无名旧屋中的几天里,她一直都在细细地咀嚼回味着这句话。      她是个攘夷志士——根本就没有立场和姿态待在那个人身边吧。   那么……要待在这里吗?   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真正可以被称之为‘生活’的人生,转身继续作为鬼兵队的卍字分队长,再度为了早已无法认同的肮脏勾当而挥起手中的武士刀?      明明才刚刚对未来抱有期待。   明明还没有体验够阳光的温度和花草的清香。   明明还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对那个人说……      记得当初清见在反锁上铁门时曾经告诉过她,只有能足够坚定地做出选择的时候,才是她可以得到允许离开这个监房的时候。   ……但是根本无法抉择。   一面是她所向往却已经无力再度融入的,一面是她所抗拒却不得不遵从的。      她……      “喂喂花子,你在哪儿?我带着神奇宝贝来救你了——!就决定是你啦,去吧皮卡多串,十万伏特——”   “谁是皮卡多串啊!赶快闭上嘴然后给我滚到一边去,你这混帐天然卷!”      零散的喧嚣声隐隐约约振动鼓膜,听在耳中却让玖木绫如遭点击般从指尖到足踝狠狠地战栗了一下,她蓦地扑到了窄小的气窗前,双手展开抵在嘴边高声呐喊出来,音线因久未发声而断断续续地嘶哑不堪——   “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没让她等待多久,过了一会儿厚重铁门上便传来猛力的砰砰撞击声,紧接着是金石相击的劈砍声,最终被人一脚踹开。      她看着站在眼前不断喘着粗气的熟悉人影,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我把你的刀带来了,待会冲出去的时候可别想偷懒。”   对方一扬眉,随意挥手将武士刀隔空抛了过来。   她条件反射般稳稳接住,动作迟滞了少顷便将刀鞘别在了腰间。      “喂,你还傻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我带你走。”   见她脚步踌躇着始终没有移动,那人似有不耐地出声提醒,隔着锈蚀斑驳的铁门向她伸出手来。   她颤抖着抬起指尖,用力握住了那只手。   ——仿佛攥紧了一个与过去背道而驰的崭新未来。      ···   ···      他们背靠着背边战边退,一路冲出了鬼兵队在江户的临时据点,却在逃离的路途中被追赶而来的攘夷志士们团团包围。      街边路灯泛起喑哑的昏黄,和着稀薄月光搅拌成黯淡咆哮的泯泯夜色。   笔直地抬起紧握着武士刀的右臂,落满血泥的硬底皮靴靴尖压着地面猛地一旋。   被浓稠血雾成霾模糊的目光锐利依旧,透过薄薄额发刀割般削过面前影影绰绰的敌阵,土方十四郎粗重地喘息着挡在玖木绫身前,被自臼齿间升腾而上的烟幕卷着烟草气息模糊了表情。      身上的真选组队服早已满是凌乱驳杂的切痕,玖木绫双膝因过度脱力而微微虚软,勉强单手倚刀而立,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庞——余光瞥见满掌的污迹斑斑。   她攥紧汗湿的手心,怔忡地看着眼前笔挺落拓的背影,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胸腔蓦然一紧,冰冷的四肢百骸被心肺间突如其来的热气蒸得隐隐抽痛。      “喂,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别什么事情都打算一个人扛,偶尔也试着依靠一下别人吧。”   青蓝瞳孔漫散扩张开来,他低低地翘起嘴角,鲜见地扯出一丝笑,挪动垂在身侧空置的左手,缓缓捏住了刀柄,双手持刀将豁了口的凌厉刀锋翻向外围。   嗓音嘶哑而略显疲倦,却仍旧挟带着撕破狰狞夜幕的低沉力道——   “嘁,看不见吗……我在这里啊。”      ‘别什么事都打算一个人扛’——这不是她在与他一起对付冲田三叶的未婚夫时说的话吗。   玖木绫从喉咙深处嗤笑出一声,满是腥膻味的喉间被气流激起一阵咕哝。   她低垂着头上身躬蜷,被丝丝缕缕从绳圈中漏落的黑色长发遮挡了大半的面容神情空白,不由自主地收拢五指,缓缓包紧了指间被血液涂抹得腥腻打滑的武士刀,唇齿间发出的语声模糊而难辨真切:   “你是白痴吗,我当然看得见。”      半晌,她仰起脸来,颊边深刻的刀痕早已干涸结痂,视线斜到一旁尽量不去看拦在面前的男人,发抖的嗓音被放低得几近微不可闻:   “我当然看得见,一直……一直都在看着。”      鲜血滴落地面,碰撞出轻微的破碎声。   ——就犹同她此时有如擂鼓般咚隆作响的心跳。    ☆、确认043.   “……看来派出去追击他们的人手都无一例外的全军覆没了呢。”   久等队士不归的清见不动声色地敛了敛挺秀的眉角,转向面前神情无波的紫发男人,启声询问道,“怎么,需要我去把她带回来吗,晋助?”      高杉晋助姿态气定神闲,舒适地歪坐着略斜过了视线,看着对方肩部干涸凝固的血迹呈现泼洒状,酣淋地蛰伏在胛骨。   意有所指地用瘦长的指尖敲了敲深透的伤口,他翘起半边嘴角出言道,“凭着那幅身体还想要逞强啊,清见。”      有种真正意义上带着鲜明色彩的浅淡笑意出现在清见的颊边,他深深弯起双眼,语调轻快地说,“啊,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达成的。”      “哪怕要把相依为命的妹妹交付上来吗……”   一丝捉摸不透的晦色掠过独眼转瞬即逝,高杉晋助的表情里带上了些玩笑般的琐屑恶意,声音蓦地压沉了下去,半真半假地问道,“不过,如果我打算杀了她,你又会怎么做呢?”      “这样啊。我立刻去办。”   谁知对方竟没有一星半点的迟疑,平淡地一口便应允了下来,只是眯起的黑色瞳孔里渗出了些自嘲的味道,“……我一直都在被妹妹讨厌着吧,结果到了最后还要亲手将她杀死,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      “……等等,清见。”   开口扼住了对方打算抽身立即离开的脚步,高杉晋助放下了闲撑着下巴的手,一层饶有兴味的神态在面上铺开,“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真选组的腥风血雨就要降临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   ···      远远眺望到真选组屯所大门前悬挂的暖融融的烛灯,被细风吹拂逶迤不定摇曳着。   距离上一次她看到这缕灯光并不算是隔了很久,但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里她的心境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一瘸一拐地走在昏暗的碎石子路上,玖木绫看向身边遍体鳞伤却仍然将腰杆挺得笔直的男人,心头鼓起难以名状的滋味痒痒地爬过。   就在不久前,这个人以近乎于蛮横的方式带她逃离了横亘在面前使她进退两难的分岔路口,让一个崭新而富有朝气的世界在她的脚下蓬勃生长。      胸口霎时感到有些发紧。   ——像是有什么早已萌生的东西突然一发不可收拾地抽出新芽,埋根进心底某一个柔软的角落。      注意到她投来的异样目光,土方十四郎侧过头回瞥了一眼,在接触到她满身的血污时视线变了变,皱紧了眉头稍稍有点不自然地问道:   “……喂,我说,这次有什么收获吗¬——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换来的可别是什么彻底亏本的消息啊。”      “嗯,得到了很惊人的猛料哦,比裸.体的高杉站在面前大喊‘要去了’还要难以想象呢。”   稍微卖了个小小的关子停顿半秒,抽空清了清湿黏成一团的喉咙,玖木绫挂起一个微笑,竖起一指手指一本正经地描述道,“——我其实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攘夷志士,很厉害的那种哟,只要内裤外穿就可以去拯救世界的那种哟。”      对方的脚步猛地一停滞,眸光顷刻间锐利了起来,“你……难道真的……?!”      ……   玖木绫垂下眯成一道缝的眼帘,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减,早有预料般用嘲笑的腔调回应了他的惊诧:   “哈哈哈哈哈你又卖蠢了副长,这种事情谁都不会信吧——我骗你的。”      “……回去给我抄一百遍局中法度。”   “嗨依,嗨依,抄多少遍都可以,揭露了你的智商水平真是抱歉,副长。”   “想让我现在就送你去检测三途川的水质吗?!”   “可以麻烦等明天吗?我困啦,先回房睡觉去了。”   “……”      她单手推开屯所常年虚掩着的前门,吱吱呀呀的锈磨声掩盖了转瞬而逝的轻声叹息。      一进门的葱绿矮树丛前方,有个棕栗色短发的年轻男人拱了拱便服宽大的衣袖,正满脸不悦地斜睨着步履虚浮地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   看样子,他似乎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衣袂上凝结连缀的露珠证明了这一点。      “下午的议事会上毫无礼貌的突然离席,你对待干部集会的轻视态度还真是百年不变,土方先生。”棕栗发男人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以讥讽的口吻不留情面地指摘道。      “嘁……真是流年不利,过了门禁时间居然还碰见这混蛋。”   几乎是听到那个声音的同时土方十四郎就感到额角抽痛,抱怨地嘟囔了一句,旋即加大了音量没好气地反驳回去,“大半夜的你也该回去睡觉了吧,伊东。我只是履行副长职责,把被敌人监.禁PLAY的下属解救出来而已。”      对方轻咳了一声,隔着透明镜片的目光犀利地直射进眼前人的眼底,“我听到异常的响动,本来以为是有队员私自在晚上离开屯所所以出来查看,没想到是你在这种地方搞什么飞机。”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将他审视了个遍,土方十四郎毫不退让地反唇相讥,“那种蹩脚的理由谁会相信啊——看你的衣服上还挂着水珠眼睛下面还有黑眼圈,明明已经等了一个晚上就是为了抓我的现行吧你这家伙。”      “你以为我会是那种无聊的人吗。”   被称作‘伊东’的男人冷冷地环起双臂,扬着下巴与土方的视线在空中互不相让地激烈碰撞,神情却满是厌恶和轻蔑,“‘半夜出门与来路不明的女人厮混,还浑身是伤的结伴回到屯所’——总而言之,这份罪状我先记下了,下次的干部集会上我会好好通报的——可别指望我会徇私枉法包庇你们。”      “是吗,那可真抱歉,要提前让你失望了。”   土方十四郎掀起眉角,随意地抬手指了指侧后方的玖木绫,“这家伙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她是我的侍从。”      “之前因为特殊任务潜入了一个奇葩的地方,没来得及换上真选组队服真是失礼。”   抖了抖身上血迹斑斑的残破和服,玖木绫顺其自然地接了口,盯着眼前陌生的脸孔一歪头,“话说回来,副长,这人谁……?”      “你没必要知道。走了。”   折过脚步不避不让地与挡在路中央的伊东错身而过,土方十四郎声音霍地一压,低声继续道,“……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家伙罢了。”      “我明白了。”   玖木绫也不再接着追问,三步并作两步紧跟了上去。   身后,伊东探究的视线却如影随形。      ···   ···      这似乎是玖木绫至今为止睡得最安稳香甜的一个夜晚了。   仅仅一扇纸门之隔,对方熟睡时均匀的呼吸似乎近在咫尺,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吉原曾被香枝前辈要求提供的‘一小时免费服务’——他匀称纤薄的肌肉线条、精干挺拔的腰身和粗重而性感的喘息在眼前一一回放,她在耳根发热的奇异感觉中沉沉入眠,再度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      察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里屋,她轻手轻脚地将杂乱不堪的衣物分门别类地整理并收归好,又打开因几日无人管理而变得浮尘扑簌的抽屉,逐个拾掇整齐。   打开最下方的抽屉时,边角搁置的一个闪着银光的物件吸引了她的注意。      拿过来只瞄了一眼,玖木绫便会心一笑——   “……什么啊副长,其实果然是个闷骚吧。”      握在她手中的,是初见时将两人桎梏在一起的那半截手铐。       ☆、确认.044[第一更]      ……   “……诶?!阿绫小姐!”   提着一桶酱油路过的平田君隔着大敞的窗缝看见跪坐在地上的她,立刻停下了蹦蹦跳跳欢快前进的步伐,满面笑容地挥手道,“你回来了啊。调查任务进行得还顺利吗?”      “啊……早上好。”   不着痕迹地把手铐藏回身后,继而往里偏了偏塞回抽屉里反手扣上,玖木绫回应了他友善的招呼,从铺在地面的草席上爬了起来,“对了,副长他在哪里?”      “这么说起来……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了呢,大概又是在剑道场训练队士们吧?”   平田酱油搔了搔头发,旋过了脚步来到窗前,解下右侧腰间扣着的一把刀,“唔,提到副长,差点忘记了——今早送饭的时候碰到,他给了我他的武士刀,说等你醒了以后转交给你让你好好打磨一下……”      “还真是喜欢使唤人——我可以拒绝吗?……啊啊啊还是算了,如果我拒绝的话他一定又会像只经期综合症的短腿羊一样咩咩咩咩咩的吵个不停吧。”   将窗间的开合拉高,她把手探出窗外拿回了那柄刀,抽出薄利的刀身只看了一眼,黏着其上触目惊心的无数豁口与斑驳血渍就乍然窜入视线。      武士刀是极其矜贵的东西,静置不用期间一日不擦磨都会让锋利与光泽锐减,更别提每天还要挥刀斩杀敌人——居然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明摆着是接连数日不断战斗却疏于打理的结果吧。   那家伙果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嘛。   扬起眉不满地撇撇嘴,她收鞘扛在肩上,对平田酱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已经变成这种模样,看来必须得送去刀匠那里好好修理一下了。”      一想到又要跑出去折腾一趟,玖木绫就觉得麻烦无比。   况且,江户城里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鬼兵队的人……现在她的心境五味杂陈,就算碰上了来追捕的攘夷志士,毕竟是昔日的同伴,她恐怕也难以不掺杂任何多余情绪的利落挥刀迎敌吧。   没办法地长吁短叹一声,她权衡再三出言问道,“……屯所里有闲置不用的刀吗,平田?干脆暂时先拿一把随便给副长配上好了。”      听到她的问话,平田君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摊开手摇头回答,“你这么一说……昨天回来的伊东先生的确给队士们带来了不少好刀,但是唯独没有副长的份呢……”      “……真是赤.裸.裸的挑衅啊,副长他没当场用甘蔗爆了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吗?”   “不……在分发新佩刀之前,万事屋的那个银卷发老板突然闯进来,只嚷了句什么‘花子被那群家伙劫走了恐怕会被欲求不满的剩男车轮战’之类的话,副长就一下子站起来跟他离开了……”   “……”      ——女儿的节操和清白都被你毁于一旦了,爸爸。   玖木绫压下隐约抽搐的嘴角,将支在窗台上的双肘撤了下来,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你先忙吧,平田。我去找刀匠打理打理这把刀,副长要是问起来的话,帮我转告一下。”      踢掉脚上碍事的木屐换上长筒皮靴,玖木绫对着穿衣镜理了理身上暌违多日的队服,熨帖而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肤表层径直浸透内心。   她对着镜面勾起唇角,挂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镜中黑发黑眼的高挑女人也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意。      离开了部屋在行至屯所门口的途中,身旁走过三三两两的真选组队士,他们凑成一团窃窃私语着,不时将饱含深意的目光投向踽踽独行的玖木绫。   在他们压低的谈话中捕捉到了令人在意的名字,她对周遭射来的躲躲闪闪似乎在拼命掩饰的几道眼神视若无睹,放缓了步速着意侧耳倾听起来。      “……听说一早起来,近藤局长的房间里就传来了很激烈的争吵声呢。大概是副长为了伊东先生的事情跟局长意见不合,所以才吵翻了吧。”   “这也难怪。连局长都叫他老师……明明是个才入队两年都不到的新人,副长他感到不爽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伊东头脑又好,工作也出色,而且还是北斗一刀流的免许皆传……虽然副长的头脑也很好,不过充其量也只是战术家,能在政治方面给真选组以助益的,只有伊东一个。”   “照你说的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威胁到副长的地位了吧?到时候要是他们成为了敌人,我们这些队员岂不是也要分裂成两派……?”   “啊,看,那个副长的侍从回来了……要是真有敌对的一天,这女人肯定会是副长派的吧。”   “这可不一定。要是伊东的价码开得比副长高,没准就算是她也会……”      ……   肆无忌惮地揣测着后续发展的队士霍然闭紧了嘴巴——   一把破损的武士刀横在眼前,凹凸不平的豁刃紧贴着皮肤,寒意连同刀背的血锈一股脑儿沾染到颈项之间。      “……早……”   涔涔的冷汗濡湿了颊边的额发,痒痒地腻在脸颊上,队士看着眼前的人喉结攒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上身后倾了几度想要避开盘踞在咽喉的危险,可凌厉的刀锋却紧跟着挪动了过来。      “早。”   举着刀的手平稳不见丝毫颤抖,玖木绫半眯着两眼,笑如汩汩春水般暖人心脾。她好意地为对方解释道,“不是土方派也不是伊东派,我是彻头彻尾的‘好丽友派’哦。”   对方忙不迭地使劲颔首,她回刀进了鞘中,一句话也懒得多说一般快步走出了近在咫尺的屯所大门。      ……      ——伊东鸭太郎。   走在江户人声鼎沸的闹市街头,玖木绫心不在焉地迈动双腿向前行走,脑内却仍旧皱着眉回想着这个名字。      听那些队士们无聊的八卦讨论,她已经几乎可以断定这个陌生男人最重要的身份——   不是‘真选组声名显赫的政治参谋’抑或‘北斗一刀流的免许皆传’,而是‘副长的敌人’。   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对这个人予以关注。   而且昨天晚上当玖木绫走过他面前的时候,伊东鸭太郎紧盯着她似乎在探询着什么的逼人视线也让她无法不在意。      ——这是个格外敏锐又难以捉摸的人。   在不远的将来,将会是个十分不易对付的强劲对手吧。      “警官姐姐?!真是难得的巧遇。”   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中断了玖木绫的思考。      认出了这个甜软声音的主人,她只记得是个便利店打工的亲切少女,面目却因太过久远而略显模糊起来。   于是她转过了身准备故作熟络地客套几句,可是在辨清对方笑盈盈的面庞时瞳孔刹那紧缩,一句礼貌的问候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中途卡在了喉咙深处——   ……野原……野原明日香?!      她难得的大惊失色让对方的眸色短暂地暗了暗,可旋即便立刻恢复了常态。   “姐姐?你怎么了吗,姐姐……?我是明日香啊。”   对方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摇晃着,同时殷切关心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明日香。   额迹沁出薄汗,玖木绫暗自攥紧了手指。   之前的寥寥几次见面,被不属于自己的身份蒙蔽了双眼的她都没有发现啊……   这个‘明日香’的容貌,跟记忆里被十四岁的自己亲手杀死的‘明日香’,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      不……不会是她。   八年过去了,如果当初的那个人侥幸活了下来,到现在也应该是跟自己一样的二十二岁吧——眼前的少女却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睛里装满了未谙世事的天真无邪。   就算是在心底用这个无法反驳的证据尝试着说服自己,当明日香意图上前一步时,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操纵哆嗦的双腿往后退去。      明日香疑惑地挑起纤细眉梢,绞着十指拉扯衣角怯声接着问道,“究竟是出什么事情了,警官姐姐……有没有、有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说出来吧。”      玖木绫勉强按下心头翻涌而起的恐惧,强迫自己定住脚步,表情不露半分异样地摇头道,“不,没什么……我要赶快去这把修理坏掉的武士刀,估计会很麻烦,先走一步了。”      “坏掉了吗?”   顺着她僵硬手指抓握的动作看去,明日香一面说出自己的提议,一面朝她探出了手想要拿过她腰侧的刀,“没关系哦,我认识一个很出色的刀匠,就由我来帮忙转交吧。这样的话,警官姐姐就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      玖木绫警惕地错身避开,彬彬有礼地一口回绝,“……不用了,我还要顺便买把临时用的刀……”      谁知对方却不由分说地将刀拿了过来,“正巧,店里新进了一批武士刀——据说有一把还是吹毛断发的妖刀哟,我去帮姐姐拿过来,借给姐姐用几天也没事的哦。”   说着,明日香愉快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低头钻进了身后的店门。      ……为什么会进武士刀啊?你们不是个24小时便利店吗?   玖木绫空着手站在原地,不停地抽着眉角。      过了片刻,少女捧着一把新刀冒冒失失地冲过来,一口气塞到了玖木绫的手里。   满意地看着玖木绫推脱不成只得挂到腰上,松了口气的明日香不忘叮咛道,“这把刀叫千本樱,始解语是‘端坐于霜天吧,流刃若火’,姐姐要小心使用哦。”    ☆、确认045.[第二更]      “我把你的刀送去修了,副长。”   午后时分玖木绫就回到了屯所,她找到沉着脸坐在部屋里批阅文件的土方十四郎,把从明日香手里取来的‘千本樱’递了过去,“这是备用的新刀……需要我教你卍解吗,副长?”      对方手执毛笔在宣纸上重重地划上一笔,看也不看她双手捧在面前的长刀,随口敷衍地道,“啊,辛苦你了。先到墙角去吧,等会儿还要巡街。”   “什么到墙角去?”   “这把刀还有你。”   “……”      玖木绫抱着刀蹲回墙角,看着阳光均匀地流动在他挺拓的背脊,试探地问询出声,“副长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难道真的是每个月总有的那么几天吗……?”   “……”装作没听到她的问话一般,土方十四郎继续浏览着桌台上的文件,视线却因着心烦意乱的滋扰而散漫无法凝聚成点。   终于,他钝钝地放下笔,揉着酸涨的指关节从矮桌前站起了身,转头瞥她,“……起来,该去巡街了。”      玖木绫纹丝不动地交叠着双腿坐在原地,仰面望着走到面前的他,支起手中的武士刀将刀柄竖到他手边,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问题,“……喂,把你搞成这种阳.痿模样的,是那个伊东鸭太郎的事情吧?”      土方十四郎顺势握住了那把刀,回手别到了身侧,扬起了一边的眉,“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你应该从来不认识那家伙才对吧。”      玖木绫用听不出起伏的口气为他解析,“这件事整个屯所都已经传开了啊——什么近藤局长有了新欢忘旧爱,鬼之副长孤独垂泪到天明,伊东参谋横刀夺爱小妖精……这一类的小道消息。”   “……是哪个混蛋散布这种三观毁灭的谣言,回头一定要让他切腹。”      微风簇拥着前额琐屑的碎发,挟裹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吐了个不大不小的烟圈,土方十四郎斜眼看向身侧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女人,有股奇异的不协调感卡在眼梢。      ——这家伙,似乎在之前一向都是走在他身后的吧。   总觉得从鬼兵队在江户的临时据点逃出来后,玖木绫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很多。      她的表情、眼神、气质、神态、举止乃至细微的习惯性小动作,都与从前有了极其明显的不同,就像飘落的黑色乌鸦羽毛,纷纷扬扬忽轻忽重地压在一汪温水之上。   尽管她还是会绵里藏针地笑,会一点也不懂得行善积德的喷嘴炮,会收拾部屋,会帮他磨刀——但土方十四郎还是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已经悄然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      这样的变化带来的究竟是坏消息,还是更坏的消息?   土方十四郎忽然无法明晰地确定下来。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流氓!有流氓!!!”   斜前方突然爆发出女子尖锐的求救声,在吵闹却分外和谐融洽的嘈杂声中显得尤为刺耳。      “真伤脑筋……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小姐。阿银我只是想看一下你内裤的图案而已,并不是什么流氓啦……”   “……这还不是流氓吗!来、来人啊——!”      玖木绫反应迅捷地做出一个抛掷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野生的流氓出现了——就决定是你了!去吧皮卡多串蛋黄丘,十万伏特!”   “……那个混帐天然卷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来这一出?!不要随便把别人的名字夹到毫不相干的次元生物里去啊喂!!”      两人边互不相让地你一言我一语边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疾步而去,刚刚拨开围观的人群就看见面容清凌秀美的短发少女双臂环抱,正抬着一只脚狠狠地用木屐踩在一个遍布着银白卷毛的脑袋上,“变态!偷窥狂!我、我的内裤可是只有那个人才可以看的……”   “喂!住手——虽然是变态偷窥狂也涉及法律保护,就让我们真选组把他带回去吧……”正毫无防备地说着,出言制止的土方十四郎双目就与转过头来的短发少女相对,旋即表情瞬间凝固,“你……”      抬起却又一时间忘记落下的木屐正下方,一张被硬木底砸成猪肝色的脸挣扎着转头望向他们来的方向,神色古怪又僵硬。      “蛋、蛋黄先生?!您就是唯、唯一可以看我的内裤的那个人咩!”   栗色短发齐耳垂下的少女又惊又喜,一脚踩下去在足底人的痛呼声中一跃而起,双颊弥漫着诱人的红晕,两步冲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蛋黄13先生?!……自从上次分别后,我就一直在思念您咩……这份心意终于被您感受到了咩,谢谢您出现在我的面前咩!”      土方十四郎浑身不舒服地被她强拉着袖口,动了动薄削的唇角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没有及时接收到他拧紧眉头投来的目光,玖木绫正忙着打量狼狈地趴在地上武士装脏了一大块的银发男人,“……话说回来,爸爸,你怎么开始在这种地方猥.亵起未成年少女了。”   “只是有奇怪癖好的委托人的任务,说是要收集妙龄女孩子的内裤款式数据……”坂田银时全身像是被浓醋浸泡过一样又酸又软,顶着满脸疼痛的红痕看着上方的玖木绫,“那个脑回路堵塞的委托人化名好像是德川茂茂将军大人,委托函上还有幕府的邮戳,真是无懈可击的假身份啊。”   “……不,那并不是什么假身份,只是将军本人而已吧。”      “您、您不愿意看我的内裤咩!”   短发少女仍固执地牵着他大力游说着,表情里有着楚楚可怜的动人羞赧,“您真的不愿意看我的内裤咩!是《拉粑粑小魔仙》的图案哦!”      “……不,所以说为什么我一定要看你的内裤啊……而且‘拉粑粑小魔仙’是什么,应该是‘芭芭拉小魔仙’才对吧。”   一根青筋鼓胀起来在额边隐隐跳动着,土方十四郎用指腹使劲按了上去,语调里有些微妙的郁结。      坂田银时在一旁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好言纠正道,“你们都错了,其实是‘哈嘿咕噜呗拉粑粑的芭芭拉’啊。”   “……”   土方十四郎:“……明明是你错得更离谱吧!完全不对了啊!连关键字‘小魔仙’都没有了啊!!”      “就算蛋黄13先生没有了关键字还失禁在家玩泥巴,我也依然永不放弃的想要追寻您咩!”   “……对不起,还是请你放弃吧。”土方十四郎忍无可忍地回头给坂田银时戴上手铐,又对一旁看热闹的玖木绫飞速下了命令,“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猛一闪身进了旁边的巷道,继而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用尽全力奔跑着,像是就要这样一直跑到世界的尽头。   玖木绫单手拖着坂田银时,在他身后不远处努力地紧追不舍。      最终——      眼看着后面除了那对白痴父女档不再有人追上来,土方十四郎终于适时缓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浸润面容的薄汗,从怀里掏出烟点燃。   “我说,国家公务员,刚才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见到人家掉头就跑啊,该不会是以前参加援助交际活动时的对象吧?”坂田银时不怀好意地凑过来,用手肘戳了戳他。      “……她是松平老爹的女儿,总而言之是很……嗯……的关系。”   看到对方促狭的挤眉弄眼,土方十四郎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嘴角更是剧烈地一抖,“你这个变态跟踪犯赶快给我老实闭嘴待到一边去。”      “是,是,不懂得察言观色还真是不好意思。”   坂田银时耸了耸肩头走回玖木绫身边,见他没有注意赶快附到她耳畔小声嘀咕着耳语道,“原来是把到上司的女儿,觉得关系不好处理就干脆扔到脑后了嘛,真是个薄情的家伙。喂,花子,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要嫁人可一定不能嫁给税金小偷。”      “……吵死了,都说你不是你想的那样……”刚想愤怒地开口反驳对方毫无根据的指责,土方十四郎的心间突地陡然一动——!   有种莫名觉得十分危险的气息恶虎般猛扑而来。      大脑还没有完完全全处理完第六感传递而来的信息,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自我判断的行动——   他闪电般抽出刀来,看也不看就反身出手格挡!      金石相击的碰撞脆响炸裂开来。   攘夷志士劈砍而来的武士刀被轻而易举地抵住,双双僵持在半空。      “哼……这么快就有没长眼睛的家伙们跑来送死吗。”土方十四郎翘起嘴角环顾四周,脸上丝毫不见被突然偷袭时该有的慌乱神色,瞟一眼手握的新刀眼底浮起跃跃欲试的神情,“正好,就趁这个机会试试这把新刀吧,你们可不要太让我失望——唔,还有,如果用着不顺手可以退货吗?”   玖木绫想也没想就异常干脆地一口否决:“一经使用概不退还,请您快点老老实实的打群架吧,副长。”      “……要不要去帮帮忙?这么多攘夷志士很难对付的吧——只凭他一个人。”坂田银时看看酣畅激战中的土方,又看看一点上前的意思都没有的玖木绫,出言询问了一句。      “还是别这样比较好。要是插手了他的战斗,可是会被不分敌我的一起砍杀的。”玖木绫无可奈何地摆摆手,满眼麻烦的神色,“那个人就是这种神烦的硬骨头……”      “对不起!请饶我一命,我什么都会做的!”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高声呼喊着难以置信的话语。      玖木绫和坂田银时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曾经以一敌百毫无惧色的鬼之副长,此时却畏手畏脚地缩在地上,止不住连连求饶。      一、一定是我回头的方式不对!   玖木绫默默地扭过了脸。    ☆、确认046.      可、可恶,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重重磕在地上的额头蹭上干冷尘土,仿佛被烙下的耻辱烙印般黏着在皮肤上,土方十四郎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未知的东西操控了,他想要起身摆脱窘境,可身体的控制权却被夺走,让他连一声嘶哑的气音都无法顺畅发出。      耳边只能听见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的嗓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请别杀我!放、放过我吧……”      濒临晕厥的失衡感潮水般涌来,眼前因急迫而燥热氤氲一片,升起的白雾突然被一道银白刀光削断——   玖木绫微侧着身体挡在他面前,扛在肩上的刀尖滴下成串的血珠,□净利落一刀横劈过身体的攘夷志士双目圆瞪,一头栽倒在她的脚边。      “你……”   土方十四郎试图张了张口勉强挤出了一丝声响,听闻他游丝般虚飘的音节,玖木绫挥刀指着正前方,翕合一下抿起的嘴唇,“爸爸,把这个地上的外星人先带走——等我解决掉这群家伙就去拷问他。”      “外星人?……在哪里,我只看到了一个蠕动着的皮卡多串蛋黄丘。”   银发武士挖着耳窝不耐烦地走过来,用脚尖拨了拨拱身在地的土方,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嫌弃。      “……为什么你的称呼也突然进化了啊!给我适可而止一点,都说了跟精灵球少年漫没有半毛钱关系!!”   感到对身体的支配渐渐回复了一些,土方十四郎深吸一口气,片刻不停地回嘴反驳。      反身挥刀剖开一个敌人的腹腔,片刻不歇错开步子踏着飞溅的鲜血将蜂拥而上的几人尽数斩杀,玖木绫一面游刃有余地自如收放着武士刀,一面不着痕迹地斜他一眼:   “你又犯蠢了爸爸,谁是外星人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地上的那个就是啦,因为副长是不会做出这种吊丝举动的,现在的这家伙一定是在COSPLAY他的外星人。”      “……”   似乎被她的话所提醒,全身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的土方十四郎干脆双眼一闭,忽地就毫无征兆地晕死过去。      “多串君你怎么了多串君?!你醒醒啊多串君!!!”   表情生动悲怆地冲到对方身边,坂田银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死命左右摇晃,可对方紧闭着双目任由他搓扁揉圆,一直都没有给他回应。   坂田银时额头噌地冒出豆大的汗珠,顿觉不妙地默念道,“糟糕了,该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我们这边没有驱魔师也没有阎魔爱,哪里有人能帮这货除怨灵啊……”      躺在地上失去神智的人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这就要看你的灵压了,爸爸。”   玖木绫头也没回甩下一句话,双手握刀挑起了眼梢,唇线抿得更直,淡睨着眼前从侧翼包抄上来的攘夷志士,“……你们是鬼兵队派来的人吗?”      “……你在说什么呢混蛋?!别把我们和那群疯牛病斗鸡眼的矮子们混为一谈!”   看见对方邻家妹妹般和气一团的脸上突然换成了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样,领头围上来的攘夷志士眉间层层叠叠皱起小丘,不满地粗声反驳起来,“我们只是看不惯幕府走狗趋炎附势的谄媚样子,前来替天行道的——”      “原来不是鬼兵队啊……我知道了。”   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就不痛不痒地轻飘飘打断了他的话,玖木绫翻起手腕劈头斩下,刀尖撕破空气划过的轨迹锋利而极富侵略性,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将斩击、返手、收刀一气呵成,只有飞溅到脸侧的殷红血滴和软倒在地上停止了脉搏的身体印证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本就是阒黑一片的眼底色泽更黯,呼吸却维持着均匀平稳。      “……这女人……这女人是哪里来的?!”   “从来没听说过真选组有这号人物……”   “呜呜妈妈好可怕我要回家……!”   ……   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最终被一句高亢的鼓动所截断,“别管那么多了,我们上!今天一定要杀了这群被豢养的恶狗——!”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被点燃了斗志的攘夷志士们眼冒绿光,纷纷含糊地叫嚷着举刀冲了过来。   下意识地右脚往后挪了半步,玖木绫站稳足跟伸手摸到刀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额角一跳,余光不自觉向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瑟瑟发着抖的土方十四郎扫去一眼。   真是麻烦……      就在略一晃神的光景,视野范畴内闪进了一个泛着银光的白影。   “喂,花子,我不知道那家伙发生了什么……这种时候还是先把他带走比较好吧。”   懒洋洋事不关己的腔调却说着十分温暖人心的嘱托,坂田银时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横纹驳杂的木刀,一手揉着乱糟糟的满头卷发将眼前危险至极的境况满口包揽,“这里就交给我算啦,反正最近接不到什么委托,事成之后你要给我三百日元。”      “你也就心甘情愿处在这种价位了吗爸爸……?”   并未在此多做纠缠,玖木绫倒退几步扯起还不能自如行动的土方十四郎,最后看了一眼以一当十深陷敌阵的坂田银时,将身侧人的手臂横过来搭在肩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自己小心一点,要是死掉了的话我就把三百日元拿去买蛋黄酱哦。”      ……   随着与危险地带的距离逐渐拉大,土方十四郎感到原本被抽空的力气慢慢又重新灌输回了体内。他一直屏息凝神,待到确认了自己已经能够自由活动手脚后才睁开了眼睛,故意用迷茫的语气哑声发问道,“……喂,这是在哪里?”   为了增加真实性,他似乎对周遭陌生环境产生了惯性警惕般地将身体往旁侧靠了靠,垂在半空中的指尖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一团柔软的物体。      “……啊,你醒啦副长。”   玖木绫偏头就对上他明摆着十分清醒的眸子,停下了吃力地徐徐前行的步伐,“能自己走的话就请快点站起来,然后把手指从我的胸部移开吧。”      “……”   触电般背脊瞬间绷直倏地跳到了一边,土方十四郎掩饰地清咳了一声,赶快转移到另一个话题,“我说,你不问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对方的坦然自陈很大程度上出乎了意料,玖木绫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毛,“……我以为那种丢脸的事情你不愿意提起来,没想到今天意外的诚实嘛,副长。”      “……其实我是被外星人附体了,明白了吗?”   就像是在为自己的说辞增加更可靠的保障,他又补充了一下细节,“——就是那种脑袋大大四肢小小的生物,外星人。”      半信半疑地扫视了一下他看不出表情的脸,玖木绫用手背蹭了蹭被汗水浸润的眼角,复又迈步继续往前走去。      烟幕爬上面孔,遮住了眼底游移不定的神情。   ——外星人?   那番鬼扯的解释能骗得了她,却根本骗不了自己。      那时候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做出一连串耻辱行为的身体带来了身心双方面接踵而至的痛苦,还伴随着失去主导权的麻痹感、被封闭了感官的无力,简直要迫使他的灵魂深处灼烧起猛烈的火焰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路拐入了较为繁华的商业街,两人在应接不暇的霓虹灯饰中穿行而过,有时琳琅满目的贩售物中会出现令人眼前一亮的商品,但心知肚明土方十四郎一贯的秉性,玖木绫也就放弃了在商业区逗留的想法,准备像往常一样径直越过街区巡视其他地方,谁知身旁的男人如同提早就决定好了目标一样,竟独自抬腿就往街区深处走去。   玖木绫愣了一下,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      在时而拥挤时而拓宽的道路上弯弯绕绕曲折前进,半小时后玖木绫站在标有‘猫耳女仆咖啡店~二次元聚宅地~’萌系字样的店面前一时噤了声。   土方十四郎昂起头盯了粉红色的招牌足足半分钟,然后有如失魂落魄一样地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客人SAMA~”   门扇摇摆拉动了连在长线另一端的响铃,清脆的铃声让店内笑容可掬的猫耳女仆们齐刷刷地回过了头来,热情地连声招呼道。      玖木绫清楚地看见,土方十四郎举步十分拘谨,似乎有些畏手畏脚地拖开一把椅子坐在桌前,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女仆们裹在白色围裙下的胸部和细腰,甚至无暇眨一眨眼。      拘谨,畏手畏脚,猥琐的偷窥狂?   ……这些词用在这个人身上,简直不能直视……      觉得对方此时的举动奇怪得不能忽视,玖木绫也紧跟着尾随而入,坐到了他面前的桌子另一头。      “下午好,客人SAMA~”活力四射地蹦蹦跳跳来到桌前,猫耳女仆将一份薄薄的点餐簿摆到了桌面上,笑容纯真而亲切,“这里是菜单,请过目——另外,请问您想让我们怎样称呼您呢?‘大少爷’‘Master’‘欧尼酱’等等都可以哦。”      “……”   土方十四郎的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请叫我,毁灭世界又重塑世界的……”      “嗯嗯,我知道了哟。”没等他把话说完,猫耳女仆就已经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么请点单吧,鲁鲁修殿下~”    ☆、确认047.   “……副长……?”   玖木绫屈起食指叩了叩门,屏息聆听里面的动静,却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她无奈摊手,回过了身望向身后的人,“巡街回来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到现在,这大概也是经期综合症的一种表现吧。”      “怎么会这样!?”   近藤勋眉间微皱,担忧不已地上前一步拍起门框来,“十四,你在里面吗?小兔子乖乖,快把门打开。”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粗鲁地掀开,土方十四郎探出了半个头,单手撑着门栏用拇指按压着刘海下的额迹,“拜托你偶尔说点人话吧,近藤老大。”      “可十四你这样很让人担心嘛,”近藤勋粗犷的五官挤出颇为无辜的表情,用忸怩的语气说着,“阿绫小姐可是忧心忡忡得无心做杂务,把刀都交给平田君去磨洗了。”      “……不,这个怎么看都只是她单方面在偷懒吧。”   土方十四郎浅吁了口气,稍微舒展了几分眉头,侧身让出一条通路,“总而言之先进来吧,我正好有事要和你们谈。”      仿佛注意到他语气里隐隐蕴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近藤勋和玖木绫相互对望了一眼,双双走了进去。   土方十四郎关上门折返回来,在外屋径自席地而坐,门扉大敞的内间正传出溢满了粉红色泡泡的萌音:“……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马猴烧酒吧——”      近藤勋满脸的不可思议,尖着眼睛望里面瞅了瞅,不确定地出声道,“十四,你……”   “看到了吧,近藤老大。”土方十四郎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一层灰霾笼罩在面上,“我把自己锁在房里打算好好思考一下,没想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电视里的节目已经从焦点访谈调转到了魔法少女叙……   “还有今天巡街的时候,走在商业街的路上,也鬼使神差的就走进了女仆咖啡店。”      “……?”   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里的一个熟悉的关键词,近藤勋严正地咳嗽一声,上身前探深入追问起来,“女仆咖啡店?就是穿着粉红色胖次的猫耳女仆们甜甜地叫你主人然后让你空着钱包回家的地方吗?”      “重点根本不对吧近藤老大!还有为什么你会对那种地方那么了解啊!!!”   土方十四郎头疼地拧了拧眉心,将偏到另一个奇妙次元的话题拽回了正轨,“……我想说的是……忽然变得不对劲了,我自己。”      “该不会是你心底的‘里人格’被激发出来了吧,副长。”   陈述着心里的猜测,玖木绫竖起了一根食指,“自带OTAKU属性的死宅基佬,再配上鬼之副长的正直身份,还真是意外的有种猥琐萌点。”      “……睡晕了吗你,去泡壶茶然后浇到脑袋上清醒一点。”   稍微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面地反驳回去,土方十四郎刚想再说些什么,脑中却突然有一根线被猛地拨动,当机立断起身便焦急地冲到了电视机前端端正正坐好,“哦哦真是可恶!八点档的《我的妹妹不可能这么可爱》已经开始五分钟了!”      近藤勋一时没反应过来,定定地看了对方三秒继而大惊失色,“……你是谁,赶快给我把真正的十四吐出来!!!”      玖木绫不着痕迹地勒起了眉角,瞳孔深处倒映着电视机色彩斑斓的画面,“……我的副长不可能这么变态。”      “……”   两眼发直地盯着液晶屏幕上傲娇妹妹被哥哥不小心扑倒的画面,土方十四郎脸上恍惚的神态一凝然后迅速消失,砰地关上了脑内徐徐拉开的新世界大门,回过眼看着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两人,“我……”      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近藤勋的神情里写满了痛心疾首:“……别解释了十四,我们都懂的。”   玖木绫也表示十分同情:“嗯,没有人会歧视你的,请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副长。”      “……你们都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那个……”   门口的黑夜里全无征兆地冒出一个怯生生的纤细人影,左顾右盼着轻轻咬唇小声问道,“请问,鬼之副长先生在吗?”      看见到访者的脸,玖木绫一瞬间露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旋即又被巧妙地掩饰过去,动了动嘴唇声音一低,“……明日香。”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背在身后的手抄起遥控器就关掉了播放着羞耻画面的电视机,土方十四郎看着来人挑起了半边眉毛,“真选组屯所不是普通市民能随意出入的地方,看来连过桥费都没交吧你。”      “突然到访真的很抱歉……因为不小心烧掉了一个外星生物的腿毛,它的主人‘不是假发’先生愤怒的找到店长投诉了我,我就被……被解雇了。”   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少女葱白的五指拉扯着自己的衣襟下摆,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断断续续地吐露出请求,“我在江户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您了……请问我、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      “……”   玖木绫看着土方十四郎嫌麻烦却又犹犹豫豫的表情,又看了看少女面上晕染开来的浅薄红晕,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鼻尖。      借宿?   你是来借种的吧。      夜深了。   屋外亮起的星点灯火如豆,玖木绫将窗栏支架收起来,严丝合缝地阖上窗臼。      “那么,晚安了,警官姐姐。”   明日香弯起眼睛给了她一个明快的笑颜,钻进温暖舒适的被褥里伸了个懒腰,察觉到她的目光,赶快平直躺好,冲着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晚安。”   吹熄了桌台上的拖曳的蜡烛,她也盖上被子闭拢了双眼。   土方十四郎硬不下心赶走面前柔弱而无枝可依的少女,又不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呆上一晚,最后推来堵去还是明日香的提议解决了难题——但是唯独苦了躺着也中枪的玖木绫。      “那个……警官姐姐,你睡了吗?”      半梦半醒间身后有一团散发着热气的柔软躯体靠了过来,玖木绫感到有人伸手推了推她,便咂了咂嘴咕哝着勉强回应道,“……嗯……”      “我睡不着呢,请陪我说说话吧。”   不知不觉地,对方话语里的抑扬顿挫变得奇怪起来,“说一点……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好了。譬如——”      睡眼朦胧的玖木绫突然被一把刀压住了脖颈,耳边传来温热而潮湿的吐息——   “譬如八年前,你亲手杀死的那个人。”      睡意刹那间尽数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汗毛倒竖的战栗感。   薄利的触感清晰到恐怖,一声惶遽的高叫被强制咽回喉管,她卡着忽地干涩的喉咙,勉力寻求着内心疑问的答案,“……你到底是谁?不回答的话,我可是会叫的。”      “叫出来啊——叫出来,睡在隔壁的那个人马上就会知道你究竟是怎样一个滥杀无辜、两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了。”   甜美的声音不知何时起变得隐带起了狰狞的恶意,耳边人压低了音量轻声细语地愉悦说道,“在得知你过去犯下的罪行之后,他还会这样若无其事的把你留在身边吗——答案用肚脐眼想想都能明白吧。”      “……”   沉默着使劲抿起嘴角,玖木绫登时无言辩驳。   是的……这个人说的是对的。   虽然听起来有些可悲,不过现在副长对她的一切‘信任’都是建立在‘隐瞒’和‘欺骗’的基础之上——倘若有一天内在的‘绫绡’撕破了‘玖木绫’的伪善面具,以他的性子……   她忽然不愿意再想下去。      四肢迟滞冰冷,呼吸有些困难。      话虽如此。   但想要让她就这么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抱歉,她可做不到。      敏捷地屈起手臂向后一个猛力肘击正中腹部,玖木绫趁着对方因疼痛而弓起身子的光景飞速一跃而起,岔开两腿压制住对方的躯体,一手闪电般直接扼住了她的脖子——   “野原……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怎么可能——你应该已经被那把‘妖刀村麻纱’附身、变成废柴的OTAKU了才对!”   霎时间瞪大眼睛表情错愕而不可置信,明日香抓着她的手腕争取着呼吸的空间,神色转而掺杂了半分轻蔑,垂下眼皮回答道,“哼……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真难得啊,多亏你还记得我姐姐——野原明日香的名字。”      听到对方的话不自觉愣了半秒的玖木绫乍然想到,当年真正的‘明日香’在她面前睁睖着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在染血的门帘后悄悄闪过的那一双惊恐无措的眼睛。      “你是……那时候……”她艰难地揣测道,“……她的弟弟……?”      对方冷笑了一声,给予她肯定的答复,“没错,我就是野原新之助。”    ☆、确认048.[第一更]      “我说你们,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屋门被人唰啦一声力道颇重地扯开,和着月色出现在门边的是土方十四郎隐隐掺着倦乏不耐的脸。      玖木绫正拿着刀以与平素不符的强硬姿态抵着别人脖子,闻声紧攫的手掌不由得些微松弛,明日香——新之助抓准了时机倏忽翻身两膝别住她的双腿,一手按住她的肩头一手够到了刚刚一番激斗里被甩到了旁边地面的短刀。      “喂,你……”   锐利的银色反光激进眼底,土方十四郎的瞳孔闪烁了一下继而紧缩,警觉地反手握住不离身的刀鞘立即上前了一步。      ……   “你最好放下你的刀然后双手背后跪到墙角去,不然你和这女人就都没命了,鬼之副长大人。”   皱着眉暗自咬紧了牙关,清隽少年歪过头牵了牵形状秀美的嘴角,忽而收回刀尖压在了玖木绫颈间剧烈跳搏的动脉上。      “……”   颈项上被利刃割出浅浅血线,对随之传来的刺痛与不适置若罔闻,玖木绫仰面以僵持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被钳制着,唇边却突然弯了弯——   “居然下达这种命令吗,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这个人啊,野原君。”      明明为了成功地接近她做足了功课,甚至连土方十四郎对蛋黄酱奇怪的偏执都摸得一清二楚,但对于他正直到扭曲的诡异性格却没有一点察觉吗。   这个人,哪怕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也是绝对不会扔掉武士刀跪下来投降的啊。   ——只要他没有再被脑袋大大四肢小小的外星人附体的话。      无声的寂静铺陈了数秒。   ——“扑通”。   土方十四郎双膝一屈眼也不眨地跪了下来,紧闭起双目手臂上举将武士刀连同刀鞘横过来高高捧起,配合着口中恰到好处的念念有词:   “对不起!请务必放过我!让我怎样都好就算是舔鞋底也不要紧!!!”      ………………哈啊?   玖木绫表情一僵,血液倒流的声音响彻耳畔。   ……脑袋大大四肢小小的外星人又卷土重来了吗?      新之助得意地加大了满怀恶质的笑容,白皙脸庞大半隐匿进了月光触及不到的阴翳中,依稀盘旋着狰狞的神色,“所谓鬼之副长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真的是什么厉害到不得了的角色。这样一来你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吧,绫绡?”      “如、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还有这个!仿真皮革的钱包!里面有三千日元和优惠餐券!”   见对方阴狠的模样丝毫未减,土方十四郎当机立断将武士刀抛到一边,从口袋里挖出一个浅棕色的钱包来,摊开了拱手抬到头顶。   想了想,他迟疑了一下,复又以商量的口吻说道,“……呃,话说可不可以把公交卡留给我,不然回不了家的话会很伤脑筋的。”      “这里是怎么回事。”   一把清冷不起波澜的特殊声线从跪伏着的土方十四郎身后传来,伊东鸭太郎正抱着双臂眉宇微拧地自不远处徐徐走近,看见三人之间一触即发的紧张势态眸光须臾一凝。      “哼……又来了麻烦的家伙吗。”   看也没看被颤巍巍捧到眼前的钱包里为数不多的几张可怜钞票,新之助扫避开来人紧迫盯人的视线,嘴角咧得更开,“我也没有耐心跟你们继续耗下去了。反正我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啊——今天晚上,就麻烦你死在这里了,昔日大明湖畔的绫绡小姐。”      说着,他动作不断,将刀尖抬起了几分就狠狠地向下扎去。   压迫着肢体的力量大得惊人,玖木绫根本无法用出与之相抗衡的动作避开迎面刺来的刀锋,唯一能做的只是将头偏到一边,虽然她心知肚明这也只是徒劳。      伊东鸭太郎一脚刚刚跨过门槛迈入门内,刀尖已经刺破了她的皮肤。      来不及了——   玖木绫感到冰寒的刀刃擦着动脉,缓缓往深处滑去。   筋肉被强制剥离般窒息的疼痛直窜进四肢百骸,她眼前一黑。      以及其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的土方十四郎原本怯懦恐惧的眼神突然变了变。   下一秒,玖木绫便感到有温热湿滑的液体滴到了脸颊上,沿着柔顺的弧线滑落下来,淌进颈窝流下一路蜿蜒黏稠的痕迹。   然后,已经捅进颈上分毫有余的刀被强制拔了出来。      松开被利刃割划开血肉的掌心,土方十四郎微微喘息着,旋身飞蹬起一脚踢开了手持短刀的仍要不屈不挠地向玖木绫重新刺去的少年。      “可恶……”   新之助的身体重重撞上了墙壁。擦了擦被犬齿磕破的嘴角,他将短刀收入怀里重新站了起来,往按着脖子慢慢起身的玖木绫处看了一眼,转身打破窗栏一跃而出,迅速消失在了泯泯黑暗中。      “刚才那副卑躬屈膝的丑陋样子,没想到居然是副长大人你呢。”   抬起手推了推滑到鼻翼的眼镜,伊东鸭太郎来回巡视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内室,意有所指的语调颇为明显。      “……”土方十四郎罕见地没有回嘴答话,只是弯下腰伸出汩汩滴着血的右手将地上散落的武士刀拾起来,再度挂回身侧正了正,随后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刚才又来了……那种熟悉的、身体被他人彻底操纵的感觉。      直到他的背影没入了黯淡的灯火背后,伊东鸭太郎才转而面向了倚靠墙壁低垂着头的玖木绫,注意到她压在颈间的指缝中渗出了猩红色,他从身侧抽了方手帕隔空抛了过去。      接过白帕子的同时对对方大幅度转变的异常态度吃了一惊,玖木绫用柔软的布料盖住大量涌血的伤口,挑眉迎向他的目光。      “别奇怪,我们毕竟算得上是暂时的‘盟友’吧。既然在这点小事上给了你帮助,今后我也要要求你等价值的回报,利益互换的关系想必你也很清楚。”   伊东鸭太郎以平淡如常的语调叙说着,面色沉稳而洗练。      “……?”   似懂非懂地听完了他的话,玖木绫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打了个呵欠没什么诚意地致歉道,“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真是抱歉。”   要说对于这个半夜三更跑来、还突然说出一大堆难以理解的玄妙语句的人没有半点不耐烦,是绝对不现实的。   况且,她还有很在意的事情想要深入探察——比如今天副长十分反常的举动、还有跟野原家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显然没有留意她不豫的神态,伊东鸭太郎嗤地轻笑出声,不紧不慢地斯文咬字道,“还打算继续伪装啊——河上万齐君已经向我说明了,你并不需要在我面前继续隐瞒。我已经说过了吧,我们姑且算是‘盟友’的关系。”      “……谢谢你的手帕,伊东参谋,我会早日洗干净上面的大姨妈然后还给你的——但是现在可以请你一边玩儿去了吗?”   被絮絮叨叨得脑袋像是快要炸开,玖木绫将血迹斑斑的手帕取下来叠了一面再重新按上伤处,难掩语气不善地扭头反问道。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装作没有读懂她话里逐客的深意,伊东鸭太郎透彻的镜片上折过一道冷光,嘴唇开合间吐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称呼,“作为卧底潜入真选组的、鬼兵队分队长绫绡。”      玖木绫先是一怔。   旋即,成串的冷意连同战栗一起,像是麻痹的电流直跳上背脊。   ……   虽然还不知道伊东跟鬼兵队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但河上万齐轻描淡写的一句‘机密消息’透露,刹那间便封死了她的全部退路。      “鬼兵队是什么?绫绡?那又是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板得笔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反斥了对方,“我叫玖木绫,是真选组副长的侍从。”    ☆、确认049.      自从那一晚野原新之助跳窗翻墙逃逸后,玖木绫一直埋首在无穷无尽压来的繁重公务中抽不开身,并不是特意交给她的任务突然增多,而是她的上司——土方十四郎他最近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美少女战士》全套初回限定版手办、《人形电脑天使心》□色气等身抱枕、《我的妹妹不可能这么可爱》特典蓝光DVD、《缘之空》游戏光碟附带全开存档……这怎么看都不是人民警察该有的独特收藏品吧?      9:15《圣痕炼金术师》,12:00《亲吻姐姐》,15:30《我女友与青梅竹马的惨烈修罗场》,17:45《出包王女~TO LOVE~》……这怎么看都不是人民警察该有的作息时间表吧?      把这些东西跟土方十四郎联系在一起……   简直是显而易见的违和。      她也曾去试着问过身边的人,得到的回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毁灭着她的三观——      “啊,看样子鬼之副长也到了这个年纪嘛。这种程度的痴汉二次元不要紧,你只要平常多注意他不要尾随单身少妇或者在电车上骚扰人.妻就好了,其他就由着他去吧……毕竟打了二十几年的光棍了啊,真是可怜。”——坂田银时。      “一定是平时蛋黄酱吃多了的缘故!听我说,绫绡,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他从恐怖料理的深渊中解救出来,不如试试‘~网创原江晋~’公司推出的新款‘漫动言同’美味棒……啊!痛痛痛!住手!!!”——桂小太郎。      “嗯嗯~就请土方先生继续保持这样下去吧。看样子很快我就有机会拿起武士刀为他介错了。……什么?你想问怎么才能制止他继续死宅?……抱歉,只有关于这一点我没什么好说的。”——冲田总司。      ……   看来她选择询问的对象错了。      正当她眼看着自家副长日复一日地深陷进后宫向宅物无法自拔、甚至扭曲了自己原本的心性,从而一筹莫展之时——   在一次巡街中,就在玖木绫刚刚把土方十四郎从二次元充气娃娃专营店内强行扯出来后不久,她偶遇了曾经在‘红樱’事件里得到过她和坂田银时助益的铁子。      对方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犹带歉意地道,“就算你这么问我,对于这种事我也……等等,这把刀?!”   仿佛忽然被什么吸引去了注意力,铁子伸手抽出了土方十四郎腰间的刀,托在掌心里细致地翻覆查看着,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出言道,“……我好像大致知道问题所在了。”      “真的吗?!”玖木绫登时又惊又喜,手上加重力道捉紧了还想溜走钻进充气娃娃店里的土方十四郎,双眼绞盯着对方所有所思的脸,“请务必……”      “看,这样的外表和内在一致的独特花纹。”铁子的视线在刀身细腻光滑的纹理上徘徊,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半敬畏半赞叹一般,“不会错的,是妖刀村正……不,村麻纱。”      “……妖刀村麻纱?”   玖木绫倏忽一顿。   她猛然记起野原新之助在刺杀未遂时表情惊愕的喊出的语句:【怎么可能——你应该已经被那把‘妖刀村麻纱’附身、变成废柴的OTAKU了才对!】   ……原来是这样啊。   这把刀……其实是野原君准备给她的吗?      “居然是、是妖刀?!”   完全没有猜测到她的思量,土方十四郎突出的手指骨节按着下颌,脸颊微微一红,表情垂涎,“这么说来……它会在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化身成穿着粉红色Bra和丁字裤的美少女趴在床边露出事业线吗?糟糕,有反应了……”      ……把原本的那家伙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这把妖刀的功效是有多奇葩啊……   头疼地挠了挠脸,玖木绫屈起食指用力敲了一下他的额角,“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安静一会儿,副长。如果这种话被真选组队士听到,你最近已经降到最低点的威信度又要跌破今日沪深指数了。”      对方吃痛捂住泛红的额头,嘴巴稍微扁了扁似乎有些委屈地看向她,嘟嘟囔囔不情不愿道,“当警察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啊……干脆让我辞职算了。”      “……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本来就有够简单的脑回路又需要插电了吗副长。”      “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啊,玖木氏。”土方十四郎一撇嘴,“决定了,今天回去就递交辞职报告好啦。啊啊啊,我果然不适合工作,还是待在家里就足够了吧……”      “……”   玖木氏?那是什么称呼啊,混蛋。   她垂着手站在原地,一瞬失声。      细风搅拌进呼吸里,浸染得胸腔冰凉一片。   妖刀也好,外星人也罢,什么奇奇怪怪的新物种触手怪都无所谓……请把原来的副长还回来吧。      ···   ···      “今天我国旗下讲话的题目是……”   注视着下方正襟危坐的真选组高级干部们,伊东鸭太郎尚且起了个话头,会议间的门就被从外推开了一道缝。   伊东立刻转了语调,厉声喝问道,“谁在那里?!”      有个人缩手缩脚地从门后探出头来,虚着眸光一一扫过面前齐齐望过来的众人,“不、不好!被发现了……实在是对不起,我迟到了QAQ”      “这么重要的干部大会居然迟到!也太不自觉了吧!”   “要是副长在的话,一定会被要求按照局中法度切腹自尽啊。”   “说起来,这个自带表情符号的人是谁……”      “只是出去逛了一下充气娃娃专营店,你就不认识我了吗,原田氏?——我是真选组鬼之副长,土方十四郎是也。”      “……是也?”原田右之助咽了咽口水,满脸不可置信地颤巍巍举起手指,试探般地问,“难道真的是……副、副长?!不是伪装成副长样子的外星人吗……”      坐在主位的近藤勋欲言又止,复杂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张了张口,“……十四……”      “我正好打算提出有关这位副长先生的议题,那么就借此机会一并说了吧。”   伊东鸭太郎慢条斯理地合起手中的文件夹随手搁置在一边,又取来摊在矮桌面上的另一份,展开来话锋一转,“关于他最近的所作所为,我想诸位也有所耳闻吧。向穷凶恶极的攘夷志士下跪求饶、在重要的干部会议上屡次迟到甚至缺席、沉溺于妄想宅世界把公务都交给侍从处理……给队员们制定了如此严格的局中法度,自己却三番五次做出违反武士道的行径,如果不加以处理,很难给队员们一个交代。”      “等、等一等!伊东老师!”   近藤勋慌忙出声开脱,“关于十四……我想他一定是前段时间清剿攘夷志士压力太大,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所说的并不单单只是近日来的这些琐事。”   伊东鸭太郎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擦了一下镜架的一角,字斟句酌毫不含糊地慢声道,“的确,他曾经为真选组立下了汗马功劳,在这一点上我十分清楚。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忍痛进言。要是放任身为真选组象征的他破坏法度,队员们自然也会竞相效仿,失去铁律的狼群就将与乌合之众无异。”      尽管心知肚明对方的剖析毫无辩驳的余地,近藤勋仍旧犹豫不决,“可是……”      恰到好处地掩去嘴角志得意满的笑意,伊东鸭太郎紧绷着脸步步紧逼,“对于他的处罚,请你做出英明的决断,近藤先生。”      “……你不用继续困扰了,近藤氏。”   土方十四郎突然的开口打破了僵持不下的气氛,他捋了捋倒V字的鬓角摊开手,口齿清晰地小声说,“反正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提交辞职申请的。”   说着他转眼,目光迅速瞥了一下环臂而立的伊东鸭太郎又绕回来,“你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吧,伊东氏,这样一来,我们就都能解脱了。”      “哼……不要多想,我只是公事公办而已。”伊东鸭太郎扯起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眼底却冷冰冰毫无神采,“土方先生这么识大体的人,我可是很欣赏的。那么近藤先生,你的决定是……?”      “昔日的情分已经被你弃之不顾了吗,十四。既然这是你的愿望……”   声音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近藤勋闭上眼清了清嗓子,干脆地点了点头,“你的辞职申请,我批准了。”      土方十四郎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回身便向来时的门口走去。即将跨过门槛的时候却不期然撞到了匆匆赶来的什么人,他一抬头——   “你回来了啊,玖木氏。我已经成功辞职了哦,拜托帮忙去收拾一下行李吧~”      来人微喘着气,单手撑着门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清澈过头的眼睛,“……”      “初回限定版手办记得务必要轻拿轻放啊……可以的话顺便借我点钱好了,一个人住公寓的话没钱付房租还真是有够伤脑筋。”      “……”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会做饭吗?”    ☆、确认050.      “这么说来……副长走了以后,真选组就是伊东的天下了吧?”   “是啊,那两个人本来就代表了不同的立场。副长不在了,当然就轮到伊东一手遮天啦。”      “……”   这天早上天气很好,玖木绫甫一打开窗子将新鲜的清晨空气放进室内,就听见不远处的草丛边拿着扫帚打扫的两个队士之间的窃窃私语。      ……这大概算得上是人走茶凉了吧。   心底突然涌出了微妙的、颇不是滋味的感觉。   脸上还是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只是扶在木制窗框上的手情不自禁地顿了一下。      正嘀咕的两人看见她站在不远处部屋的窗口旁,赶快明智地住了话音。      “早上好。”   玖木绫没再多在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身上耽搁时间,礼貌地回以一句不轻不重的寒暄,便把没打开多久的纸窗又关了起来。      “切……我说,副长都不在了,那个侍从还有什么留在这里的意义啊?”   几乎在她把窗栏遮上的同时,那两束刺耳的声音便重新响了起来。      像是有根鱼刺痒痒地卡在喉咙的憋屈感,一时之间让玖木绫惯性上弯的嘴角显得有些僵硬起来。   如今自己原本的直属上司已经不在真选组,她的存在也就变成了一个尴尬的角色。不知道伊东鸭太郎跟鬼兵队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交易,居然在事后力排众议把她这个‘攘夷志士的卧底’留了下来。   尽管伊东施展的铁腕手段让原本还颇有微词的队士们噤了声,但偶尔这种不和谐的议论还是时有发生。      当初回到真选组的目的简单到纯粹——只是为了追随那个人而已。   但是现在,那个人被不知哪里来的奇怪妖刀控制,竟然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她却依然固执地坚守在此地。      是因为笃信着……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吗?      为了从天人手里保护她和哥哥而死去的叔父曾经告诉过她:笑容才是让人最捉摸不透的表情。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学会用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于是今后的日子里这段话被她和哥哥完完全全地贯彻到底,虽然她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了解其中的含义。      事到如今面对着这脱离掌控的一切,她只觉得满心疲惫,甚至被抽空了全部伪装的力气。      晋助现在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当初将她和哥哥派来江户,以居酒屋作为掩饰身份潜心隐藏下来,就是为他制定的那个疯狂的计划做出充足的铺垫。现在哥哥已经撤出了居酒屋,就说明所有的准备已经完成,那个大日子也是指日可待了。      她作为知道大部分细节的计划执行者,现如今却龟缩在敌人的大本营,不制止也不推助,立场暧昧不明。   晋助那样黑白分明到可怖的人,一定不会容忍像她这种人的存在吧。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有些激越的胸口起伏,玖木绫不得不认识到,有什么她不愿见到的事情即将爆发而来——而后果,绝对是她一人之力难以承受的。      捏了捏抽痛不已的眉心,玖木绫打消了脑中反复纠缠的念头,暂时把伊东鸭太郎和鬼兵队放到一边,决定依照原定的计划去拜访铁子。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屯所正门,就被人从身后扣住了肩膀,被迫停下了步伐。      “……这样的问候方式我不是很喜欢,伊东参谋。”   在最不想见人的时间里遇到了最不想见的人,玖木绫强压下一个过肩摔将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后方的家伙甩出去的冲动,拇指按着滞涩的嘴角转过了身,眸间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温言警告道,“如果不想变成光头吴克被蓝猫缠着天天淘气三千问,下一次就请千万不要这么做了哦。”      搭在她肩膊上的手一抖立即松开,对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腕自然垂在身侧,隔过镜片目光坦然地看着她,“这种时候,我认为一个人出去巡街还不如在真选组屯所内收集情报。马上我将召开一个内部的小型会议,作为盟约另一方的代表也请你来旁听。”      已经无从纠正他心里认定的关于她‘鬼兵队卧底’的身份,玖木绫刚想一口回绝,伊东鸭太郎的下一句话却使她当即改变了主意——   他用修长的食指把光洁镜片上推半寸,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关于把真选组内部彻头彻尾大换血的具体事宜,河上万齐君也会来参加讨论。”      熊吉他也要来吗……   记得攘夷战争失败后,本以为会从此一蹶不振的高杉晋助却连续将来岛又子和河上万齐纳入麾下,注入了新鲜血液的鬼兵队并没有放弃攘夷大业,只是转入了另一条通向同一终点的道路。   因为两人的到来为鬼兵队带来的复活般的生机,当时的绫绡满怀亲切地为他们起了昵称——兔美和熊吉。      ……好吧,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但是首要的重点不在这里,最令她心惊肉跳的是伊东鸭太郎刚刚云淡风轻地提及的那句话——   把真选组内部彻头彻尾大换血……?      “抱歉。我不太明白。”   玖木绫跟着他往屯所深处位置隐蔽的排屋走去,同时毫不隐瞒地提出心里的疑问,“副长那个原本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又变成了死宅基佬,在比甄嬛传还要金枝欲孽的真选组宫斗戏中输给了你,已经永久下岗离开了。不出几日他副长的位子应该就会变成你的吧……‘换血’又指的是什么?”      “呵……原来你在鬼兵队的上司没有告诉过你吗?”徐徐迈步走着,伊东鸭太郎忽地扯起嘴角绽开一个冷笑,“我的目标,可不单单仅是那个脆弱无力的‘副长’之位啊。”      “……所以呢?你想说啥?”      “还不明白吗——”璀璨泛红的熠熠神采砸进眸中,伊东鸭太郎的脸上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表情,音调都猛然拔高了八度,“我会把整个真选组……都收入囊中。”      ……   这种事情……一定、一定要尽快告诉副长。   极度的震惊之余,脑海中第一个浮起的,居然是这个念头。   但也几乎是马上,玖木绫就干脆地全然否决了这个乍然冒出的想法——回想起几日前去单身公寓收拾家务时那家伙的状态,怎么看都不会再对这种事情上心了吧。      近藤勋那个满脑子只有香蕉和阿妙的猩猩是绝对靠不住的,那么……或许只能去找冲田总悟试试看了?   尽管那个人似乎和副长很不对盘,但至少是真心热爱着真选组和近藤局长的。      走在前面的伊东鸭太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从她强作镇定的神色里窥视出了什么,眉间的兴致更浓,继而顿住脚步拉开了身前的一扇门。   走在后面的玖木绫正分神思考着对策,冷不防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小心我真的把你剃成秃头吴克啊。”   低声威胁的光景对方已经前脚迈进了屋内,她立刻跟了进去。      昏暗的屋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意料之中的熊吉……河上万齐。   一个是意料之外的……   冲田总悟。   栗发红眼的少年歪靠在屋角,耳中塞着两粒耳机,注意到有人来也只是淡淡朝门口扫过一眼,神情一如往常的不温不火,毫无多余的表情。      相较起冲田总悟的态度,伊东鸭太郎显得更加兴味盎然。他自顾自地面冲着阳光绵延的门边盘膝而坐,微微阖上眼皮唇角一翘,“真是意外啊,冲田君。没想到你居然会加入我这边。”      ……这小人得志的模样还真吊。   从伊东身上移开视线,玖木绫扭头看向冲田总悟,等待着他的反应。      后者却只是极浅地勾了勾嘴角,略微歪过了头,并没有张口说些什么的意图。      伊东背对着他从喉咙深处轻笑一声,兀自接着说了下去,“听说你和土方君在老家抓土鸡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我本以为你铁定是蛋黄酱派的呢。”      “你说蛋黄酱派吗。”冲田总悟摘下一边的耳机,白色的耳机线从颈后弯绕直垂到胸前,神态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蛋黄酱早就过时了,现在都流行用杜蕾斯润滑。”      “哼……真是个精明的人。”伊东鸭太郎稍作低首,看着浮在地面上层的浑浊尘土,“你有什么企图?”      “当然是那张名叫‘副长’的宝座了。”   毫不在意的语调说到一半止住,冲田总悟打了个呵欠,起身抬脚迈开了步子向外走去,在路过玖木绫身边时稍微停顿了半秒,红色的眸光飘过她皱成一团的眉心,“你也会很感激我的吧,阿绫小姐。副长的位子又有人坐了,你作为侍从的位置也就不再显得那么尴尬了,不是吗。”      玖木绫对着他的背影回以一个白眼,“……你以为我卖身不卖艺吗,又不是做谁的侍从都可以。”说着她偏过脸,无声地看了看伊东神情莫测的侧脸,“况且,伊东参谋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副长搞走,那个位子恐怕不是说让就让的吧。”      “不,只要冲田君效忠于我,副长之位让给他来做也无妨。”   伊东鸭太郎面容沉练而无波,只有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徜徉在唇边,“我说过了吧,我的志向,在于整个真选组啊——身为同盟的绫绡小姐你,也会协助我吧。”      “……”   玖木绫刚想要说些什么,身后与内室相隔的门板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有劳你了,万齐君。”   伊东鸭太郎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要和许久不见的绫绡小姐叙叙旧,但是为了我们的计划,不安定的因素还是早日排除为好。”      门板后传来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应该是窥视者自知暴.露,飞快逃离时慌不择路发出的声响。      河上万齐点了点头,便转步向着脚步声离开的方向追去。   玖木绫低头看到伊东长满了盘根错节的狰狞欲望的瞳孔,果断地尾随河上万齐的步履跟了过去。      从后门一路追出了屯所,偏僻幽静的林荫大道笔直贯通,让气喘吁吁地全力奔跑在视线尽头的人影清晰可见。   那个边跑边回头、满脸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真选组队员是——   山崎退。       ☆、确认051.   在匆匆忙忙的疾步奔袭中一不小心被土路上凸起的硬石绊倒,山崎退的后槽牙用力咬紧,不顾膝盖传来的尖锐摩擦的疼痛双手支地狼狈起身,下一秒利刃破空的声响倏地刺破耳膜,紧接着被穿刺的肩胛骨传来尖锐砭骨的疼痛——   戴着宽大耳机的男人伫立身后,颀长指节将三味线的弧形琴脊握在手中,被宽大墨镜遮掩了一半的面孔上看不清表情。      线条流畅优美的琴脊连接着的,是削薄而锋利无比的刀刃。      “伊东……居然和你们联手……”   山崎退咬着牙匍匐在地上,滚落的冷汗打湿了尘土,音调因极度的痛觉与愤怒而微微发抖,“就连阿绫小姐也……”      “你又在说些蠢话了,山崎监察。”   从旁侧忽地刺来另一柄武士刀,轻巧却精准地刺向河上万齐毫无防备的心口,与之一道传来的是一个温煦惫懒的声线,“我是真选组的玖木绫,并不是什么鬼兵队的绫绡。”      迅速自山崎退的肩头抽刀抵挡这致命的一击,河上万齐稍蹙眉角,收紧手心加重了腕上的力道,“曾经的你已经回来了吧——真是久违了的熟悉节奏啊。”      “你快点离开,山崎。”   玖木绫转而双手持刀与对方僵持刮蹭在半空,不着痕迹地改变站姿稳固下重心,眼角的余光凝固在挣扎着爬起身的山崎退身上,“熊吉他……是个麻烦的强敌。”      “‘强敌’……吗。说的没错。”   河上万齐习以为常地接受了对方起的绰号,顺接着继续说了下去,“如果说我是《最炫民族风》的话,你大概算得上是一首不相上下的——或许更胜一筹的——《忐忑》了吧,绫绡。”      玖木绫抽了抽嘴角,忽地蹬起右脚向他扫去一记正踢,“……你才是《忐忑》,你一村委会都《忐忑》。”      河上万齐轻松侧身躲过,手上微松。   玖木绫抓住破绽敏捷地翻转刀身,反手一刀朝他裸.露的侧颈砍去——   在锋锐的刀刃即将撕裂对方的脖颈之时,她平稳直接不见一丝颤抖的手却忽然一顿。      前所未有的,一种迟疑不定的犹豫充斥了心口。      下一刻,对方的刀尖却瞄准时机毫不留情地正对她失去防护的腹部直刺而来!      ……   看来真的如同晋助所说,在成为‘玖木绫’的这段日子里,不只是对世界的看法、站立的角度产生了难以逆转的动摇,连原本果断绝对的性格都变得软弱起来了啊。      自嘲地牵了牵唇角,玖木绫五味杂陈地迅速回手想要格挡,但终究迟了一步,眼看下腹即将被刀刃穿透,面前突兀地传来铮然一响,有个沾满了血腥气的身影挡在了身前。   肩胛仍在汩汩地淌着血,腥黏液体渗进黑色队服里晕染出濡湿的痕迹,山崎退捏着刀气息不均地大口急促呼吸,拼尽全身力气堪堪挡住了河上万齐的一击。      “我相信你,阿绫小姐。”他没有回头,玖木绫却无端地觉得他是微笑着说完这段话的,“我相信你并没有像伊东说的那样背叛了真选组……”   他喘了口气,胸腔传来琴弦割裂般嘶哑的抽吸声,“就算我逃了出去,凭我的实力除了传递消息以外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啊。倒不如让我留在这里,再不济也能抵挡这家伙一段时间……”      紧攥的手背上青色血管突突地跳着,山崎退压低了声音,“……以后就拜托你了。”      “……下个月真选组的加餐里就有红豆面包了,就算是为了这个你也得活下去啊,山崎监察。”   在心里稍作权衡,玖木绫当机立断地依照对方的提议做下了决定,收刀回步时留下一句承诺道,“伊东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我向你保证。”      ···   ···      万事屋内。      志村新八为坐在对面的男人捧了一盏热茶,在氤氲的雾气中注视着对方正直又熟悉的脸庞,只觉得人生处处充满了幸运E,“真是抱歉,我完全没想到像你这样领五险一金的人民公务员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你不会抓我去蹲窑子的吧?土、土方先生……”      “没关系啦么么哒。”   土方十四郎视若珍宝地从一旁拿过一根脚踝粗的大葱,轻柔地抚摸着葱头,“只要这个初回限定版手办:全身衣物可拆卸脱衣舞娘初音未来没事就好。”      “……”么、么么哒?!   这个人的脑筋已经完全脱离了鬼之副长的影子了啊。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志村新八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将话题进行下去,只得坐立不安地扯了扯嘴角,强自接话道,“……那真是太好了呢。”      双腿交叠坐在一边的坂田银时快速跟新八交换了一个眼神,再度看向对面又将壮硕的大葱收回腰包内的土方十四郎,“喂,我说……你真的是那个传说中夜御数女一夜七次金枪不倒的土方君吗?”      对方挑起上扬的眼梢,状似有些不满,“你在说什么啊,坂田氏。”      “坂田……坂田氏?!!!”      没办法地耸了耸肩头,对方伸出中指在腰包里掏了掏,最终钩出了一份硬皮证件,啪地一声搁在桌面上摊开,“喏,如你所见,如假包换的土方十四郎么么哒。”   坂田银时凑近了一看,那张独生子女光荣证上,赫然有着对方满脸严肃面无表情的大头照,上方还规整地印着‘计划生育,人人有责’的字样。      没等他咂咂嘴品评一番,土方十四郎的关注点已经顺势转移到了蹲在茶桌旁咬着醋昆布的团子头女孩身上,“啊,中国女孩氏。”   “中国女孩氏是哪里来的啊?!”      “那两个Bra一样的罩发团子、还有那身不伦不类的中国旗袍——”他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一般猛然击了下掌,恍然大悟地一抬头,“啊,莫非是在COS《银魂》里的夜兔神乐吗?这神一样的还原度,真是捡到宝了。”   “不是在COS,她本来就是啦!!!”      选择性忽视了志村新八汹涌澎湃的吐槽,土方十四郎拉起她用墙作为背景,利索地飞快取出一架相机,“能让俺拍上两张写真不?纯粹收藏用,不会传到微博上去的。”   “……”神乐不在状态地被摆弄出奇怪的姿势,在面前不断闪烁的刺眼闪光灯下罕见地红了脸。      坂田银时额角抽搐,一脸受不了地移开目光,“你在害羞什么啊!都说了不会传到微博上去的啦!!”      志村新八单手扶住额头叹了口气,“……不,银桑,重点也不在这里吧……”      悄悄往右边挪了挪,坂田银时扯了扯新八的袖子,适时放轻了音量,“喂,现在是什么情况,前面这个裤裆上可疑的撑起一块的家伙该不会是个赝品吧……”      志村新八沉痛地点了点头,“……就算外壳是原装,内芯也是山寨的吧……”      “嗯……嗯,这个角度拍起来最像苍老师!”对方还在喋喋不休地嘟囔着,扣在快门上的手指用力按下,接二连三拍照的喀嚓声不绝于耳。   “哦哦!这样的姿势略萌!请务必继续保持……唔!”   一只手从半空中伸来,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的相机。      “……?”   他直愣愣地呆了半晌,气愤地回过头。      “……阿绫小姐?!你怎么……”志村新八惊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住差点摔掉的眼镜。   坂田银时用小指挖着鼻孔,看着来人扬了扬眉,“几天不见,你去蓝翔学了开锁吗花子。”      “看见门没关我就进来了。”   玖木绫后退一步靠在墙边,晃了晃手中的相机,“喂,这玩意我先没收了哦,副长。”      “……你欺负人!玖木氏!”   伸手去够却扑了个空,眼底差点泛起泪花,土方十四郎向前进了几步,语气激烈地控诉着,“快、快把我的金坷垃还给我!!!”      “想要吗?”玖木绫动作迅捷地将战利品转移到另一支手上,和善的微笑蔓延在面上,“求我啊。”      仍不死心地想从对方手里将宝贝相机抢回来,可最终还是承认了失败,土方十四郎紧抿起嘴唇,不甘心地瞪视着她,“坏人!!QAQ”   说完这句话,他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缓和下来,不情不愿地别过视线说道,“求、求你了……QAQ”      “……”   双眼胶着在他身上整整三秒,玖木绫的手一扬,相机径直撞到墙面上摔得粉碎。   她踩过一地玻璃碎渣,在恼人的咯吱咯吱声中来到他面前,一把攫住了他的领口,低垂着的脸上神情难辨,“真是受够了……你还想继续这样到什么时候。”      “……”   对方怔怔地看着她,声带嗡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玖木绫的嘴唇剧烈颤抖着,连同整个身体绵延到指尖都发着抖,蓦地抬起脸与他挨近到只差分毫的距离,“说话啊!在真选组被伊东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冲田总悟倒戈,内部队员人心涣散,山崎监察生死未卜,你想就这样继续在妖刀的庇佑下逃脱责任吗?!”      “……”   瞳孔深处有某种掺杂着痛苦与挣扎的神态一闪而过,对方缓缓地低下了头。      音调陡然拔高,玖木绫毫不松懈地步步紧逼,“就算真选组成了实现伊东野心的工具也没关系吗?!就算冲田队长变成叛乱者与你为敌也没关系吗?!就算近藤局长被叛军杀掉——也没关系吗?”      忽然之间,对方抬起手扣住了她抓着他衣领的手。      “……嘁。”   他一字一句地说,“很痛啊,给我放手。”    ☆、确认052.      “妖刀村麻纱——”铁子注视着围绕在眼前的几人,因长期握锤而形成了厚厚一层粗茧的手指缓缓抚过刀背,“是室町时代刀匠‘千子村麻纱’打造的名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目光在蹲坐门口捧着粉红色PSP酣战于GAL-GAME之中的背影停顿几秒,玖木绫按着额角回过了头,“真是有够厉害的神器……它有什么副作用吗?从头疼腹泻到让脑子烧坏之类的。”      “……硬要说起来的话……是有的。”轻手轻脚地将刀搁到旁边,铁子转而对上她的眼睛轻声说,“这把刀它——会吞噬人的灵魂。”      ……吞噬灵魂?   少开玩笑了,这种事……   一阵涩感冲进喉管,玖木绫费力地压下胃间涌出的酸液,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而手捧PSP的土方十四郎则欣然接受了这个现实,将电子设备随手一丢,鼻孔不自觉地扩张起来,哧哧喷着气,满脸尽是显而易见的期许和希冀,“……妖刀?!真的、真的是妖刀吗!!!!?真的会在早上变成萌妹子穿着三点式躺在我身边吗!!”      “那、那个……”   对方一连串的问句让铁子有些张惶失措,后退了一小步点头复又摇头,结结巴巴地回答道,“说不定也、也可能是美少年……”      志村新八看着蠢蠢欲动的男人叹了口气,果断别开眼光,推了推圆镜片问道,“说是妖刀……到底是什么样的妖刀呢?”      “据说是家里蹲阿宅儿子被母亲用村麻纱杀掉,他的怨灵附在刀上……”   竖起食指指腹敲击下颌,铁子露出了思忖的表情,回忆着断断续续叙述道,“传说中的家里蹲阿宅儿子整天不去上学,只知道在家里追新番、玩R18-GAL-GAME,还把母亲和二次元美少女做对比,说母亲土肥圆香肠嘴还胸部下垂……母亲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就……”      “已经详细到这个份上了吗?这算哪门子传说啊!那个就是最近发生的事吧!刊登在上个月的大江户日报上的那个头版新闻吧!”      “只要佩戴过一次村麻纱,就会被家里蹲阿宅儿子的怨念和土肥圆香肠嘴胸部下垂母亲的悔恨附体,对二次元猥琐宅物产生浓厚的兴趣。与之相对的,工作的热情和战斗的意志就会逐渐变得越来越薄弱,也就是说——彻底变成了百无一用的OTAKU。   “但是这把刀在天朝有很多仿制的山寨货……如果这把是真正的妖刀村麻纱的话,这个男人……”看着对方愈加难看的脸色,铁子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话音。      注意到对方的踯躅不决,玖木绫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勉强道,“有什么就请都说出来吧——比这更糟糕的消息我也听过。”      铁子稍微想了想,最终还是轻轻开了口,“这个男人原本的灵魂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就算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突然短暂地恢复了一段时间原本的人格,恐怕也过不了多久就会全部被OTAKU吞噬的吧。”      ……出乎意料的,她很冷静。   在心里默默将对方的话仔细咀嚼了一遍,她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令人心情复杂的事实——   “也就是说……很快他就再也变不回曾经的他了吗。”      或许是察觉到她翻江倒海的内心,铁子一言不发地默认了。      玖木绫终于卸下了唇边最后一丝面具般的惯性笑容,闭上眼睛吸了口气。   不久之前在万事屋她本以为凭着一席话将原来的土方十四郎拉了回来,可是没想到在她讲述完了真选组近日以来的变动后,那个刚刚呈现了一会儿往昔影子的家伙居然又恢复了无用废柴的模样,旁若无人地拿起了PSP——   迫于无奈,她与万事屋众人一起将他带来见了铁子,希望能寻求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可没想到最后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不早也不晚,偏偏居然是这种时候。”仿佛被抽空了说话的力气,玖木绫低声喟叹着,“真选组注定要毁于一旦了吗……”      ‘刺啦’——   金属撞裂碎溅的刮耳声响忽然自门边传来,紧接着被风挟带着裹来的是浓郁而熟悉的烟草味,舒舒卷卷洋洋洒洒铺盖了满屋。      “呼——”   两只之间夹着烟卷的男人一脸的倦怠疲惫,低头看了看一地PSP碎渣,随后望向屋内齐齐怔忡的几人,有汗珠沿着下巴坚韧的弧线滚落,苦笑绽开在嘴边。      “真是的……”   他笑着哑声道,“我是来抽最后一根烟的——怎么出现在眼前的偏偏是你们这群家伙。”      玖木绫猛地上前一步,张开口艰难地出了声,“你……”      视线不偏不倚直视前方,土方十四郎自嘲地拉高了嘴角,“真是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啊。……也好,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似乎确认了什么难得的事实,眼前突然变得很模糊,对方挺拔的身形在视野里被冲淡了边缘,显得黯淡不清。   像是阔别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一般,玖木绫哽住了咽喉,只觉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依稀之间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道:“笑也好怎么也好,都随便你们——听好了,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对你们万事屋的委托:请……请拯救真选组……拜托了。”      ……   这样低三下四的请求……吗。   原来之前她在万事屋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啊。      他略微叹息了一声,随手掐灭了指间燃到一半的香烟,“我已经没办法再呆下去了……这就是永别了吧。”      脑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玖木绫抓住了他的手,紧咬着嘴唇盯了他良久:   “……留下来。能不能……留下来。”      对方的周身一僵。   闪烁的青蓝瞳孔变幻莫测,他转身定定凝看半晌,抬手一根一根掰开了她紧扣的指节。    ☆、确认053.      到最后还是变成这个样子了嘛。   浮了一层浊尘的地面上印着畏手畏脚瑟缩不已的高大身影,玖木绫别过视线看了一眼,嘴边笑容牵强,只觉得满心疲惫。   当初是这个人擅自决定了她今后要走的路,如今又是这个人毫无征兆地抛下一切突然离开。   ……真是有够不负责任的家伙。      走在后方的坂田银时毫不留情地抬脚踹上土方的屁股,看见对方龇着牙猛地一个趔趄后满足地咧开嘴笑了起来,顺带着抬手挖了挖耳朵,“真麻烦啊……下面要做什么?披荆斩棘的杀进真选组去救猩猩公主吗?”   “不对啦阿银,不是猩猩公主,是猩猩局长阿鲁。”背着手蹦蹦跳跳前行着的神乐闻言一住身,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认真地纠正道。   志村新八隐隐约约抽着眉角,满脸无力地推起圆边眼镜,“……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是猩猩吧!最错误的地方都还保留着啊!!”      “……”   一直微抿着嘴角全然沉默的玖木绫突然抬起了下颌,抓着土方十四郎因为手足无措而稍稍汗湿的手,顿住脚步转过身去轻轻鞠了一躬,低声说,“至今为止的全部,都还是要谢谢你们了。”      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挑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一番话,登时几人之间原本活跃的气氛瞬间僵冷了下来,万事屋的三人面面相觑地各自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妙的神色。      “……你突然在说些啥啊花子。”   最终由坂田银时率先打破了蔓延的沉默,他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鬓角翘起的银白色卷发,懒洋洋的腔调一如既往,表情却不见了惯有的戏谑神态,“当初我答应了你要为定春犯下的错负责,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我们万事屋会帮你的。”      “……谢谢你的好意,坂田先生——还有万事屋的各位。但是下面……就交给我和副长来处理吧。”   玖木绫略低下脸颊,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的阴影遮挡住脸上全部的表情。她说完便拉紧了还意欲向万事屋三人搭话的土方十四郎,留下一句毫无底气的“再见”就迅速迈动脚步消迈入了不远处通往土方临时居住的小公寓的幽深巷口。      她原本很喜欢扮演‘玖木绫’这个角色——但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意识到,单凭一个玖木绫,根本无法撼动伊东鸭太郎驻扎在真选组内稳固的实力。   想要拯救那个人和她热爱着的真选组,她必须做回‘绫绡’。      走过了绵长的巷道,又来到一条霓虹彻夜不熄的商业街口。玖木绫本想低头匆匆穿过喧闹得让自己有些眩晕的街区,耳畔却陡然响彻刺耳的刹车声。   一个晃神的光景,数量真选组的警车已经横七竖八地停在了眼前,恰到好处地形成了一个零散的包围网,将她和土方十四郎围在了中间。      “终于找到你了!副长!!”从车上下来的是身着真选组队服却无比陌生的面孔,三两成群地逼近而来。   “不、不好了啊副长,请您快些回到屯所去!”   走近到身旁的队员已经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土方十四郎垂在身侧的手腕,“山崎监察、山崎监察他……他被人杀害了!!”      那个家伙……还是死了吗。   也对,毕竟当时他主动要求抵挡的对手,可是号称‘人斩’的熊吉啊。   手指捏紧攥拢成拳,下一瞬间却又倏忽松开。玖木绫上前一步,右手按上了腰间的佩刀,半个身子横挡在土方面前,不动声色地阻止了来人妄图攫住土方的手臂。      躲在她身后扒着她的肩膀偷偷向外窥视,土方十四郎咽了咽口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般苦恼地皱起了眉,“可是……可是在下已经下岗了啊……现在拿着退休金还有美女姐姐陪着,在下实在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了啦!”      “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总而言之请您务必快点回屯所一趟!!”   “这个女人……伊东大人已经在真选组内公示过了,这个女人是真选组的叛徒!”   “据说山崎监察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再呆在她身边您也会有危险的!副长!”   ……      不知是谁起了话头,诘难的矛头忽然之间全部对准了玖木绫,毫无根据的恶意警告有的放矢地纷纷冒了出来,她看到身边的土方十四郎缩了缩肩膀,眼神中现露出越来越明显的恐惧。   心口随着那眼神一点一点冷下来。      现在早已经完完全全被妖刀吞噬、变成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的他……   这种软弱无能的家伙,会听信谗言露出那种表情也一点都不奇怪吧。      明明在一瞬间就有了相应的觉悟,但是面对那人充满了防备与猜忌的目光时却还是紧攥起五指,由衷地感到四肢发寒。      但如果是真正的他,在这种时候,一定是会选择相信她的吧……   ……谁知道呢,不重要了。   因为真正的他……再也回不来了。      玖木绫心知肚明自己此时于情于理都应该站在高杉晋助一边,帮助鬼兵队趁机藉由伊东之力一举将真选组收入囊中。但是现如今她却站在这里,保护着站在完全相反的对立面的敌人。   为什么她要这样啊……明明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现在站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只不过是个披着他皮囊的OTAKU罢了。      她也不知道支撑她的那股力量到底源自何处,只是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拦在了似乎下一秒就打算拔腿逃走的土方十四郎面前。   她已经感觉到了,面前‘真选组队员’们身上浓浓的不善——   “我说你们,想要带着家伙走的话……”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正当她四面遭受着无端而来的非议、在心下盘算着怎样带着土方十四郎强行逃脱之时,身旁突然有人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毫无预兆突然伸来的手坚定而有力,粗砺生茧的纹路摩擦着她的掌心,毫无保留不容拒绝的信任随着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手中。她能感觉得到,十分清晰。      玖木绫当即怔愣了半秒,转脸便看到土方十四郎同样困惑的青蓝色眼眸。   他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双手,又看了看玖木绫眉间紧锁隐忍至极的脸,深深地皱起了眉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   他慌忙松开了她的手,表情僵直又艰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不由自主就……”   语音随着他抽空力气的手指一道滞住,土方十四郎的脸上明确地写出了茫然和不解,仿佛被什么操纵着,他一步一步鬼使神差地退到了玖木绫身边,用微微发抖的指尖碰在太阳穴上,翕动嘴唇磕磕绊绊地喃喃道,“……好像有谁在说,我应该……我必须信任你。”      ……   ‘信任’。   这个她一直毫无保留地加诸于他身上的词语,终于在这一刻被他笃定地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场合返还了回来。      啊啊,总算是明白了,一直以来让自己固执地守在这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当初她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带着错位的记忆和扭曲的人生满身狼狈,却最终在他身上找到了依靠。   现在他被妖刀附体被迫抽离了原本的自己,空壳之下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不知所谓的死宅灵魂……她得给他一个依靠。      她极快地收敛好脸上瞬息间变化万千的情绪,转脸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盯着侧后方的男人,“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副长。”   “……诶?”      “你这混蛋女人在搞什么鬼,赶快给我把他交出来——!”没给她接着说些什么的机会,背对着警车围成一圈的真选组队员们已经不耐烦地叫嚷起来,有人甚至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地拔出了刀。      ——看来他们是得到了谁的命令,就算动用武力也要把副长压回真选组嘛。   想必是伊东的手下吧……果然是来者不善。      “‘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输了的请吃章鱼小丸子。”玖木绫晃了晃食指便匆忙转身,直面敌方的一刹那右手已然搭上了刀柄。      “比起章鱼小丸子,在下更想要凌波丽的非全年龄向手办呢……等等,或者三笠的八块腹肌版等身抱枕也不错?……不,果然还是……”   “三,二——”   玖木绫的倒计时适时响起,打断了土方十四郎纠结的犹豫不决。她的身体略微前倾,捏着刀的手心微微发力。   当‘一’字清晰出口的霎时间,她的身体如箭离弦般冲了出去。      “那个……玖、玖木氏,你动了哦……”在听到计时开始时就赶紧立正站好的土方十四郎目瞪口呆地看着披荆斩棘地厮杀着的玖木绫,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举手道,“是……是在下赢了……吧?”      刀尖刺入皮肤切断动脉,没有半秒的迟疑立即抽.出,筋肉断裂伴随着血液的喷溅声充斥了耳膜。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被这种粘稠的气味和狰狞的声音包围了,只知道不同于以往杀戮天人时隐约带着复仇意味的快.感,现在溢满鼻腔的腥膻味只能让她感到作呕。   头一偏避开敌人仓促砍来的刀锋,利刃割下了垂在耳侧的一绺发丝继而顺势擦破了脸颊,她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将对方一刀抹了脖子。   顾不上擦拭颊边渗出温湿液体的血线,她脚下一旋左手抓住从另一侧攻来的敌人持刀的手腕,右手干脆地将刀送进他的胸膛,见对方口中冒出血沫却仍在挣扎呼吸,她面无表情地反手抓着他的肩膀用他的身体挡住另外的攻击,然后顺势翻腕将插在他心口上的刀绞拧了一圈,最终把抽搐了几下后停止不动的尸体抛到一边。      记不清手中的刀挥了多少次。   记不清落到皮肤上的血迹干湿了几个循环。   记不清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他偶尔露出了什么皱着眉头的异样表情。      ……      幸存者驾着警车仓皇离开后,玖木绫喘着气将地上的七八具尸体挪到一旁,坐到了驾驶席。      土方十四郎脸色发白,在她的示意下爬到副驾驶位上紧紧抓住安全带,似乎拼了命才勉强地将视线从不远处横七竖八的尸体上移开。   “玖木氏,你脸上的这个造型……是在COS浪客剑心吗?”   上下看了她两眼,他忍不住抬手指了指。      “……?”   她紧绷着面时刻观察着街上的动态,闻言不以为意地抹了一把脸,结果血迹斑斑的指腹擦过皮肤,留下了一道更加明显的滑腻血痕。      “谢谢你。”   “?”   “刚才杀人,是为了保护我吧。”   “……”   “这样的话,凌波丽什么的……就暂时、暂时先不需要了。”   “……嗯。”      “唔,对了,玖木氏。”他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递出一包纸巾,“本来想在追里番的时候○管用的……先借给你好啦。”   “…………”    ☆、确认054.   “等、等一下!前面那辆刷爆存在感的拉风警车——!!”      就在玖木绫即将一脚油门轰过红灯的时候,蓦然路口一侧传来的呼喊声硬生生叫停了她的动作。她踩住刹车斜眼一看,志村新八正拉着神乐满头大汗地拼命招着手,身侧坂田银时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神态自若地挖着鼻孔,望过来的眸光却沉沉的没内容。      “阿绫小姐……毕、毕竟银桑曾经给过你帮忙的承诺,那个……土方先生又提出了这样最后的委托……果然还是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三人肩并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挤上了后座,新八用手背抹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      “刚才有真选组的队员想要杀了我们。”   深吸一口气用以平复紧紧堵在心口久久挥之不去的异样感觉,玖木绫攥着方向盘的手又收拢了一点,苦笑着翘了翘嘴角,“现在真选组屯所已经不能回了,要去哪里我也没有头绪……虽然找到了这辆代步工具能移动得快一点,但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的内心明显退化成了涉世未深不经人事的幼.女吧花子,让爸爸来给你演示吧——警车是要这么用的。”   坂田银时从前排驾驶席位中央的空隙间伸出手去,一把拽过松垮地搭在支架上摇摇欲坠的警用无线电回手扣到嘴边,同时按下联络的按钮,还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啊啊,有人吗?这里是维护爱与和平的火箭小分队,请回答,请回答。”      不一会儿,无线电那头就迅速传来了一个不知名男人急迫的回应,“火箭队是什么啊?!看电波编码你们是第三小队吧,别胡闹了,抓到土方了吗?”      “啊,说起这个……超可惜的!”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的神乐把无线电从坂田银时手里抢过来,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复道,“本来已经发现他了,但是他身边有群神一样的开了金手指还满级的队友,在紧要关头把他救走啦,没能抓住的说。请回答阿鲁。”      “……阿鲁?”   以颇为怀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听筒里传来的奇怪尾音,对方的语气显而易见变得不善起来,“你们真是猪一样的队友!……给我听好了,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消灭他,最好连带着他那个可疑的侍从也一起解决掉。”      敏.感地察觉到对方下一秒就要抖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劲爆阴谋,车内的五个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对方浑然不觉,仍用毋庸置疑的语调陈述着,似乎急切到刻不容缓,“……就算消灭了近藤,只要土方还在就没意义了。在暗杀近藤之前,所有可能影响计划的不稳定因素都要除去——这次一口气把近藤和土方全都解决掉,真选组剩下的人就都会归顺伊东派了。”      “……解决掉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   志村新八双手握拳放在膝上,镜片后的双眼因极度震惊而瞪大到微微发红,嗫嚅着含糊不清地重复了一遍对方吐露的语句。      玖木绫默不作声地听着,只觉得全身血液上涌。   虽然早就已经抓住了阴谋滋生的苗头,但当一切被赤.裸.裸地剖开在眼前,还是几乎血淋淋的让人难以接受。   【我会把整个真选组……都收入囊中。】——她一瞬间想起了之前伊东鸭太郎势在必得的话。   原来,这个计划从那时候就已经逐步成型了吗。      “不要被除我们以外的人发现,最好伪装成攘夷志士做的,实在不行推给流动的抢劫犯盗窃犯也可以。如果在这个阶段暴露伊东先生的计划的话,真选组就真的要一分为二了。”   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告诫着,“近藤那边的兄弟们大概已经快要成功了吧——就如伊东先生计划的那样,他已经身在募集队士的远征列车上了。跟随过去的都是我们这一派的同伴,他只有一个人。哼,还在临行之前高兴的说什么‘好久没回娘家招人了’,凭他不太好使的脑袋肯定想不到,这次招兵买马的探亲旅途其实是次地狱之旅吧。”      “……”   坐在副驾驶的土方十四郎眼神剧烈地动了动,薄削嘴角无意识地抿了起来,紧闭双目两手哆嗦着抱住了头,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把断了音只余下电流滋滋作响的无线电啪地一声摔回支架,称得上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坂田银时咬紧了牙关,深深皱起眉头。      “近藤先生……”   志村新八一手扒在副驾驶座椅边大声道,“这样下去,近藤先生会……会被伊东派的叛徒们杀死的啊!”      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土方十四郎仍旧维持着瑟缩成一团的姿势窝在席位一角,口中喃喃不断地小声重复着,“关、关我屁事……关我屁事……呵呵……关我屁事……”      志村新八闻言一噎,抓住他的肩膀孟丽摇晃了几下, “土方先生……你振作点啊土方先生!这样下去,你重要的人,重要的东西……全部都会失去的啊!”      “我可不管……不管……”   修长五指深陷进黑色短发间,双手紧扣着后脑,土方十四郎额角滚落大滴冷汗,满脸急于逃避现状的惊慌失措,“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      【请守护我们的真选组。】   ——这是这个男人在灵魂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以最卑躬屈膝的方式给予他们的请求。      “讨厌的家伙。”   玖木绫狠狠地一转方向盘,轮胎花纹摩挲地面带来的刺耳声响刮得耳膜生疼,她将油门踩到最底,用力用指节蹭掉模糊了视线的什么东西,低声咒骂了一句,“把所有麻烦事一股脑儿全都丢给我们,就这样干脆的撒手不管,还真是有够潇洒啊混蛋。”      坂田银时沉默着看了她一眼,伸手取来车前方的无线电,同时随手调整波频连接到了真选组屯所本部。   接下来,正在食堂里狼吞虎咽享用晚饭的队员们就听见了他憋得中气十足的响亮嗓音——   “喂喂?啊,那个,能听得到吗,税金小偷们?”      所有人都怔忡了一下,旋即不约而同地向墙角的扩音器看去。      “不管是什么伊东派还是蛋黄酱派、好丽友派,向所有的税金小偷们宣告——马上离开所在地,追上局长近藤勋所乘坐的列车,再磨磨蹭蹭的话你们老大可就要被一车死基佬爆.菊了哦,最后掉脑袋也说不定哦。这可是命令,违反的家伙将被视为武士道精神高等水平考试不及格,一律切腹论处——”   一口气讲完了一大堆话,坂田银时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无线电,微微喘了口气。      未曾想,对面几乎是立刻传来了不客气的回音:“胡说八道,少扯淡了,你小子谁啊?!”      “你这小子才是,对谁这么说话啊。”一听到对方算得上是挑衅的口气,坂田银时马上精神抖擞地重新拿起了无线电凑到嘴边,“问我是谁?我是真选组鬼之副长土方十四郎啊你个蠢货!”   大声地爆出最后激烈的一句自陈,坂田银时砰地将无线电甩回原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银桑……”   志村新八用打量陌生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翕动了一下嘴唇。      “跟花子一样,我也已经看腻了这幅无能的表情了。”   街边零碎灯光落进绯红的眼珠,坂田银时抬手抓了抓脑后四下胡乱支棱着的银色卷毛,鲜见平静地低声说道,“正好,真选组消失的话你也跟着一起消失就行了,本大爷勉为其难的送你一程,顺带着给你挖个坟吧,不用谢。”      听到他的话差点一口呛住,土方十四郎一脸惊恐地连连摇头,拼命缩向边角,“开什么玩笑!我、我才不要……”      玖木绫斜了他一眼,稍稍松弛了油门,腾出一只手攫紧了他的衣领,“——这句话啊,才不是跟你说的——对吧爸爸。”   坂田银时嘴角一勾,转过手臂就抓起了坐在身边的神乐。      两人眼也不眨,同时一挥手——   神乐被被从后座扔到副驾驶席取代了原本他的位置,而土方十四郎则被玖木绫大力一扯,脸朝下从副驾驶席栽进了后座。      “喂,听得见吗混蛋?!”   将他像只小鸡一样地提了起来,坂田银时指骨发狠向内一收死死捏住对方领口,垂头从喉咙深处一字一句挤出音节,“少擅自玩消失啊我说!你这薄情的负心人外加始乱终弃的陈世美,让花子一个人孤独的留在这里,还独自拉扯着流鼻涕的五岁小鬼,她未来的最低生活保障金要怎么办?!”      玖木绫差点手一抖撞出护栏把车开下高架桥,她连忙掰回脱手的方向盘,虚弱地吐槽道,“……哪有什么流鼻涕的五岁小鬼,你调错频道了,爸爸。”      “都一样啦——”   坂田银时头也没抬,双眼绞着对方狼狈颤抖的脸,步步紧逼,“你是那种会拜托别人的人吗?你是那种把挚爱的真选组丢给别人自己魂飞魄散的人吗?要死的话,也要守护着重要的东西,挥着剑去死——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吧!”      “……”   柔顺的黑色刘海垂下阴翳,黯淡了土方十四郎此时的表情。他低着头缄口不语,默然地过了半晌,突然翕动了一下紧闭的嘴唇,“……快没办法呼吸了。”   他一手搭上对方扣在脖颈前的小臂甩开,继而音调陡然上扬,大力拎起坂田银时的后领一把抡上车后窗,“都说了我快没办法呼吸了——!”      用小拇指挖了挖被震得发疼的右耳,玖木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什么嘛,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会耍大牌让我们多付出场费呢,副长。”    ☆、确认055.      窗外路灯倒退浓缩成稍纵即逝的光点,勾亮了他侧脸挺拓削利的轮廓。   玖木绫从后视镜撇去一眼,眼角的余光融化在香烟烧灼凝集的烟幕之中,灰沉的黯淡模糊了表情。      “喂……银桑!阿绫小姐!快看前面!”   远处地平线逐渐显露的,是无数辆成对闪烁着猩红尾灯的轿车在微茫夜色里颠簸着,志村新八的瞳孔剧烈收缩,抬起手指着横亘过高速公路上头与之并驾齐驱的铁路高桥——前方不知名的车队显然在追逐着上面呼啸而过的列车。      “那个就是菊长回娘家坐的火车吧……大概。”   不动声色地熨平皱起的眉角,玖木绫微眯起眼踩下油门,随着与那些来路不明的白色轿车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直盯着前方的眸底不期然浮上一层波折动荡的光。   透过对方的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每辆车内都坐着两到三个身着便服、腰间佩刀的武士,面上的神色肃杀。      稍微跟现在的情况结合起来,联想一下就能明白了啊……那群人应该是鬼兵队的攘夷志士没错了。   总有种不妙的预感在心里翻腾,玖木绫没来由地想起了数月前伊东鸭太郎对她的称呼——“作为卧底潜入真选组的、鬼兵队分队长绫绡。”   既然这些都是河上万齐刻意传达给伊东的,那么想必这种时候,鬼兵队内部也被灌输了相同的信息吧。      大概是为了断她的后路吧……刻意把她在真选组的身份变得敏.感而可疑,想让她就此袖手旁观,阻止她成为破坏这桩精心策划的阴谋的变数?   ……怎么可能,太天真了。   转头看了看沉浸尼古丁的麻痹里一言不发的土方十四郎,然后将目光移到一边交叠着十指时不时望向桥上火车的坂田银时身上。      她稳住方向盘,探出半个身子再次观察对面的局势,“这样好了,爸爸你来开车先走,我去抢一辆前面的桑塔纳监听那群家伙的动向。”      坂田银时挑起半边银色的眉毛,此起彼伏的车灯在脸上印下光斑,“那群都是鬼兵队的增援吧——估计是真选组内部的叛徒找来的,花子你穿着税金小偷们的制服就这么扑上去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上头有人,可以走后门。”   驾驶着警车贴近车流末尾的一辆白色轿车,玖木绫将油门和方向盘一侧交由坂田银时控制,伸手出去扣着车门边框一脚蹬开后玻璃,顶住呼啦灌入的狂风一跃而起,准确在踏在鬼兵队攘夷志士的车前盖上。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刺耳的唰啦一声异响崩开,腰侧的武士刀在月光浸泡下折出冷光铮然出鞘,深深钉进金属壳盖里。   玖木绫单膝半触,手握刀柄稳定身形保持平衡,略微抬起眼平视前方。      “你、你是谁……!”   车内的武大郎*惊恐地瞪着从天而降的来人,对方和善温良的眉眼一瞬间分外眼熟,可是周身凛冽至冰点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却让他否定了这一想法,被那双微弯起来的亮黑眸子直睨得脊背发麻,手一抖差点握不住方向盘,赶紧结结巴巴地出声喝问道。      “鬼兵队卍字分队长,绫绡。”   对方伸出空闲的一只手扯了扯制服领口,瞳仁周侧渗出一圈不耐的情绪,嘴角却还是柔软地半翘着,声音温和湿润,“停车开门,我是矮杉大人派来检查工作的。”      弯月银丝连缀着枝桠与树梶的间隙,偶尔漏出一撇经过繁枝茂叶过滤后浑浊不清的杂光。   铁轨铺陈在膏荒枯荣的草野,行驶其上的火车轮轴吱呀嗡鸣。不知道车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车内夜灯毫无规律地闪动了几串噪点,便彻底陷入了一片沉默的黑暗。      就着黯淡的月色可以勉强辨出,有几节车厢脱离了车头的牵引,逐渐减缓速度落后拉开了距离。   一连串子弹不要钱似的打在车身,钻入扯皮震出噼里啪啦的脆响,与车灯爆裂、轮胎磨损的狼狈噪声交织成混乱的夜幕。      居然还出动了载着重机枪的直升机……晋助他这是怎么了,突然中了□吗?!   远眺到坂田银时驾驶着警车赶到了脱节的火车边,却被等候在空中的直升机轰炸得东窜西逃,玖木绫右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用指腹揉起抽痛的眉心,自言自语道,“……副长和爸爸他们真的没问题么,前面的情况怎么看都不太妙啊。”      “你在说啥,队长?”   双手专心致志开着车的武大郎被分散了一缕注意力,慢吞吞地扭头看她。      “没什么。”   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玖木绫交叠起双腿,指节故作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安全带细薄的边缘,“我说你好歹有点身为被审查对象的自觉吧,先向领导汇报一下现在的情况。”      “哦哦……好的。对不起,我、我是第一次所以有点紧张……”   武大郎赧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又苦恼地挠起了头,“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不小心就吊车尾了,前面发生了什么根本就看不到嘛……从小就是这样,松弟弟还总是嘲笑我矮胖又腿短QAQ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懊丧的语声顿了顿,瞟见玖木绫不豫的脸色,武大郎赶快停止了漫无边际的抱怨,干咳一声赶快切入正题,“虽然看不见,不过我估计万齐大人已经找到了伊东先生吧……说起来,本来高杉大人是想派又子小姐来督战的,可是听说白夜叉也掺了一脚,万齐大人立刻就换下了又子小姐赶过来了。”      “……等等,”   玖木绫心念乍闪,不由自主地一掀眉,“你是说熊吉亲自……不,那个伊东也在?”      被她突然加重的语气吓得愣了一下,武大郎含糊不清地点了下头。      “这下糟了……喂,你停一下车。”      “啊……啊?好、好的……”   虽然对她的指令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还是依言减慢了速度停靠在一边的安全线内。   待到车身驻稳,玖木绫蓦地从副驾驶飞快探手将他扔出了车外,反手扣上门风驰电掣地加速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被汽车尾气呛了几口的武大郎张大了嘴巴抬起手臂,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玖木绫却再没心思管这些有的没的,脚底猛踩到几近脱力,车窗外景物被模糊液化急速向后抽离,惯性使她的脊骨撞上车座,这才惊觉衬衫后背已经浸透了一层薄冷的湿汗。      就算是最保守的估计,伊东带来的本派真选组队员少说也有百余人……如果再加上鬼兵队攘夷志士火器的增援,还有河上万齐与伊东鸭太郎自身以一敌百的战力……这下稍微有点棘手了。      穿梭在壳体爬虫般蛰伏在地表向前簇涌的车流里,半分钟后玖木绫终于看见了一个背着三味线头戴罩式耳机极其拉风地骑着机车的身影——后座上还坐了个米黄短发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与鬼兵队狼狈为奸的伊东先生。   土方十四郎此时已经登上了火车,伊东鸭太郎见状也跳下机车,扯着唇角遽然拔刀迎了上去,金石相击的碰撞声刹那飞溅。      “嗯……白夜叉。”   将注意力挪到卡在车厢之间拼命把着方向盘的坂田银时,河上万齐隐匿在墨镜下的眼角微微上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将机车车头一掰就径直向对方冲去。      月华淌过车身流畅线条瞬间光影激闪,机车刚跃至半空即将落下,从旁侧车流中突然冲出一辆轿车,哐地与机车相撞,金属擦蹭出火星乍然引燃了漏裂的油箱!      被猝不及防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坂田银时眼睁睁地看着轿车驾驶席里有个人影被甩了出来,与从机车上倾斜跌落的河上万齐一起滚下了铁轨边的陡坡。   猩红瞳孔倏地紧缩成针芒:   “花子——!”      听到了异样响动的土方十四郎堪堪挡下夙敌的一击,扭头一看便捕捉到这一幕,刚打算刺出的一刀生生一滞——   随后他一咬牙敏捷退后,手腕在空中转移趋势,利刃变幻了另一种路线朝对方砍去。      与此同时,玖木绫趴在低处湿黏的土地上,觉得四肢百骸都疼得绞成了一团。鼻尖嗅到似有若无的淡薄血腥味,她轻而易举地将其和膝盖上火辣辣的刺痛联系了起来。急促地喘着气,肺叶高频率翕动扇合,浑浊的视野里可以依稀看到不远处的河上万齐以琴撑地,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她灰头土脸地拿手掌支着地面固定住身体,摇摇晃晃撑着膝盖一寸一寸爬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已经警惕地抬手搭上了腰间佩刀。      掸下袖间浮尘,河上万齐微旋身体直面着她,分外坦率地首先开口道,“好久不见,绫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我们还见过一面——那时候你貌似想要杀了我。”   玖木绫翻了个白眼,攥着刀把的指间稍稍发力,将刀刃提起半寸,“刚才是打算单枪匹马去挑衅白夜叉吗……熊吉你为什么放弃治疗。”      对她讥诮的语调不置可否,河上万齐若有所思地用指背擦过眉骨,视线力透深色墨镜直刺了过来,“你灵魂的节奏,终于像以往那样再一次变得令人愉悦起来了。”   停顿了半秒,他放下手,喃喃着又道,“不……比起过去,现在你的旋律里又多了些不明所以的东西……那是什么?”      “……啧。”   拭去颊边粘稠的汗液,玖木绫随手将刀鞘一扔,双手合握住刀柄歪了歪头,“我说,与其在这里没来由的胡乱猜测,不如亲自来探索答案吧。”    ☆、确认056.   牙关紧咬到崩出血锈味,眼底深处划过一撇无焦距的亮光,玖木绫刀尖上挑微抬继而斜劈而下,伴着飒飒风响直捣对方防御薄弱的肩胛——   肉眼只来得及捕捉到虚浊的残影,河上万齐再没时间做出抵挡的举措,只得硬是生捱下这一刀,旋即神色不动,转手挥刀,错开她横斩而来的刀锋径直沿着她刃线一路滑下,想要趁她收势未尽袭击暴.露在眼前毫无防备的腰腹。      早已凭借多年来战场上磨砺出的敏锐嗅觉猜测到对方下一步动作的可能,玖木绫当机立断抽刀回防,中心侧斜单手撑地动作迅捷地避开攻击,然后另一只手熟练地就势挥刀而来,精准挑断了对方右腿腿腹的肌腱脉络。      “……真是久违了。”   猝然而至的疼痛感还未能完全体味,便已经转为了对右脚足踝失去控制权的麻痹感。面上的薄汗蒸发带来凉意,河上万齐目光稳定地盯住她,将身体的中心转移到左腿上,嘴角忽地意味不明地勾了起来,露出一个转瞬即逝难以捉摸的短暂笑意。   “不错的旋律,极富节奏感,音准和节拍都拿捏得十分到位。”他兀自称赞道。但接下来,表情却突然变了样,声线也没来由地沉了几度,“……可是从演奏开始到现在,那恼人的杂音一直都在嗡嗡作响啊……”      “那还真是抱歉。”   没什么诚意地耸肩,玖木绫支在地面的滴血刀尖一转,激起半圈湿热的尘土,“我没心情听你普及音乐基础知识沟通同志感情,熊吉。现在我的身份不是见鬼队的卍字分队长,只是真选组的一名小侍从罢了——别忘了,我们是敌人。”   话音未落,随着瞳仁骤然泛起削利的微寒,她一个快步疾遽移动到他身旁,下一秒武士刀毫不留情面地就从正前方招呼了过去。      缀着锐光的刀尖直刺心口,河上万齐却依旧笔直地站立在原地,断了筋肉的单腿微弯,一派气定神闲。   不出他所料的是——就当玖木绫的刀即将穿透皮肉扎入瓣膜制止心跳时,原本挺直向前的轨迹忽而一折,刺破了肋骨中下方无关痛痒的非致命处。      “果然……”河上万齐低声说了半句后语音戛然而止,他屏住吐息让自然收缩的骨缝卡住了她的武士刀,在她皱紧眉头放弃了将其拔回的可能并打算抽身后退之前,将手中锋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刀口游移着寻找跳动的脉搏,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带着遗憾的口吻继续说道,“你旋律里的这些杂音,就是‘念旧’和‘善意’吧……诸如此类的、和鬼兵队完全不相匹配的东西。”      “……要你管。”   颈间传来近似于麻木的刺痛,不用想也知道被拉出了一线细密血珠。玖木绫识时务地垂下双手不再做出任何并不友善的举动,任由他动了动耷拉在身侧的左手将肋骨中插着的刀拔了出来,溅起的血点大多数黏到遍布着干涸血迹的刀身,却也落了几处在她脸颊。   只在刀拔.出的那一瞬间轻微皱了一下眉头,河上万齐将她的刀扔到一边,完成这套举动的同时也没有放松对玖木绫颈动脉上刀刃的掌控,警惕防备得完全抓不到破绽。      玖木绫眸光一闪,五指抻直一个手刀劈上他握刀的手腕,成功让他五指微微松弛了半秒——仅仅是这半秒钟的时间,她已经偏头脱离了他所能掌握的范围,接着立刻勾拳将他逼退几步拉远距离,抬腿猛地一记正踢蹬上他胸口。      在他吃痛呻.吟了一声略弓起身子的刹那光景,玖木绫已经迅速弯腰捡起了自己的那把已经残破豁口的武士刀。   即使是处在微妙的劣势,隔着墨镜的眼神依旧沉着而冷定,河上万齐果决地松开了抓住刀柄的指节,转而稍稍发力抽出挂在背后的三味线——      糟了,忘了这家伙还有这一招……   从三味线琴码处延展的坚韧琴弦缠裹住她意欲冲来的步伐,不等她始料未及地匆忙稳住前倾的中心,又有一根琴弦加紧勒住了她的脚腕。   皮肤被锋利的弦割裂,血液汩汩溢出。琴弦切断皮肉深入绞住骨骼关节,她彻底失去了平衡,极端狼狈地向前扑倒在地上,额头磕碰到一块凸起的裸石,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花子……!”   坂田银时总算姗姗来迟,循着打斗声和交谈声赶到面前,注意到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玖木绫,他霍地一阵怔忡,狠狠扬起眉毛即刻杀气暴涨,“你……喂,我说那边戴着死蠢耳机的那个,是你杀了花子吗?”      “……”   没给河上万齐回答的机会,他的木刀已经伴随着凌厉的怒意急速劈斩而来!      反应飞快地调转身形堪堪躲开攻击,河上万齐紧绷着断裂的小腿肌肉,若有所思地出声道,“白夜叉,真是不容小觑的可怕实力啊。你就是那个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吗。”      他本已不吝惜说出心中极高的赞誉和评价,可惜对方似乎根本就毫不领情,手下多变难测的攻势未曾减弱半分,口上还干脆地回敬了他,“关你啥事,想知道高清无.码的详细情节的话先交三百日元。”      挥刀抵挡,迈步闪避,河上万齐的反应速度渐渐落后于对方精纯高超的刀技,他想了想,又一次拿起三味线。   坂田银时俯低身子向对方冲去,却不料后者根本无意直接迎击,反而向前跃起从他头顶轻快跳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四肢就被死死绞住,他牙关一合回头看去,发现数根细细的银丝折射皎白月光,将视网膜分割成无规律的明昧色块。   他尝试着挣扎,可一动弹周身就是撕裂般的生疼。   “你这家伙……”      “想救绫绡?已经来不及了。……想救同伴?你认为他们有可能幸存吗。”   河上万齐摇了摇头,神态叵测而探不到底,“别说他们早就被鬼兵队和真选组叛党的数百人包围——半分钟以后,在火车的必经之路上,还有一个惊喜在等待着他们。”      “……惊喜……?”   高处铁轨上减速运行着的火车已经逐渐远去,坂田银时的眸子凝注了几秒,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随之而来的映在眸底跳跃翻卷的火光。   重物下坠的沉闷响动经久不衰,他拧紧了眉头。      近藤、土方和冲田还有神乐、新八……他们都在那列火车上与敌人战斗着。……然而火车的必经之路,那座横亘在水面上的桥已经在爆炸中坍塌了。      “爸爸……?”   草丛里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呼唤。   玖木绫扶着额头上肿胀的鼓包,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有点茫然地注视着此时的局势。      锐弦紧绷在身上的剧痛让坂田银时的头脑出奇清醒,他随意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撇去一眼,嗤地一扬嘴角,“什么嘛,原来你没死啊花子……”      “那么容易就死掉的话,还要女主角光环做什么。”   不久前刚从暂时的昏厥中醒来,视力还是混沌一团没有完全恢复,玖木绫根本没有看到绑缠在他周身的琴弦,也无暇注意他说话时因疼痛过度传来的明显颤音。   她转了转眼珠,声音有些干涩,“说起来,爸爸,副长呢……?”      不顾身后河上万齐“如果你再挣扎的话,手臂会被切下来”的忠告,坂田银时一面憋足了力气向前猛拉丝弦试图挣脱,一面从喉咙深处挤出回答,“多串君吗?在那边的断桥上……估计快要和火车一起葬身海底了。”    ☆、确认057.   穿着真选组队服的武士和未穿队服的混战成一团,还有都身穿队服的双方在一起纠缠厮杀,夜色微渺空泯,影影绰绰的混乱相搏几乎教人难以辨析。   玖木绫站在夜幕的入口稍作顿足,眺望到断桥瓦砾上冲天腾起的浓烟滚滚,有一节车厢大半悬空,摇摇欲坠。她抿起嘴唇。      透过厚密的烟柱可以清楚看到,大桥断层处还有破损碎裂的砖块零散地落下,注入河面激起淋漓水渍声,似乎拗断了她僵直的思绪,令她顷刻间回过了神。   这个状态的话,一定会有不少生还者……情况还不算太糟。   玖木绫扶住有些昏沉的额迹,定了定心神抬腿打算迈开步子,却突地听到远方传来噼里啪啦的枪声。      抬头远觑过去,盘旋在空中的直升机尾翼因重机枪强大的后座力发出振颤,机舱内翻卷着子弹跃出弹道时擦出的密集火光。   枪口直对着侥幸还贴合在铁轨上的车厢内部,显然是在清理幸存下来的真选组队员。   来不及多想,她孤身一人斜切深入进战场的中央,躲过时不时凌空劈来的滚烫刀锋,用尽了双腿上全部力气才赶在第二波子弹扫射之前来到了桥下。      仰头往空荡荡的车厢一节一节搜寻过去,最终她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场景——   近藤勋扶挟着重伤的伊东鸭太郎跌跌撞撞地向前慢速行进着,土方十四郎板着一张狼狈挂彩的脸却还是紧步跟在后头,脸上照惯例没什么多余表情,玖木绫却莫名觉得他此刻心情不坏。   转眼间那架武装直升机已然找到了目标,驾驶员转动操纵杆猛扑过来,几乎在枪口端向几人、扳机即将被扣下的同时,伊东鸭太郎霍地推开了站在身边的两人。      身体在弹头的冲击下抖如筛糠,内脏被高速旋转的子弹撕扯出空腔,直到土方十四郎破窗而出跳到直升机上一刀破坏了螺旋桨,满身弹孔疮痍的伊东鸭太郎才腿一软,大幅摇晃着仰面跌坐下来。   止不住的鲜血在身下汇积,从汩汩涓流到大张炽艳的猩红一片,他的口中嘶哑急促的抽吸声不断,颈椎无力支撑头部的重量向旁侧歪去,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斜下方垂手而立的玖木绫。      随着生命力流失而渐趋空洞的眼神立即锐利起来,他迅速调转眸光望着满脸震惊的近藤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吐出的只是一串黏稠血沫。   “伊东老师!你……你想说什么?!”   近藤勋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连忙屈膝半蹲下来,将耳廓凑到他唇边。      伊东鸭太郎艰难地再次开了口,晦涩的目光却始终牢牢绞住她。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      同一时刻,乱七八糟地大敞车门停放着的真选组警车内,无线电传来了混着滋滋电流声的嘈杂声音,扩大了无数倍的伊东鸭太郎的声线此起彼伏在旷野响起。   她总算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好似体温被骤然抽离一般手脚冰冷,令人绝望的疲软和无力席涌而来,将她彻头彻尾全然吞没。      近藤勋脸色微变,探手进裤袋里摸出了一个哑黑色的物件。   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她恰好能听见近藤勋的自言自语,“糟了,刚才蹲下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把无线电的开关碰开了……”      ···   ···      一场动乱以伊东鸭太郎一方的全盘失败而潦草告终。      甫一踏入真选组,玖木绫便被不计其数的昔日同伴们极不友善的冰寒视线锁定住,无所遁形的刺痛感如芒在背地扎在周身。   有些人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嫌恶地扭过头去,更多的人仇视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拷穿,还有极少数已经按捺不住地用手按上了腰间悬挂着的刀鞘。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将心中的愤怒与憎恨付诸行动,是因为局长和副长仍未下达正式的命令吧。   但是近乎于所有人都已经通过车载的警用无线电听到了伊东的亲口指证——   “她是攘夷志士绫绡,鬼兵队派来的卧底。”      给予伊东这样的误导,想必是晋助的主意吧——到头来他还是赢了。   玖木绫不得不承认,纵使心有不甘,但却无从申辩的感觉很不好受。   有着这样称得上是清晰确凿的控诉,那个曾经说过会相信她的人,恐怕也不再能把这份宝贵的信任延续下去了吧。      以她自身为圆心半径三米内的地方被人唯恐避之不及,她肩扛着被血迹和腥泥驳杂地涂抹的刀背,随着队士们行进的方向孤独地踽踽独行。      奄奄一息重伤不支的伊东鸭太郎被搁置在真选组的室外空场上,深深低垂着头。   ——听说是跌入河中之前被近藤所搭救,醍醐灌顶幡然悔悟,在千钧一发之际帮他们挡下了致命的子弹。      经历过一场恶战浑身几乎都或轻或重的带了伤,但真选组队士们仍旧沉默着,极具默契地自发组成一个圆圈,将他围在了中央。   只是唯独玖木绫被不动声色地隔绝在了人墙外。      土方十四郎手执两把武士刀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丝毫不做顿足地拨开人群,走入圈内将其中一把刀扔了过去。   ——想必是想给伊东一个与武士尊严相合的死法吧。      玖木绫垂下眼帘,不去看近在咫尺的昔日同伴,这时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   她回头看,触目所及是全身浴血的坂田银时显得毫无芥蒂的一双死鱼眼。      对方庞大得惊人的出血量让她一怔,“……你还好吗,爸爸?”      “啊,跟那个神奇耳机君痛快的打了一场,一不小心玩儿脱了。”坂田银时无所谓地摊开手,肩上皮肉翻绽的狰狞伤口因这个动作被撑裂开,他故作坦荡的表情一下子转为龇牙咧嘴。   玖木绫默然半秒,“……都一大把年纪了,多喝点脑黄金吧你。”      “……不说这个了,花子。那家伙——”他指了指正利落挥刀极速斩向伊东的土方十四郎,“说让你去审讯室喝杯茶。”      ···   ···      “姓名。”   栗发红眼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屈起食指,叩击牛皮纸档案袋发出令人鼓膜发痒的闷音。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天,冲田总悟又是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      长时间的不见天日让玖木绫的大脑有些微恍惚。她还依稀记得这个审讯室,当初她错以为自己被卷入了什么奇怪的事件,误打误撞来到真选组找人民警察寻求帮助,结果阴差阳错地碰到了那个弄丢手铐钥匙的白痴警察,还和他在这个四面铁壁的冷冰冰的地方呆了大半夜。   现在她又被困在了这里,缚住双手的手铐也和那天如出一辙,那个白痴警察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问你姓名,小姐。”   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她回应的冲田总悟再次出声,重新问了一遍。      “……绫绡。没有姓氏。”   机械地动动嘴唇,玖木绫牵动干涩喑哑的声带,说出几日来重复了多次的回答。      “身份。”   “……”   “身、份。”   “……真选组副长的侍从。”      “没问你这个。”少年微微眯起眼,盯住她似有不耐,“你在鬼兵队的身份。”      “……卍字分队长。”      “来真选组的目的。……卧底?”   又是这个让人百口莫辩的问题,玖木绫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不。我从来没有做过对副……对真选组不利的事,我发誓。”      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少年放下指间的纸袋,露出摆明了不相信的眼光。   他站起身来,在推门而出之前轻飘飘地撂下了一句“今天的审问就到这里好了”,还稍淡瞥了她一眼。      习以为常地长长出了口气,玖木绫转了转被手铐拴在铁制把手上的红肿手腕,恹恹闭目。   门口毫无征兆地响起门闩转动的咔哒一声。      “……有什么问题忘记问了吗,冲田队……”   有些嘲讽地扯起半边嘴角,她不徐不缓地挑开了发沉的眼皮,却不期然地对上一双青蓝色的眼睛,剩下的几个音节便死死卡在了喉咙深处。      别开视线不去看她,土方十四郎拿起桌上的审讯卷宗,一边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一边起声说道,“鉴于你的供词,近藤老大已经做出了对你的处罚决定……绫绡。”   玖木绫挑眉。      “撤销职务,逐出真选组。”   他伸手进衣袋里掏了掏,隔空将一串钥匙抛了过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敌人了。”      玖木绫缄默着点点头,接住钥匙动作麻利地插.入锁孔,解开手铐。   扶着座椅边缘勉强站了起来,她舒活着腿部长久蜷缩造成的凝滞与僵冷,想起什么一般抬头悉心地叮嘱道,“我说,以后我不在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土方十四郎愣了一下,“……知道了。”   “刀要用心保养,记住千万别再把钥匙弄丢啦。”   “……知道了。”   “别忘了冬天多穿衣,夏天多刷牙……还有别随便捡地上的垃圾吃啊,副长。”   “……吵死了你,赶紧滚吧。”      “啊,这样吗……那么一直以来谢谢你的照顾啦。”   玖木绫有点吃力地迈步向审讯室大开的前门走去,心脏鼓动带来的负荷一下比一下更加沉重,犹如重锤擂鼓,“虽然抽烟喝酒还爱闹脾气,不过意外的是个靠得住的人啊,副长你。”   说不清盘绕在心头的是种什么滋味,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胞都叫嚣着宣告不想离开,可她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留下来。      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没有丝毫偏差的精准无误。她早该想到。   ——他站在阳光下,她走回阴翳里。      经过他身边即将踏出门外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喃喃道,“所以说,我大概对你……”      来不及细致地忖度她说了一半的话意味着什么,因为行动已经比思想抢先了半拍——   五指以掌控般的力道陷入发丝扣住她的后脑,另一手抓住肩头旋身压上墙壁,紊乱的呼吸声中他低下头吻住她。   数秒后他眉头一紧,“该死,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浮空的理智回到早已蓝屏死机的大脑,他稍稍后退停了半秒。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手撑住墙壁,嘴唇又一次覆了上来。      “喂——你刚才说,对我什么……?”    ☆、确认058.   “喂,去给我把刀磨了,今天还要去巡街。”   拔出刀刃一瞧,遍布其上的坑洼凹痕就让土方十四郎眉结猛拧,头也不回就随手习惯性地将刀往屋内角落里一抛,顺口命令道。   良久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转过视线,对着空荡荡的屋角愣了半天,才起身走过去,弯下腰把掉到地上的武士刀捡了起来。      ——忘记了。已经不在这里了啊,那家伙。      那天他失去理智冲动地吻了她,她也踮着脚尖环住他的后颈热烈地回应他,虽然彼此都心知肚明有些无法逆转的事实已成定局。   最后她带走了一把刀,留下了半句话。      混蛋,上次罚抄的局中法度还只写了一半不到吧,真是有够狡猾。   一定要罚她切腹谢罪——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他吸了口烟吐出几个烟圈,蹲下来打开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抽屉,翻出磨刀石来。      ——对面支起的窗栏里,山崎监察正埋着头奋笔疾书。      【昨晚从副长那里领到了新任务,说什么要建立鬼兵队的完整档案储备,要我去潜入调查。   提起鬼兵队……突然就想起一个人——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可惜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   “见到阿绫小姐的话,需要帮你问个好吗,副长?”我这么问了副长,结果被一脚踹出了门。】      写到这里住了笔,细软的毛笔尖在徐徐晨风中逐渐风干,凝结出杂黑的硬块。   山崎退揉了揉手腕,看了看宣纸上洇开的半湿墨迹,回想起副长威风凛凛的那一脚,感到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痛。   笔尖蘸了点墨汁,他换了一页继续写下去:      【阿绫小姐走的时候我还躺在医院里,后来听那群愚蠢的猪队友说,当时濒死的伊东参谋指认她是鬼兵队派来的卧底。后来得知她只是被近藤局长撤职驱逐处理,大家还都很愤怒,认为这样轻微的处罚根本还远远不够。   所以说真的会有人相信啊,卧底这种事……   如果所有鬼兵队的攘夷志士们都像阿绫小姐这样对真选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早就建成了。】      他一手支着脸咬住笔杆,脸上浮出些许无奈的表情:      【一不小心歪楼了这么多……总之今天也要努力的做好潜入调查的工作!就算可能遇到阿绫小姐也决不退缩!   我已经用假名顺利通过了在正常脑回路范围内的入队考试,并且联络上了负责接待新晋有志青年的攘夷志士武大郎,待会儿就到了熟悉鬼兵队内部运作的时候了。   红豆包之神!赐予我满血满魔的青铜战甲!   ——德!玛!西!亚!】      放下笔将日志庄重地合上,放入栓有密码锁的储物箱,山崎退换上便服,笔直地踏上了征程。      ···   ···      “你的任务是给大人们准备茶水。”   在颠簸飘摇的船舱内,武大郎扶着栏杆,声嘶力竭地试图让自己的语声盖过浊浪拍打的响动。   他指指一扇紫金色调半开的门,“那里——来岛又子小姐的房间。又子小姐的杯子是那个印着高杉大人兜裆布图案的。”   语毕,食指往左挪了几度,“那儿住的是武市变平太先生,对面是河上万齐大人。武市先生的杯子是□萝莉的形状。万齐大人不用杯子,据说他是用耳机装水喝,所以送茶时带着茶壶去就可以了。”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察觉到对方投来询问的眼神,山崎退忙不迭点点头示意明白。      武大郎欣慰地看着他,好言又道,“高杉大人的房间在最尽头,平时尽量不要去打扰他,打扰他他也不会理你的。如果有要紧的急事必须通报,就敲门小声说一句‘您订的增高鞋垫’。”      “我明白了。”   山崎退满口答应下来,暗中已经做好了借着端茶送水的名义趁机攀谈、旁敲侧击窃取鬼兵队重要情报的完备计划。      “那么就拜托你了。在大人们面前混个脸熟,你的职业前景很光明,我看好你哦。”   武大郎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扭身正欲离开,却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欲言又止,“有件事……我还是先提醒你比较好。那边那两扇漆成黑色的门——”他朝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压低下来,“最好不要碰。”      山崎退明显露出迟钝的讷讷表情,追问道,“……诶!为什么?”      武大郎的音量放得更轻,面色神秘,“那里是卍字特别分队长和井字特别分队长的房间。据说那两位大人原本掌管当初攘夷时期就追随高杉大人的直属小队,专门负责对天人和幕府败类的暗杀……如果不小心看到了他们的真面目,会被骗去加入传.销组织的……”      ……这两件事完全没有关系好吧!话说你们鬼兵队的性质也跟传.销组织差不多了吧!!   山崎退咽下涌到嘴边的澎湃吐槽欲,没什么诚意地向对方道了个谢,就开始着手准备自己为期一天的工作。      ……   半小时后,他端着一杯茶敲响了第一扇门——   “阿绫小姐,我来给你送水啦!”      “早就说过了吧,来烦我的话就杀了哦。”   随着黑漆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浓重得快要具现化的杀气扑面而来,山崎退看着面前面带微笑拔刀出鞘的黑发男人,手里一个不稳差点打破茶杯。      “对、对不起清见大人!我马上离开!”山崎退手忙脚乱地稳住洒出了几滴茶液的杯子,赶紧低头鞠了一躬,转头就跑。      “等等,你这张脸……好像有点眼熟。”对方提着衣领把他扯回来,歪着头眯了眯清润的双眼,上上下下不放过一丝死角地打量着他。   对方的身上散发出极其危险的灰色威压,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吵什么。”   一把带着深刻倦意和浅淡鼻音的声线从身后传来,山崎退惊恐回头,穿着短制和服的玖木绫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阒黑得看不见一丝回光的瞳孔在接触到他的一刹那明显收缩了一下。      她扶住门框的手紧了两秒复又若无其事地松开,声线平直不带感情起伏地凉声开口,“啊,哥哥。这个人是——”      一瞬间,山崎退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脑海中飞速掠过了身份暴露后的种种对策。      “这个人是来送我叫的茶水的。喂,你快把茶端过来,待会儿就凉了。”玖木绫流畅自然地说罢,脚尖一旋走回了屋内,留下了大敞着的房门。      眼珠无机质地向对面转了转,清见忽地勾起嘴角,松手放开了山崎退的衣领。   大门砰地在眼前阖上,山崎退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另一头冲去。      “来这里搜集鬼兵队的情报吗,山崎监察?”   坐在书案前单手撑着下颌,玖木绫斜眼睨着他,没了往昔笑意的唇角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都、都是副长的主意啦,说是要搞好鬼兵队内部情报建设系统,提升行政管理水平加强廉政建设什么的……”   信口胡诌了几句,山崎退看着对方听到自己口中某个称呼时眸中剧烈闪过的若干情绪,赶快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本来想给阿绫小姐你带几壶屯所特制的冬酒的——但是来的太匆忙,就……”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出声打断了他,“你的情报过时了吧山崎监察。没关系,我已经不喝酒了。”      “……哈?”无法把眼前一副烟酒不沾洁身自好的模样同昔日酒不离手的她联系到一起,山崎退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喝多了会醉啊,智商欠费了吧你。”玖木绫耸耸肩,回答得理所当然。   因为喝多了会醉。   ……因为喝醉了会哭。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当初跟随鬼兵队南征北伐,就算是再怎样无法承受的压力和阴霾她都能咬着牙忍下来,那时喜欢喝酒就是为了能尽快喝醉,喝醉了就什么也记不得。   然而现在每每当她喝得双颊通红的时候,眼前总是会出现一些光怪陆离的图案。那些图案走马灯似的不停转动,拼凑出无数熟悉的过往剪影在眼前来回闪晃,提醒着不让她忘却她曾经也有过一段属于自己的、真正有所追随的时光。      那是证明她亲手触摸到‘活着’的质感、找寻到灵魂中缺失的那一块的凭据。   ——尽管一切都建立在虚假构建的表象之上,她也无法忘却在她失去所拥有的全部无枝可依的时候,有个人给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信任和依靠。   还记得当初朝他伸出手去时,是怎样的义无反顾。      她不后悔,亦不认为该去憎恨谁,只是觉得有些无法排解的难过。   毕竟掀开虚伪表皮露出血淋淋的骨骸和脊髓,她和他,其实本来走的就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      “你去忙你的工作吧,山崎监察。”   说完便是一阵难堪的沉默,她看着对方依言起身走到门边,一直徘徊在嘴边的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等一下。我说……他还好吗。”    ☆、确认059.   “这家伙谁啊。”   独自一人在部屋内左擦擦右洗洗,整理到一半就被迫中止然后跑到这里,土方十四郎莫名其妙地看着屋里坐在武道场墙边嚼着口香糖满脸酷帅狂霸拽的墨镜小哥,觉得额角隐约抽痛。      “佐佐木铁之助,幕府重臣中精英辈出的、名门佐佐木家的少爷。因为只有他是个不入流的混混无法管教,就送到我们这儿来了。”   近藤勋跳动的眼角明确诉说着无可奈何,他又向屋内墙根处瞥去一眼,双手环胸深深叹了口气。      一边的冲田总悟脸上毫无表情,淡瞥过武道场内那双不合时宜的墨镜,“啊,这么说来,其实就是个被死要面子的父母抛弃的废柴富二代李天一对吧——还真是不懂什么叫做装逼遭雷劈。”      “真选组可不是托儿所少管所培智学院那种地方啊,近藤老大。”   土方十四郎偏回头来,看着旁侧近藤勋眉头紧锁的脸,语气有些不满,“就算要扔包袱,交给同是警察的所谓精英见回组不是更好吗?”      冲田总悟挑起眼梢,绯红凝彻的瞳仁不动声色地转向他,“真选组也不是流浪动物收容站吧土方先生,你之前不是还捡回来过一个无处可去的女攘夷志士卧底嘛。”   “……”   土方十四郎神色一僵,薄削的唇角牵动了一下,始终没能象以往那样抛出话来回敬对方。      “说起这个……”   习惯于息事宁人的近藤勋赶快摆了摆手打起圆场,脑中忽而灵机一动,左手握拳啪地敲在摊开的右掌上,“对了十四,你前几天不是还抱怨过公务繁重吗……我看也是时候重新给你配个侍从了。”      “……哈啊?”   对方的突发奇想显而易见跳脱出了土方十四郎的预料,他怔愣半秒不自在地转移视线,同时开口明确地否决,“……本来就没有吧,那种职位。”      “既然已经开过先例了,再来一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咧嘴十分看得开地爽朗笑着,近藤勋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况且在十四你的身边,就算是这种无药可救的家伙——”   他抬手一指斜对角含糊不清地念着RAP的佐佐木铁之助,“也或多或少能学到一点武士道的精髓吧。——总而言之,就麻烦你多费心啦。”      ……   ——尽管当时为了宽慰对方而着重了刻意褒扬,但是实则近藤勋的内心里对于‘将佐佐木铁之助改造成三观端正健康向上的五好青年’这种事……还是相当缺乏信心的。   所以当数日后的一个傍晚,他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工作回到屯所,没有一丝心理准备地看到跟在土方十四郎身后鞍前马后点头哈腰的土肥圆身影后,明显地露出了‘一定是我走进屯所的姿势不对’的表情。      还记得几天前他第一次看到佐佐木铁之助——那时他还是个倒扣着Cap帽墨镜长在身上、嘴里嚷嚷着不着调的鸟语、满身都是城乡结合部洗剪吹气质的杀马特,现在却已经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张带着点婴儿肥的娃娃脸,俨然一副红旗下长大根正苗红的模样。   短短一个礼拜的工夫,这家伙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决定要去寻找秘宝成为海贼王了吗?      察觉到他惊恐的视线,土方十四郎回头随意吩咐了一句,“去给我买包烟来——不是中南蛋海也不是芙蓉蛋王,要蛋宝路。”   “是、是!保证完成任务!副长!”   佐佐木铁之助赶紧憋足了气使劲一个深鞠躬,然后忙不迭脚后跟点地转身迅速向屯所内的香烟贩售机以百米接力的速度飞快地冲去。      “我说十四……”   近藤勋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对着远去的背影梗起脖子,“你对那家伙做了什么……”      “啊,你说阿铁吗。其实也没什么。”   用无所谓的表情回答了对方的话,土方十四郎从烟盒里叩出最后一根烟衔到口中,语调惯常般地云淡风轻,“只是不小心教训了一下他那个看起来像个嗑药过度死基佬的精英大哥而已。”      近藤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慌忙向前一步凑近他确认道,“他的大哥?……等等,十四你说的该不会是……”      土方十四郎不紧不慢地摸出打火机点燃,听到对方不同寻常的严肃语气才抬起眼来,“嗯,就是那个见回组的局长,佐佐木家的长男异三郎。”      “居居居居居然真的是那个怪物优等生?!”   对方的回答证实了猜测,近藤勋痛苦地抬肘抱住脑袋,“你怎么会和那种麻烦的学霸起冲突……十四?”      “说来话长。”   尼古丁浸染肺叶,土方十四郎长长地吐出循环一周的烟幕,继续说道,“那家伙好像很看不起身为侧室旁系的铁之助,还阴阳怪气的高端黑我们真选组啊,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吧。”      “……果然还是老样子啊你。”   近藤勋苦恼地揉了揉蓬乱的后脑,旋即却颇带纵容般毫无芥蒂地笑了起来——   “算了,结下梁子的话也没办法了,你就是这种样子的家伙吧。”      ……   另一方面,佐佐木铁之助捧着新买到的香烟兴冲冲地奔跑在返程的路上,依稀之间已经远眺到副长部屋里不受风熄摇摆曳动的烛火,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遽然间,他唐突地停下了脚步,警惕地将未拆封的崭新烟盒护在身后,双眼紧张地望向前方。      利落束起马尾的长发在脑后柔软地随风舒卷,绕成藤蔓般纠缠在空中的剪影,迎面走来的人面部轮廓深埋入背光的阴影中,赤红燃烧的暮色在身后浓墨重彩地大喇喇挥洒,强烈的明昧与色差对比让他看不清来人脸上的表情。   可是无端地,他却莫名觉得对方好像并无恶意。      “听说我的职位后继有人了,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没等他鼓足勇气发问,对方已经率先开了口介绍了来意——是女人偏柔的声音,清越中带着点深灰斑斓的喑哑,仿佛潺涓溪流裹挟着沙粒。   她吸了吸鼻子,伴随着一撇不易察觉的后鼻音再度出言, “晚上好,我叫迪迦·超级赛亚·大黄蜂*,大概算得上是你的前辈。”      ——看来不是个坏人。   佐佐木铁之助总算找回了一点安全感,把藏在背后的中南蛋海香烟揣回怀里,开腔吐槽起来,“迪迦?超级赛亚?大黄蜂……那是什么骗小孩的名字啊,以为我没看过《机动战士高达00》吗?!”      “……不,这个名字跟你说的那玩意完全没半毛钱关系。”   对方一手扶住额头,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此番行动的主题,“嗯……看到你这么尽职尽责,我也就能放心的把那家伙交给你啦。”   一句话干干脆脆地收住尾音,她回身,似乎意图离开。      “等一等……!”   没来由地,佐佐木铁之助鬼使神差似的叫住了对方,迟疑着出声问道,“你说的‘那家伙’是指副长吧……你到底是谁?”      “……我得回家补觉了,明天晚上还有要紧事。”   对方没有回过头来,背对着他答非所问,“喂,后辈,记得别告诉他你见过我。”   平静地说完,她身形一闪,倏忽间消失在空茫的夜幕之中。      “喂、喂!!!……就这么走了?这算什么啊……”   前方小路上晚风卷起残叶,佐佐木铁之助拍了拍自己有些发懵的脑袋,似乎在确认刚才的一段对话是不是被鲁○修的Geass操纵后遗留的幻觉。   看着面前的一派晚秋凉景愣了半天,他兀自摇摇头,迈步继续走向远处灯火飘摇的部屋。      “您的香烟买回来了!副长!”   一进门就毕恭毕敬地大声说着,佐佐木铁之助取出新买的香烟,端端正正举在胸前。      坐在书案前批阅公文的黑发男人闻言抬起头,看到他手中的香烟包装盒使劲一抽嘴角,“……都说了要蛋宝路不是中南蛋海,白痴吗你?!”   “对、对不起副长!!”   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为副长造成了困扰,佐佐木铁之助勉强忍住眼底噙涌而出的泪水,擦擦濡湿的眼角转头就跑,“我去再给副长买一包!芙蓉蛋王没错吧——”      “……不,都说了是蛋宝路……”   额角的抽搐频率明显增加了不少,土方十四郎吁了口气摆手说道,“算了,先不用买烟了。有份资料明天晨会可能要用到,你去抽屉里找一下。”      “没问题!”   被一句话叫了回来,佐佐木铁之助捋起袖子,在抽屉前蹲下来,两手埋进杂乱的纸堆中摸索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副长,我在买烟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听起来像是个追求你的电车痴汉。”      “女人?”   眼前有张脸转瞬即逝,土方十四郎手中的毛笔一顿,紧接着蘸了点稀疏墨水又刷刷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顺口问道,“……什么样子的女人。”      “天太暗了,我没看清楚。”佐佐木铁之助认真地回忆了片刻,“……不过她好像自称‘迪迦·超级赛亚·大黄蜂’什么的……不,还是什么‘邓布利多·喜羊羊·小魔仙……?’”      ……   什么迪迦啊乱七八糟的,那家伙又在搞毛鬼。   土方十四郎放下笔,把批完的公务文件叠放到一起,不知抱着什么心情这样想着。   过了这么长时间,果然他仍旧还是觉得雷欧·超级赛亚·霸天虎*比较帅气一点。      ……她都不在了,他还在没意义的斗什么嘴啊。   生着薄茧的颀长指节扣上太阳穴按了按,他短暂地翘起嘴角,打开了一份还没审阅的公文。      “诶,副长……你的文件夹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佐佐木铁之助举着只剩下一个套环的半截锃亮手铐,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   沉默了一下,土方十四郎盯着那块残缺不全的手铐不到半秒,立刻又移开了目光,“……出门右转找个垃圾桶扔掉吧,已经是没用的东西了。”      “为、为什么?缺了一半的话,把那一半找回来重新补上不是还可以接着用吗?”      面对对方听起来很有道理的问题第一次觉得有点无言以对,土方十四郎揉揉眉心,声线听不出什么起伏地回答了他,“……没必要了。那一半的话……大概永远也回不来了。” ☆、确认060.   翌日傍晚。      一地暮色冲刷,玖木绫蹲在门口换掉拖鞋,一手扣住扶手,慢慢地、动作尽量轻缓地推开了拉门,踏进被深秋笼罩的江户城街巷。      她和清见受高杉晋助之命搬回了曾经的居酒屋,为了掩人耳目低调地将招牌拆了下来,封上前门伪装成了普普通通的民居。幸而居酒屋地处将军府附近不远,被划分在见回组的管辖范围内,所以几乎见不到真选组巡街的影子。   之所以选址在此处,也是为了给高杉晋助筹备了多年的计划提供方便。      ——当然,此时此刻也让她省下了不少脚力……至少不用从整日整夜颠簸在河面的船头跑上跑下了。      “新闻联播快开始了,你去哪儿?”   修长挺拓的身形笔直地伫在居酒屋前半米开外的电线杆子下,说话的人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温柔腔调,被切割的月光透过横纵缆线在眼底漫开,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微漠淡光。      “……饭后运动。你有空杵在这儿喝西北风吐二氧化碳加重全球变暖,不如蹲到那边的马路牙子上制止对门婆婆三岁的孙子随地大小便,还算为环保事业做份贡献,哥哥。”   在对方察觉之前溜走的计划失败了,玖木绫心底十分郁闷又暴躁,反应在口头就是没好气的一串嘴炮劈头盖脸地朝着对方喷了过去。      似乎对妹妹最近日趋烦闷的脾气习以为常,清见神态自若地浅浅一撩唇角,语速不急不缓,表情温润宽和,“但是比起小鬼头新陈代谢的产物,我还是更乐意看你的脸,阿绫。”      “……我的脸跟那种肮脏的东西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吗!”   玖木绫扭曲了五官,没表情地凉看了他一眼,移动脚步绕过去,“总而言之,我要去慢跑做减肥瑜伽了,先走一步——你就一个人抱着海绵宝宝公仔看新闻联播吧。”      “阿绫不在的话,就算派大星的身体再温暖也会让我的心彻底凉透哦。”   “………………谁管你。我走了。”      动了动嘴唇一脸木然地回嘴,玖木绫低头理了理挂在腰侧的武士刀,快步向巷口走去。      “私会的对象是野原家的弟弟吧。”   身后一束视线不咸不淡地随着她的脚步投射而来,清见句尾音调上扬的声线撞入鼓膜,“真的不用我帮忙吗,阿绫?”      “不用你管……八年前的烂账而已,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嗯,记得注意安全。”身后那双眸子暗了暗,他却还是维持着平素的语气,“要是你受伤了的话,会干扰到晋助的计划,所以务必小心哦。”      ……又是晋助,一天到晚的晋助晋助,你怎么不去认你的高杉大人做妹妹啊。   简短地回以一句“知道了”,玖木绫扭头钻出了巷口。      路灯彻夜不息,深重的夜露漫漶在玻璃灯罩上,氤氲着朦胧的水汽,让暖黄光晕也模糊起来。灯光柔软,穿过草木枝叶的缝隙落在她的眼睛里。   不知七拐八绕地走了多久,天际线终于连最后一撇暮光也消融的时候,玖木绫来到了一座废弃大楼的脚边。      停下来抬头向上观望了片刻,她抬脚踩着早已残缺不全的水泥楼梯,在一片粉尘扑簌中登上了天台。   清秀少年正背对着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蹲坐在房顶边沿的栏杆上摇晃双腿。高层狂风呼啸,鼓吹着少年宽松的衣襟袖角,有种危险的坠落感。      “你来啦,绫绡姐姐。”   野原新之助*的姿势未曾发生任何改变,头也没回地径自说道。      玖木绫被他叫得头皮发麻,赶紧晃了晃手上前半步,“……你最好有话快说,我早点回家的话说不定还赶得上新闻联播重播。”      “新闻联播吗,我也很喜欢那档超现实主义的科幻类娱乐节目——但我想待会儿你要讲的故事,肯定比新闻联播要精彩很多吧。”   野原毫无预兆地猛然转过身来,跳下栏杆与她面对面相持而立,嘴角讥讽地拉高一道长长的弧线,瞳孔登时凝结了冷锐的芒点,“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杀了姐姐的。”      “……”   早就料到了对方会问出这种麻烦的问题,玖木绫头疼地揉起额角,咽下涌到唇边的一声喟叹,态度生硬地回复道,“事到如今问这种事还有意义吗我说——要是把杀掉的每一个人的死法都牢牢记着,我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猝不及防地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野原的眼眶刹那泛红,额迹青筋突突地暴起,乍然举刀就冲着对方劈砍而去——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推开家门,正对着门口的起居室墙壁上,涂满了姐姐干涸却猩红依旧的鲜血。   姐姐歪着脑袋垂着手,血色尽褪的面容恬静得宛若沉浸在一场甜香的梦境。若不是身后大片大片殷红血液涂抹成狰狞的背景,和贯穿她胸口、将她死死钉在墙上的一柄长刀,他几乎以为她只是浅眠了过去,只要听见他的脚步声,就会像以往那样笑着醒来。      死去的姐姐手里牢牢攫着一片被强行撕扯下来的衣角——那片衣角属于眼前这个人,姐姐曾经最好的朋友。      无边的恨意荆棘般疯狂地扎根在心底抽芽滋长,化为扭曲的恶质蔓藤缠绕而上,将他的心灵包裹得密不透风。   野原双眼通红,疾步向前用上了全身的力道挥出一刀——!      在利刃即将触颈的最后一秒从容抽刀,对方后退一小步轻描淡写地挡下他拼尽全力的一击,继而回手刀尖入鞘,毫无恋战的打算,“喂,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你杀不了我。”   你杀不了我——就像当初的明日香。   想起惨死在自己刀下的儿时旧友,玖木绫只觉得悲哀,但根本没有后悔。      没错,她刚才说了谎。这些她都记得,而且记得比谁都要再清楚不过。      “——哈……我承认,正面交战我杀不了你,所以这次,我也并没有这个打算。”   喘着粗气紧握手中刀把,野原嗤地冷笑了起来,“之前我筹划了蛋黄酱爆炸*但没有伤到你,送你那把使人意志软弱的妖刀村麻纱*也被你转手送给了那个可怜的真选组副长……但这次,你就别想靠运气逃掉了。绫绡。”      “……原来那些事都是你干的啊,不怕上厕所只有调料包吗混蛋。”   回想起之前的情形,玖木绫稍微唏嘘了一下,“说起来那几次还真是我为数不多的好运气呢。喂,有没有兴趣说说这次你打算拿什么对付我?”      对方用另一个问题给了她回答:“你还记得‘天道众’吧。”      玖木绫心里一动,“那个一直和晋助作对的蛋疼组织吗,当然记得。”——高杉晋助的左眼,就是被天道众中的黑夜叉砍伤的。为此,当初的绫绡和清见没少去打击报复。      “我把你今晚会在这里出现的消息,通知了天道众的精英——‘奈落三羽’之一。”   少年的手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一个抓钩,对着她舒展了一个满怀恶意的笑容,“希望你这次还能有足够的运气侥幸逃脱——不,我开玩笑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用抓钩缠住了楼下的承重柱,扯着吊绳身体后倾跳了下去,瞬间消失在眼前。      “……我最近可是幸运E啊,一直在倒霉。”   伸出手去却没来得及抓住他,玖木绫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在原地怔忡数秒,钝钝地放下手,只觉得身心俱疲。   早知道就赶快解决掉野原弟弟,趁早回去居酒屋了——就是自己一开始想得太天真,才陷入到这种麻烦的境地吧。   这下看不成新闻联播了。      刚才那家伙说的是‘奈落三羽’之一……吗。   曾经为了失去一只眼睛的高杉晋助,她和哥哥带着特别行动队连夜奔袭追逐,最终在江户城边一场恶战,用己方队员全军覆没为代价手刃了对方数人,最终以双方各退一步姑且算作平局而告终。   而之后,每每她潜入城内执行高杉晋助的命令,‘奈落三羽’之一的那个名叫骸*的家伙总是会来淌水搅局,几次差点害得她任务失败。      那家伙很棘手啊……这下大概是真的麻烦了。   蹲在墙角撑着下巴正想着,玖木绫的耳朵忽而动了动——刺耳但无比熟悉的警笛声正向她所处的废弃大楼靠近。      难道野原新之助不仅通知了奈落三羽,还顺带着捎上了真选组?!   顿时感到手脚冰凉,玖木绫蜷起身子向边角的阴影里缩了缩,屏住呼吸吊着眼梢向楼下看去。      红蓝两色警灯猝闪,两支色调不一的警用车队从异侧分别驶入,唰啦一声同时停稳。   为首的车门不约而同地齐齐打开,从车上走下黑白两色截然不同的两队警察。      ……真选组和……见回组?   真选组就算了,这关见回组什么事儿啊……   正皱着眉头犹疑着,天台大门突然被砰地一声粗鲁撞开,着装各异的小混混们口中打着唿哨接二连三地鱼贯而入。      被围在中间的显然是个头领,他正拎起一个被捆得像粽子般的人丢在地上,顺带着还往对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哼……看来群众演员都来齐了。”他随意地往楼下针锋相对的两组警察瞥去一眼,嬉笑着抬脚踩上对方浑圆的肚子,脚掌还颇为享受地旋转着来回磨了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着看场因你而起的好戏吧。”      等一等……   那个身上严严实实地捆着麻绳、被踩在脚下却只会哀号的没用家伙……好像穿着很眼熟的制服?   玖木绫定睛一瞧,那张涕泗横流的娃娃脸……   这不是那个顶替了她位置的副长新侍从吗?! ☆、确认061.      屋顶上的混混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你推我搡地涌到了楼顶边缘,争先恐后往下看去。   无数衣袂卷动扑扇挟来一阵溽风,有股汗水的酸臭味钻进鼻尖,玖木绫皱着眉头露出不耐的神色,索性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绕过楼里的把守摸下了楼,找了个视野最佳的地方躲在水泥柱背后拧过脸看向楼下的空场。   月梢自黑魆魆的云层中露了出来,裹带着一点亮光,让她结合着时有时无递到耳边的说话声勉强摸清了下面的局势。      看情况,那个戴着单边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的就是见回组的头目了吧——似乎叫什么佐佐木异三郎,还是那个副长新侍从佐佐木铁之助的哥哥。   似乎,兄弟感情不怎么好的样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向自家队员下达‘不用管人质的死活,立刻全员出击冲进去将攘夷志士们一个不剩地消灭掉’的命令了吧。      听闻局长命令的见回组队员们正欲行动,下一秒便被真选组一个对一个地挡了下来,领头的黑发男人单手扶刀,翘着嘴角不退不让地与对方针锋相对。   “喂,难道你要对弟弟见死不救吗。”   一字一句步步紧逼地问道,他叼着烟略眯起青蓝的眸子,薄利冷光在眼底流动骤闪,不偏不倚直视对方。      玖木绫甩了甩酸软的胳膊,换了条手臂支着脑壳。   ……好久不见了,还是这么冲动又护短嘛,这个人。      闻言见状,佐佐木异三郎枯瘦的脸上显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双眼微垂音调平淡,“不然你打算和恐怖分子交涉用筹码换取人质吗——真是遗憾,我的脑袋可没有你们局长那么廉价。”      别说了,你这是在作死你知道吗……副长的脸色已经黑得快要看不见了。   玖木绫揉了揉眼睛,一方面想尽快从楼下的人群里找到奈落三羽的影子,一方面又不想错过难得的、见到那个人的机会。她几经犹豫踟蹰,最终还是没有挪开目光。      “我早就说过了吧,愚弟那种腐烂的垃圾到最后会腐蚀掉周围的一切。”   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土方十四郎阴沉至极的难看面色,佐佐木铁之助嘴唇微动继续说着,灰浊的瞳仁淡漠不掺情绪,“如果当初照我说的把铁之助尽早处理掉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佐佐木异三郎的音量不大,却字字清晰入耳。   听到大哥的话,佐佐木铁之助表情耸然瞬变,一丝失落的情绪颤巍巍地爬上眼角。踩在身上的脚大力跺了跺,他咕哝着闷哼了一声,将脸埋在了尘土飞扬的地上。      “啊,对了。比起愚弟,你们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抬起骨节嶙峋的右手扶正单边眼镜,佐佐木异三郎吝惜于将视线向人声鼎沸的屋顶偏移一分一毫,不温不火地端正平视前方徐徐提醒道,“让前攘夷志士做侍从不说,还被抓去做了人质引发这种突发事态,让江户居民陷入危险之中,究竟要如何负责呢,真选组。”   说着,他保持着优雅的姿态,风度翩翩地踱步向前。      “我的两个侍从都是前攘夷浪士那还真抱歉啊。”   略低着头自始至终只嘲弄地回了一句话,待到对方走到身侧摩肩擦踵的一刹那土方十四郎突然出手,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精准无误地一把攫住对方衣领,喉咙因极端愤怒而嘶哑发紧,“你这混蛋——把弟弟当做道具吗?想同时消灭两个障碍的是你才对吧。”      “住手!十四!”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与见回组直接的肢体冲突,近藤勋一时慌了手脚,急忙出声喝止道。      “你误会了。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体制内有你们这样的无能者罢了。”   满脸无风无浪平静地说着,佐佐木铁之助后退半步,头一偏挣开了对方的手,“见回组和真选组都只是维护江户和平的齿轮,只不过我们是异常巨大而优秀的齿轮而已。”      怒火在眼中焚烧,土方十四郎搭在腰间的手猛然一紧就要拔出刀来,“哈,你这家伙就一辈子把责任推给别人吧——”      随着一阵浓郁不详的黑色气息劈盖而来,魑魅般飘忽地,他的身后突兀出现了一个窈窕高挑的影子——   来者是个梳着姬发式的少女,直对着他的瞳孔暗红毫无神采,面无表情抽刀就刺。      水泥柱后的玖木绫锁定那个忽然出现的人影,心脏紧缩。      那身衣服是见回组骚包的白色制服。   那张脸……   ‘奈落三羽’——骸。      虽然已经知道了她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为什么是作为见回组的部下?!      没给她多做思考的时间,冲田总悟一刀制止了少女接下来的攻击,凉凉地转眼看她,用警告的口吻说道,“下一次,直接贯穿处女○。”      听到他被系统自动消音的威胁,少女眼底无波地与他对视,声音恬淡找不出起伏,“这次来了个不得了的家伙,我要先解决掉她。”      “……啊,你说那家伙。”冲田总悟抬眼扫视过楼内的某个方向,挂着嘲笑的表情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把生了锈的钝刀罢了。”      ……臭小子,你说谁生锈了啊?!我至少还能再战五百年!   虽然心知肚明自己藏身的地方已经暴.露,玖木绫还是忍不住嘴角使劲一抽。      随着栗发少年和红眼少女的初次交锋,真选组和见回组之间的气氛立即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天台上的混混们唯恐天下不乱地争相吹起口哨,领头的家伙更是索性挑出一把老旧的钝刀来,闪着沉光的寒凉刀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啪啪拍打着铁之助的脸颊。   “上演警察内讧给我们看吗?”他笑嘻嘻地嚷道,“你们可要快点商量出个结果来,不然没准儿我手一滑,这个小协警就没命了。”      糟了——   意识到人质的安危已经受到了威胁,玖木绫想也没想果断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天台极速奔去。      就在她身后的斜下方——   两指夹住口中烟卷在掌心捻灭,土方十四郎背后一片沉郁的雾霾铺开,盯着佐佐木异三郎没有一点变化的脸,倏地举刀。      要赶在自己的那个后辈铁什么助被一刀抹了脖子或者一脚踹下楼顶之前把他救出来,玖木绫也就顾不得放轻脚步避开把守的家伙,行进在最笔直简短的路线遇到敌人时也不停,只在即将错身时一个侧身滑步挥刀将对方砍翻。   眼看来到了三楼楼梯的拐角,一把散发着寒气的武士刀稳稳横到眼前。      “……骸。”玖木绫侧退一小步,抬手按刀。      “今井信女。”   对方咬字清脆,认真地告诉她,“我现在的名字。”      “哦。”   冷淡地回应了一个单音节,玖木绫挑了挑眉,转而叹气扬起刀尖,“咱俩也都不是第一次了,早点开打早结束吧,我还有事儿。”   想要救人质也好,去帮副长的忙也好,看来都要先对付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妹子了。      下一秒,刀身相错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废弃大楼内碎溅开来,玖木绫双手持刀,与今井信女各退了半步。   对方凌厉的力道震得她虎口有些发麻,玖木绫眼见对方抓着刀柄的手也松开又握紧,不由得弯弯唇角笑了一下——信女此时的感觉想必和她自己如出一辙吧。才不是像冲田总悟说的那样,她可是每天都有润滑,离生锈还早得很。      砰——!   不知楼下的战局已经处于怎样的境况,玖木绫竟然听见了一声猛烈的枪响。   血迹斑斑的白衬衫挽到肘上,黑发男人手按右肩以刀拄地,指缝间渗出的湿黏液体触目惊心,连同他紧咬牙关抵御疼痛的神情一同反映在她眼角的余光里。      心一慌顾此失彼就乱了分寸,对方的刀刃没入血肉半毫米才骤然反应过来,玖木绫迅速整理心绪,斜过重心上身侧歪,单手撑地敏捷地避开到半米外,反手握刀后脚一蹬如箭离弦般冲了出去,朝对方颈项横斩。      今井信女毫不迟疑回腕挡刀,另一只手伸向身侧抽出另一把刀来,双刀凛冽交错在胸前,瞬间封住了所有死角。      不愧是天道众——   只是一个随意的立姿,就让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薄弱点。   玖木绫舔了舔嘴角,十指发力扣住刀身,后槽牙一咬正欲强攻上去,楼下一连串的枪声却不识时务响起,一声比一声冷亮。      土方十四郎似要放手一搏般,对迎面而来的子弹不避不闪,直面着佐佐木异三郎的枪口猛冲过去——   蠢死了这家伙,对方冷热兵器混着来,根本不是用刀硬拼可以解决的吧。   眼前闪过副长被打成筛子血肉模糊的画面,毛骨悚然的寒意窜上脊骨。玖木绫再不迟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掠至今井信女身边,举刀直劈而下!      对方双刀齐舞勉强拦下她的攻击,就在这时,有把陌生的刀刮过凌人杀意,直击今井信女的要害!      ——从玖木绫的手里接过了棘手的敌人,冲田总悟目不斜视,抬着刀秉持僵持的姿态说道,“你们走吧,这家伙的兴趣明显已经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你‘们’?   玖木绫往他意有所指的方向一看,近藤勋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天花板竖起食指。      意思是人质就交给他们了吗?   回以一个简短的颔首,玖木绫回身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确认062.   重力加速度让她的身体难以保持平衡,甫一接触到地面立即一侧侧滚翻单膝触地稳住身形,踝骨摩擦地表粗砺棱锐的碎石,刮蹭出数道深刻血痕。   常年累积的惯性使她一旦找回平衡就立即保持姿势伸手摸刀,刚触及刀鞘规整绵密的纹路,背后骤然有股喷薄的热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响缠住发梢,将纤柔发丝炙烤得焦卷起来。      强力高压的气浪冲刷进击,比她更靠近爆炸中心点的地方有人猝然被炸飞了出去,佐佐木异三郎迎面而上,刀尖没有一丝回旋利索地呈直线斜切出一道激闪的利光。   土方十四郎从肩胛到髋骨被刀刃剐过皮肉绽裂翻开,早已被爆炸冲击折断的肋骨挤压肺叶海绵体,急促呼吸着踉跄跌撞上地面。      “……”   她大概稍微来晚了一步。不过这样也好……也免去了见面的时候麻烦的尴尬了吧。   从对方的喘息声里分辨出了呼吸的波纹,虽然频率极高但是气息却很足,玖木绫初步判断他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   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玖木绫看着对面正用空洞冷定的眼神打量着她的佐佐木异三郎,挑起了嘴角以刀点地站了起来。   这个男人——似乎很想就此让副长死掉嘛。      “副长——!”   望见土方十四郎狼狈跌倒不省人事的模样,屋顶上的佐佐木铁之助与底下空场里围着的真选组众人同时嘶喊出声,但被绑成粽子的铁之助只能勾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而真选组队员们却因玖木绫提刀横在眼前而犹疑着止步不前。      “Yooooooooooooooooooo~德玛西亚!”   兴奋地连吹了几响口哨,混混们的头目清脆地击了几下掌,扒着围栏使劲朝下挤眼睛,“这么快就解决掉了一个啊,警匪剧真不是盖的,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喂,那个新来的妹子,再接再厉爆掉那个见回组头头的菊花,我们就……”      没理睬上方传来的挑衅声,低垂的眼睑侧渗出的冷光扫过昔日同僚迟疑着按刀的手,玖木绫右臂一抬接着回手翻转,刀尖在手腕半尺开外转了朵银花,五指捏牢了刀柄,将注意力聚焦到对面。   “唔,这场闹剧还真是吸引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枯长的手指骨节循规蹈矩地按着某种节拍一下一下轻叩枪栓,佐佐木异三郎眸光平直地回视她,表情不起波澜,“阁下又是……”      “真选组副长的前侍从。请多指教。”   敛容站得笔直,玖木绫语速飞快地回答了他。   身形在一个瞬间展开,足尖研磨地面旋转半个角度,她闪电般冲了出去,在对方做出回应之前擦身掠过!      动作闲淡地松开手指,落下沾血的刀进了鞘,玖木绫背对着他,抬手抹下蒙在额迹的一层薄汗。      佐佐木异三郎不着痕迹地一皱眉,转过身来面向她,同时指尖浅浅点了点侧颈被她撕开的血线。   利落整齐的切口,断层处与他致命的动脉相距不过分毫,外渗的猩红在白衣上大片铺开。   ——十足的杀意透过汩汩淌出的温湿血渍蹿到他的指腹与掌心,被他敏感地捕捉住。      “想要杀了我吗……荆棘流氓的侍从,果然跟他一样,都是这种野蛮的秉性。”   垂下滴血的指缝依然神情平静,佐佐木异三郎从纤尘不染的整洁风衣中夹出了一块净白手帕,拭去凝固在皮肤上的薄薄血痂。   对角将手帕折叠成一丝不苟的方块,重新揣回怀里。他抖了抖右手细瘦指节,扣住刀柄一寸寸抽了出来。      “见回组,列队。”   哑灰色的眸子锁住回头斜眼看他的玖木绫,佐佐木异三郎稳稳抬起持枪的左手,同时沉声下令,“给我冲进去。”      不以为意地掀了掀细长的眉尖,玖木绫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不躲不闪,眼底浮上通透的恶质笑意, “凭这种猥琐的双响炮就想对付我,不觉得太天真了点吗,异阿三。”      “是异三郎。”   身旁,训练有素的见回组队员们排着整齐的队列鱼贯向废弃大楼的入口进发。   在楼顶混混们恼怒的呼声中,佐佐木异三郎视线不转,气息均匀稳定,“对你刚才爆发的杀气,我稍微有点好奇。”      玖木绫屈起手指敲了敲插在鞘内的刀,撇着唇角无聊地摇摇头,口不对心地随意道,“哦哦,那真是我的荣幸,异三炮。”      “是异三郎。”   极有耐心地将她的故意刁难纠正回来,对方举在侧前方的左手忽地一歪,扳机毫无预警即刻扣下,枪膛内击锤压上撞针一颗子弹激射而出——      听到爆响的枪声之前玖木绫就已经直冲着对方起步走去,头也不偏任凭子弹擦过脸颊打飞了盖在耳廓前的一绺黑发。   她步入他面前半米内的范畴站定,两人之间无形的混沌杀意倾巢而出,席卷碰撞一触即发。      “……!”   见回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向废弃大楼内奔袭,却没来由地突然停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被压低了的惊呼,此起彼伏。      “唔……”   佐佐木异三郎只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便立刻紧锁了起来。      白色制服的包围圈让开了一道通路,露出的身影正靠在入口处的墙壁上,喘着粗气支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缓缓站直。      “怎么又是你啊。”   把表情异样的佐佐木异三郎搁置在一边,土方十四郎瞥了玖木绫一眼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嗤地低低一笑,单手拄刀哑声说,“上次是你*,这次还是你——每次丢脸的时候你都在,还真是让人不爽。”      “之前不是都已经拜托过你好好照顾自己了吗,结果我一不留神你就又把自己搞成这幅蠢样子,下回再这样我可不管了。”   喉咙有些发紧,玖木绫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自动后退了半步,刀鞘挂回了身侧。      “知道自己神烦就赶快一边去。”   伤痕遍布的脊背抵住后墙,艰难地保持着濒临失溃的平衡,土方十四郎提手拔出插在地里的刀,紧绷膝盖稳住身体,一句话刚说完就又变了主意,“……等等,先过来给我点根烟。”      “已经是连这种能力都没有的残障人士了吗你。”虽然嘴上不留情面地指摘,玖木绫还是穿过屏息凝神等候命令的见回组队员们,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对方锐利依旧的眼捉住她的面孔,有一线不知名的光稍纵即逝,“上衣口袋里,快点。”      从他脚边的地上捡起破成碎布的真选组队服外套,摸出烟盒和火柴,玖木绫捏来一根烟卷含在口中,埋下头划着了火柴将烟尾点燃。   砰地一声,一枚弹头刺破杳腾而起的稠白烟幕,纵穿两人之间打在玻璃上,碎成纵深的蛛网裂纹。      致命的威胁还在眼前徘徊,两人却都没有动。   玖木绫帮他点着了烟,捎带着顺便吸了一口,结果被浓厚辛辣的烟草呛得咳嗽起来,赶紧满脸通红地从唇角把烧着的香烟揪下来,敬谢不敏地递到他嘴边。   看也不看就稍稍低下头咬住,尼古丁的味道从口腔侵入浸泡肺叶,再形成拉长的絮状烟丝吐出来,一个来回的流转让土方十四郎嘴角一翘,瞳孔中燎烧起灼亮锐光。      “啧。看来面对你这种类型,不让你连呼吸都停止,就会被一直纠缠到不死不休呢。”   漆黑枪身悄无声息地端起瞄准,佐佐木异三郎透过准星盯着他,眼角泛起煞气,“给我让开,荆棘流氓。”   话音一落,又是一颗子弹穿膛而出,划开冷凝的空气向土方十四郎直击,炽热的火药味搅动起雾状白汽。      就在同一时刻,佐佐木异三郎脚步一转,举刀与弹药一同袭去——   刀刃和枪弹从两路刁钻地袭来,意图封住土方十四郎的所有退路。      那颗子弹,躲开是死,不躲也是死。区别就在于在子弹和刀中对方更喜欢哪种死法——至少在那个时候,佐佐木异三郎是胸有成竹地如此盘算的。      警靴硬厚的底部抵墙蓄力,在一刹那间涌动而出,土方十四郎的刀尖迎上急速旋来的子弹将其纵向劈开,就势紧随其后的佐佐木异三郎的左肩,转身刀口埋进对方肩膊的筋肉将他一路嵌进了墙里。   年久失修的脆弱墙壁砖瓦碎裂,以被钉在其上的佐佐木异三郎为中心塌陷出不规整的圆形裂纹。      握住刀尖一拧,对方肩头残血碎肉喷溅。腥热的液体落到脸上沿着轮廓滑下,土方十四郎叼着烧到一半的香烟,单手举刀面无表情——   “你果然比较适合装饰在花园里,肮脏的蔷薇。”   秋日夜晚的细风卷过,洗刷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膻味。      ……   “这么一看这家伙也还算帅气,跟被那把妖刀村麻纱附体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呢。”   站在远处的玖木绫耳边突然有人轻声说道,她头脑一凛刚想回身,胸口就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感。   眼前的一切都支离破碎,呼吸逐渐困难,她被拖入了废弃大楼内的阴影里,身后逶迤出一地猩红。      吃力地凝集视线,正对上少年阴冷的眸子。   她咕哝了一声,唇边滚落一串血沫,“野原……”      “没想到‘奈落三羽’这么不给力——果然最后还是要我亲自出手。”   野原新之助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和轻蔑,往外面的土方十四郎处随意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多亏了你一扯上那个家伙就失去警惕性,我才能这么轻易就得手。”      “谢谢你啦,让我报了姐姐的仇。”   看着她躺在血泊之中毫无抽吸起伏的惨白模样,野原站了起来,耸耸肩说道,“虽然你可能已经听不见了……唔。”      只来得及发出一句气音,脖子就被从后伸来的一双手轻而易举地拧断。   脑袋呈现难以想象的诡异弧度软绵绵地垂在肩膀上,野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被抽空了力气的身体仰面倒下,停止了呼吸。      “大半夜出门私会旧情人就是这种下场,你也该记住教训了吧,阿绫。”   骨节匀称的手肘撑着下巴,清见在妹妹的血滩前蹲了下来,戳了戳她毫无血色的脸。    ☆、确认063.   破晓时分。   天际线边滑开一道雾白,不规则的层叠云麓几度变幻,玖木绫抱膝坐在门口不高的台阶上,仰头凝视着天空。      “快到了,那个大日子。”   ——昨天哥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看见她顿时满面笑容地抛出这么一句。      ……细细算一算,也真的是不远了。   手背按上眉骨,隔开朝阳跃出地平线时一瞬间耀出的刺目亮光,她短暂呼出了一口气。   心口处微末的跳动像以往一样有力,玖木绫放下手腕,忽然意识到,自己来到江户已经一年有余。也就是在这短短一年多的光景里,有什么发生了彻底而不可逆转的改变。      时光流逝对于从前的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只有站在那个人身边,她才终于抓住了时间存在的实感。      那日被野原家的弟弟一刀贯胸,可能是因为对方过于急切和仓促,锋利的匕首侥幸绕过了致命的脏器,只是纯粹伤及到皮肉和几处大血管。   据说那天真选组和见回组的明争暗斗最后以平局告终:真选组解救了人质还顺带捞上了一个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的白夜叉,而见回组则斩杀了多数的攘夷志士。但这些并没有被当时接近休克的她所看到,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身处玖木家的居酒屋里,胸前绑着厚重的几圈白色绷带。      因为过量的失血和肺部感染,她已经休整了足足半个月。   而就在她养伤的期间,清见仍在不知疲倦地接日连夜执行着高杉晋助的计划——那也是他们当初来到江户的缘由。只是现在没了‘玖木居酒屋’的身份掩护,在某种程度上也相应地拖缓了计划实施的速度。      不管怎么说……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候,不是吗。      江户城,是那个人热爱着的、赌上性命保护的地方,也是她初次触及生命中温暖美好事物的地方。这里与她背负的过去迥然不同,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世界。在这里她得到了一个虽然自欺欺人却足以以假乱真的姓氏,也得到了渴求已久的信任和依靠。   只有在江户的这一年里,她才真正的依照自己的意愿、作为一个‘人’而存活于世。      高杉晋助,把当初躲在死人堆里奄奄一息的兄妹收入麾下,给了他们一把刀和鬼兵队特殊分队首领的一席之地,也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权力与理由。清见很感激他,回报的方式就是把命交给他,从此为他而活——只要是高杉做出的决定清见都会执行,不论对错,不辨是非。   而玖木绫对高杉晋助的感情要复杂的多。她的的确确也对高杉晋助救了他们一命而心怀感恩,但倘若要以失去自我选择生活的权利、以‘工具’的方式活着作为回报的代价……      似乎根本没必要做什么抉择,因为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守住江户——这是她自己的意愿,也是她所选择的道路。      “我的伤差不多已经没大碍了。”   一句话叫定了轻快踏出门去的兄长,玖木绫拍拍衣摆的浮土站起身来,快步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今天我们一起去吧,哥哥。”      眸光沉沉看不出涵义地掠过她没表情的侧脸,清见隐约勾起唇角,什么也没说就放缓了步速,穿过巷口拐了一个弯,然后在与居酒屋只隔了半条巷子的将军府围墙处停了下来。      “……”   玖木绫动了动嘴唇,看着高约数丈的阔气油红色围墙,一脸木然,“……你玩儿我?”      “爬上去好像有点困难呢。”   眯着细长的眼仰视片刻,睫毛稍微抖了抖,清见伸手叩了叩垒墙所用的敦实砖石,在听到沉闷回响后收回手指,“挖洞也不太现实。”      左肩顶墙转移身体大部分承重力,玖木绫有些疲倦地蹙眉,故作不经意地随口说道,“这么快就到了放总开关的时候?……我还以为要再过几天。”      “别的地方差不多都已经埋设完成了。……笼罩了江户的那张网。”   清见唇边弧度抬高,笑意逐渐加深,看着她的目光浸染某种难以捉摸的叵测探究,“只是通往将军府的引线因为上次你的搅局*还需要修正一下。”      然后就是总开关铺设的时候了……吧。   “……我明白了。”   明知道对方是在间接谴责当时记忆认知混乱的自己扰乱了他的行动,玖木绫摊开手离开墙面站直,扫下肩头沾上的枯叶与红粉碎屑,转眸向东南方的侧门看了看,“我去引开这里的守卫,你就趁机进去把事情办了吧卖队友的家伙。”      ……   “所以说……”   远远看见门口面对面站得笔挺的守卫和他们身上眼熟得发烧的白色制服,一阵难以言喻的绝望让玖木绫狠狠抽起嘴角,“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儿的保镖换成了见回组?!”      “你又没问过我。”   清见无辜地眨了眨眼,极其自觉地后退到一边不易察觉的角落里站好。      好吧。   玖木绫深吸一口气提悬在胸腔,提步走向了朱红漆门打开的东南方位。   两个守卫注意到极富规律的脚步声,转头一眼便认出了她是那日站在真选组那边的身份不明的敌人,迅速对望后其中一人果断回身疾步进入内宅上报,另一人警惕地盯住她却没有贸然拔刀。   是害怕挑起两个警察部署之间的矛盾吗……可惜真遗憾,她早就不是真选组的人了。      一步跨入门内,屈起手臂一个肘击猛地锤在对方心口,玖木绫托住猝然软倒的守卫撂在门边,身旁飞速闪过一道虚影,同时耳边响起了清见的声音,“拖住他们的增援,我会尽快出来。”      她张了张嘴还没回话,佐佐木异三郎惫怠而稍显轻慢的声线便从另一头悠悠飘了过来——   “唔呀。听说有真选组的队员来寻衅滋事才特意跑来看看情况的,没想到居然是你。”      玖木绫伸手往腰间一探才发现匆忙出发竟然忘了带刀,登时脑袋一疼,赶快悄悄往地上昏迷不醒的见回组队员挪去,同时口中回应道:   “嗯,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异三三。”   “是异三郎。”   不厌其烦地纠错道,佐佐木异三郎推了推新佩的单边眼镜,在日头照耀下反出一簇光,“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不提前预约就这么粗鲁的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话,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别误会,我对将军没什么企图。”   用余光将脚边的见回组队员扒了个遍,玖木绫十分不走运地发现佩刀被他压在了身下,刚一转回注意力就看见佐佐木异三郎已经冷静地左手握枪右手扶刀,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全副武装地对付面前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已经足够吃力了,更别提她现在还是赤手空拳。      ……真是血淋淋的教训。   出门不带刀也行,但至少要随身揣块板砖。不然遇到对面这种有营业执照的黑帮老大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对方的脸上摆明了写着‘鬼才信’。   “按照你的背景,说你对将军没有企图还真是很难让人信服。”   将‘鬼才信’换了种更有文化的说法,佐佐木异三郎忽然想起什么,提高了眼帘,“说起来,我差不多也了解到你的身份了。既然攘夷志士主动来到这个地方,恐怕也就不能让你那么轻而易举的离开。”      说着他举枪朝空中利索地开了一枪,随着一声裂响发出的象征信号,无数见回组队员们不知从哪里一窝蜂似的涌来,为首的今井信女双刀已然出鞘。   “……”   为了保命起见,玖木绫赶紧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有事好说好商量……别这么粗暴啊我说。”   说着她一个侧身滑步避开刀刃甩出的凌厉轨迹,继而又惊险地后仰让对方的刀背擦着鼻尖从上方划过,气息粗重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今井信女定住动作停止攻击,看着她眼底微转:   “你没带刀?”      对方赤.裸.裸的挑明让玖木绫以手掩面:“早上一不小心掉进马桶里了,准备有空再去买把新的。”      得到她的回答,今井信女歪头思考了一下,旋即左手一抬将手心箍着的武士刀扔了过去。   确认了玖木绫接过了刀,她才接着说道,“这样就没问题了。那么继续吧。”      “……你对我是有多执着。”   不情不愿地举刀与对方你来我往过了几回合,玖木绫总算看见了清见闪出门外时留下的视觉残影,立刻憋足一口气脚底蓄力,如箭离弦般绕过信女朝包围稀薄的方向猛冲,在击倒几名挥刀砍上来的见回组队员后闪身快速出了东南门。      一口气拐到死角才停下来扶着膝喘气,窸窸窣窣追来的脚步声在一墙之隔分散开来,玖木绫苦笑了一下,把今井信女的刀回手插.进地里,“没受伤还捡回把刀,我赚了。”      “看来这几天要闭门不出了……嗯,姑且算作为之后大闹一场养精蓄锐吧。”   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的清见朝外瞥去观望情势,目不斜视地顺口说道。      她敛着眼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地面浮动的微尘,状似随意地开口,“……我说,分布图该给我了吧。”      “不行哦。”清见回头,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透彻的双眼紧绞住,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完全剖开,“我还无法完全相信,现在的你对晋助的忠诚是否经得起考验。”      闻言指尖一阵僵硬的痉挛,玖木绫抿起嘴角,没有回话。      “行动的时候我会把那东西交给你的,在此之前就先稍安勿躁吧,阿绫。”   笑眯眯地安抚般说着,清见想了想,径直走向她,“对了,行动方案里你的任务没变,还是负责带队牵制真选组。”    ☆、确认064.   夜凉如水。   寒露漏入纸窗间琐屑的罅隙里,浮起一层微突薄雾。      “这个城市需要的不是破坏……而是毁灭。”   满室浸泡在死寂的漆黑中,背对着众人的高杉晋助缓缓放下手中的烟管,月光刺入独眼浊化溶解,令他的整张脸都处在半明半昧的模糊光晕里,雾沉沉让他此刻的神态显得极不真切。   他开口用自嘲般的语调短言一句,声线空荡而渺茫,只余下盘根滋长的混沌绝望。      暗金袖蝶徜徉在半敞的和服襟口,他呼出一道绵长纠缠的白色烟丝,指节点触浮凸的蝶翼,始终半侧着身子没有回过头。   “是时候了。让他们也尝尝我承受着的苦难和伤痛吧——虽然这还远远不及松阳老师所遭受过的万分之一。”   声音乍然降低到轻如喃语,瞳孔间蓦然铺开的却是寒冷至极的冰屑。      垂手立与屋内的几人相顾四望,只是轻微地颔首。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率先开口回应,声线低沉温煦,“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完成的,晋助。”      “痴汉是病,哥哥你为什么放弃治疗。”   另一个微哑的女声语速飞快,“……总而言之,还是按照一年前敲定的方案各自执行,都没问题吧。”      没有人提声发出异议。      高杉晋助轻轻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随意摆了摆手,抬眼看向窗外被云翳遮掩的明月,“那么,就从这里为起点,让整个世界都化为飞灰,为松阳老师陪葬吧。”   层云膨胀漫漶而开,最终将月影全然吞没。      江户城阡陌交通的街巷烛火经受风熄,彻底笼罩在一片不详的黑暗之中。      ···   ···      将军宅邸。   深秋的气候闷湿燠热,佐佐木异三郎仰面直卧在床褥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得起身披件单衣,踩过黏稠夜色来到前庭。   深重的月光披靡,他拣了把沁凉石凳坐了下来,闭着眼感受难得的长风通汇。      ——毫无预警地,地动山摇般巨大的爆炸声嗡地在周围炸开,瞬间震碎单边眼镜。脑内持续轰鸣成一片,零碎的砖瓦残片被炙烫气浪挟带着四面崩裂,划过衣袂袖角割开皮肉,留下血肉黏连的擦痕。   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随手将失去作用的金丝镜架摘了下来塞进上衣口袋,佐佐木异三郎抬起双眼,似有所感地看向轰地一声全然塌陷的高耸围墙。      此时踩在断墙残垣上的是一张陌生面孔,缭绕着难以琢磨的笑意,眼底却有杀气悄然迸溅纵横。   “是你啊。”   不知何时悄然蛰伏到身边的今井信女两手按刀,哑红的眸子斜斜上挑,表情有些古怪的期待,“鬼兵队的清见……吗。”      捕食者般充满了侵略性的神情在脸上漫开,清见唇边勾起微妙角度,略一抬手。   混乱的拼厮搏杀声登时响彻了将军府,佐佐木异三郎脸色微变,匆匆回身向内宅奔去。      同一时刻。   玖木绫带着指配给她的行动分队无声无息地疾步穿梭,目的地明确且唯一。      在临近目标三个街口处她忽然紧急停下脚步,抬臂阻止了身后队伍的跟进,眼底酝酿着无以言表的情绪,她回过身去,直面步伐齐整跟随在后方半米开外的部下。   明亮沉默的眼睛,倒映掌中一闪而过的锋锐刀光。      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去做某件事,可情感却偏偏背道而驰。   ——这是她选择的路,她会笔直地走下去,不流泪也不回头。      “分队长……!”   仿佛被死神攫住了咽喉,站在最开头的队士后退一步,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以某种异于常人的扭曲姿势被甩了出去,分崩离析的身与首混杂碎肉残血粘附地面。      显然没有预料到突如其来的变故,余下的队士们纷纷后退,面对面前突然倒戈拔刀相向的分队长,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有些人畏手畏脚地鼓足勇气握起刀打算还击,但更多的则果断转身就往纵深交错的巷间四散奔逃。   ——然而扑面席卷而来的杀意却比他们的步速更快。      纷乱交织的冷锐光华每一次闪动,都为空气中漂浮的血腥气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夜幕之下染血的身影犹如从地狱归来的罗刹,鬼魅之气黏着粘连在快速移动的周身,所到之处脚边横尸滋生,残肢遍地。   雷厉风行地解决掉意图逃亡报信的攘夷志士,玖木绫舔了舔嘴唇浸润的浓稠甜腥,提着滴血的武士刀一步一步朝着明显已经失去战意的队士们走去。      ···   ···      真选组屯所。   为了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保持充沛体力,真选组队员们一般都保持着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所以平日里江户城悠扬的钟声刚敲过九下,整座屯所就已经熄灭灯烛全然陷入沉眠。   但这一晚直到漏夜三更,屯所内的灯火仍焚风不息,反而越烧越盛似欲彻夜长明。      “有市民看到恐怖分子引爆炸弹袭击了将军府”——起因是这么一份紧急通告。   真选组处理事件的反应迅速,立即组织结队整装待发,刚准备前往将军府进行战略支援,又有市民穿着睡衣歪戴着睡帽亟不可待地跑来报案:“江户市立人民医院爆炸啦!整栋楼都塌了一半!……呜呜妈妈这个地球真危险,我要回火星……”      安抚并送走了惴惴不安张皇失措的市民,还没赶得上喘口气就又迎来了新的报案人:“你们是江户城管委员会吗?歌舞伎町的冠希便利店轰的一声就炸没了,我……”      源源不断接到类似案子的真选组队员们焦头烂额,终于不再有报案人登门,捕捉到喘息时机的土方十四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旋即整顿队列,分散成几支小队打算分别去到市民反映的爆炸地点探查。      可是没等他踏出屯所大门,迎面徐徐而来的一道纤细身影就将他的脚步生硬地定在了原地。      长及膝上的短和服遍布刀痕,风干的血痂凝结成焦黑颜色,她的气息却均匀而平稳,眼神缄默无声,扣在刀柄的五指骨节微突,显现恒定的力道。   尽管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她单臂抬起,明显地透出阻拦意味——   “鬼兵队绫绡……参上。”      “……嘁。”   几乎是在她有所举动的一刹那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土方十四郎略微挑眉看向她,青蓝眸光折进月华,因太过复杂而变得难以解读,最终化为嘲讽的笑意挂到嘴角,“我说今天晚上怎么意外的不同寻常啊,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   “请多指教,副长。”   没有任何多余的否认和诡辩,她只是稍稍垂下眼帘,嘴唇抿起一条线,刀尖微凝。   下一秒,血液陈腐的腥膻味与死亡气息搅拌成一股朔风,伴随着刀刃一同卷至眼前!      ……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个清晰认知在他心里激起异样的感受,土方十四郎咬紧了香烟烟嘴仓促抽刀格挡,还是被对方强劲的力度逼退半步。      已经是敌人了。   终于是敌人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额迹一阵跳痛,但是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在的局面。   ——对现如今的境况早有预料,消化的过程也就快了许多。   紧紧捏住心头的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陡然加重,他将其理解为被背叛的恼怒在作祟。      将无用的感觉抛诸脑后,土方十四郎端住身体站稳,手臂一转刀身摩擦绕过,直刺她薄弱的颈项。      她头一歪避开他的攻击,一记正踢直踹上他胸口,随之而来的是对准防御漏洞处角度刁钻的诡戾侧劈!      他惊险地空中折身急速躲过,对方的利刃继而削掉了半个烟头,滚到地上被脚尖碾过滋地一声熄灭。      你来我往数十个回合,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对方给予的深浅伤痕。   索性将烟蒂吐到一边,土方十四郎低低喘息一声,忽地目光一凝敏锐地注意到,或许是因为身上一开始就带着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多处刀伤,她的动作偶尔出现了迟滞的涩感。   于是多方留意之下,他抓住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空当,身体一斜让对方凌空而来的刀尖削掉肩头筋肉,反手一刀干脆利落不加迟疑地贯穿她腹腔。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玖木绫感到那把曾经被她亲手仔细磨洗过的刀狠狠穿透了肋骨,擦着心脏绞拧着灵魂。   肺叶里稀薄的空气尽数压榨而出,脖颈气管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死死勒住,她渐渐觉得呼吸困难。      ——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佞?   对付穷途末路拼死一搏的攘夷志士们已经消耗了她的大部分体力,视网膜内映出的一切景象模糊复又清晰,抓着刀的手指因过度发力而痉挛颤抖。   她步履虚浮地向后退去,脱离深埋进腹部的刀锋,目光怔怔地凝望他。      在一个瞬间鲜血迸溅,两滴落到土方十四郎的脸侧滑下来,带来异常的温度和热感。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五指终于疲软地松弛开,麻木的钝痛遍及全身,她看着他张了张口,无力地向前倾倒下来。   她已经尽力了……无论是对晋助,还是对他。      不知道被什么所操控了意志,他上前一步用没有握刀的一侧手臂接住了她,瞳仁闪现隐约的抖动,紧接着又被陌生的情绪全然湮没。      “晋助他……一直策划着,想让江户城沉入地底。”   躺在他怀里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玖木绫大口呼吸着却只能发出含糊嘶哑的抽吸声,她苍白地笑了一下,嘴唇剧烈翕动。      “他所筹谋的一切……都在这张分布图上。”      手心里被塞进了一团触感柔韧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淋漓着斑驳血迹的纸团。      “虽然有点过分……但是作为这张分布图的交换:就这么一分钟……可不可以请你别动。”   她吃力地说着,抬起手指摸索着搭上他的脸,继而指腹顺着颈部线条划过喉结至到领口,抓住领结将他一把拉下。   湿滑的液体从她指尖被蹭到皮肤上,留下蜿伸的血痕,连同她温热的气息一起蒸发凝集。      另一只手环过后颈,她勾起头,咬上他薄削的嘴角。   他的舌尖尝到一缕厚重得化不开的血锈味,还有她嘴唇上淡淡的腥甜。      ···   ···      将军宅邸。   整座城市的中心,被烈火封锁的塔楼顶端。      “老师……时隔多年,这份厚礼……您喜欢吗。”   高杉晋助站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任由翻卷不息的炽烈火舌舔舐足踝,表情带着阴鸷可怖的疯狂,有如邺火淬炼而出的厉鬼修罗。      他动作轻缓地摩挲着手中的红色按钮,神色骤然柔和下来——   只要按下去,整个江户城就会失去全部支撑和阻力,彻底埋入被无数爆炸掏空的地底。      那个人独自在冰冷的地下待了这么久,突然有整座城市来陪伴,一定会开心地露出温柔的笑容吧。   他精挑细选多年,才最终敲定了这最完美的陪葬品。      “喂——塔楼上的那个中二病矮子,你已经被包围了。”      扩音器冗杂的音质递入耳畔,高杉晋助冷定勾唇,抬眼向上空看去。   ——有架警用直升机盘旋在领空,栗发红眼的少年手执遮住了半张脸的喇叭大声规劝着。      眼前虚影一晃,从直升机敞开的舱门内一跃而起的人踏入身前。   高杉晋助看着来人,眉角半扬开口道,“真选组的鬼之副长吗。”      “放弃吧,高杉晋助——”   土方十四郎回视他满不在乎的脸庞,没什么多余表情地继续说道,“你精心布置的全部,统统都已经被我们彻底铲除了。”    ☆、确认065.   那场声势浩大的动乱之夜落下帷幕后,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多大改变。   日复一日的每天清早在屯所集结训练,晌午出门巡街,傍晚去歌舞伎町的卖场里囤积蛋黄酱。   ——只是他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好像残留着某个人的影子。      真选组屯所是她暂住过的,江户商业街是两人一起巡查过的,就连歌舞伎町都好死不死的住着她那个银卷毛的后爹。   也不知道那家伙最后死了没有。      那天午夜她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感受到她原本就微弱如游丝的呼吸僵冷下来。   那个时候,他的确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把她软趴趴毫无生气的身体抱回部屋妥善安放好后,他去依照那张分布图里传递的讯息阻止鬼兵队的阴谋,第二天清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屯所,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   榻榻米上只留下了曾经属于她的那一半手铐。日光射进来,刺入眼睛里让瞳孔有些发疼。      ……她还活着吗?   鬼兵队如果知道了是她使他们筹备多年的计划破产,会把她怎么样?      ……   算了,反正这些都……   ……与他无关。   明明心里这么想着,胸口处却明显传来一阵窒息的钝涩。      他站在江户喧嚣如常的街头,嘴角衔着的烟卷缓慢灼烧,烟幕爬上面容。   曾经是生离,现在是死别。   明知道等待已经不会再有结果,可为什么他偏偏还是不死心。      ···   ···      玖木绫抽开交叠的双手,细微的动作牵动肌腱,撕扯着周身的伤口引来沉闷胀痛。   她轻微抽了口凉气,挣扎着把有些发颤的右手举到眼前,在满目黑暗中努力辨析着指骨的轮廓。      ——说不清有多久没有见到光了,她只能依靠这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双眼仍能视物。   那天黎明破晓,清见在副长的部屋中找到了重伤的她。她心下十分清楚只要自己此时被哥哥带走,再回来的几率就渺茫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于是在离开前她私心将自己的半手铐丢在了枕边。   有那个凭信在,副长大概就不会忘记她了吧。      铩羽而归的高杉晋助很快意识到内部有人背叛了他,无需太过细致的清查就探明了她做过的行径。没有多余的表示,甚至连辩解的机会也没给她,就将她关进了这个四面围墙密不透风的暗室。   没被杀她就已经很庆幸了。   只是到头来……她还是让晋助失望了啊。      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只不过是晋助要做的事她已经无法认同。   苦笑连连地抬手按上眉骨,她闭上眼短吁了一声。      一手不露声息地扒开送饭的小隔门,清见透过铁窗向内看去,只能见到一隅朦胧模糊的影子,蜷缩着身体很不安的模样。   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   她被人抓住后把手心打得血肉模糊,还死抓住偷来的食物不松手。当他回到兄妹两人暂住的神社里,推开枯朽的木门时,她也是像这样抱着来之不易的食物蜷起身,警觉戒备的目光在看到是他后才松弛下来。   ——跟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扣在拉环上的手指微微紧绷,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靠上冰冷的铁门,长指抵住额迹,鬓边黑发垂落遮掩住脸上的表情。      最初的愿望很简单:想让妹妹活下去。   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只是单纯意义上的‘活着’,似乎还远远不够。      他终于不再迟疑,决定将多日来徘徊在心底的念头付诸实践。      ……   拉门咯吱的细响引起了高杉晋助的注意,他手中零散划拨三味线的动作不停,只略挑起眼梢看向来人。   清见反手阖上门,端正坐到他身后的软垫上,罕见地短暂敛容片刻不语。      静寂蔓延满室。最终一如往常地,还是清见先开了口——   “放她走吧。”      “哦?”   并无半点意外的神情流露,三味线不成调的散音戛然而止,高杉晋助转头看向对方,眉角细微掀起,“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因为是唯一的妹妹啊。‘想让她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平稳度过剩下的人生’——身为哥哥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浅叩着磨损不齐的刀鞘,清见直视对方浊色的独眼,语调平淡微薄,“如果是我的话,想带她一起走,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吧。”      高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挑起嘴角轻笑起来,“那你为什么没有走。”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因为离不开晋助啊。”清见理所当然地回以一个微笑,瞳孔阒黑幽邃有如一潭深渊,浸润柔软的海藻般氲着笑意,“所以放她走吧,我留下来做你的左眼。”      ···   ···      “新年伊始,大江户电视台的特别节目也开始啦!电视机前的小朋友们,保护视力预防近视,要离电视三米以外再做眼保健操哦!”   身穿樱粉色花纹和服的花野记者举着话筒,对着摄像机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我们将会在街上随机抽取路人提出问题,请被提问的民那桑认真回答哟!——哦哦,迎面走来的第一个居然是最近风评持续低迷的流氓城管真选组的警察先生,让我们来……”      “谁是流氓城管啊?!”   一脚踹向近距离凑来拍正脸的摄像机,土方十四郎抽着嘴角满怀郁结。   巡街的半途中接到总悟电话,说是屯所要举办什么见鬼的新年聚会,他才迫不得已转路往回赶,结果偏偏又遇到这档子倒霉事……一定是他走在路上的姿势不对。      “那么这位城管先生,”身手敏捷地往旁边一跳,花野记者锲而不舍,向前跨了两三步将话筒递过去,“这里有几个制作组精心准备的问题,请你务必如实作答。”      “……”   眼见着躲不过去,土方十四郎只得硬着头皮止步,身高的落差让他倾斜视线,为了真选组的公众形象满脸不爽地象征性一扯嘴角。      “最崇敬的人是?”   “我们局长。”      “成瘾的恶习是?”   “……烟。”      “倾慕的偶像是?”   “苍井……我干嘛要告诉你!?”      “最爱的体位是?”   “骑……等等,我说这个节目真的是全年龄向的吗?小心我上报广电总局查封你们啊!”      “稍安勿躁啦城管先生。哦哦,下面最让人期待的问题终于来啦——”   花野记者清了清嗓子,流畅自如语速飞快地问道,“最放不下的人是?”      一口一个城管你还叫上瘾了……土方十四郎刚想不留情面地出声吐槽,就听见对方用饱含期待的八卦语气问出的问题,瞬间一愣,别开了直对摄像机的目光,右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低声说——   “……那家伙吧。”      “居然是这么含糊其辞的回答!”失望地一撇嘴,花野记者低头一看手里的题卡,复又打起精神振作了起来,中气十足地扬起声调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最想要实现的新年愿望是?”      “……”   僵硬地一扯嘴角,土方十四郎重新面对摄像机高频闪烁的光圈,抬手比了个‘V’字,“Love&peace。”   说完他果断转身,头也不回匆匆地大步离去,给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留下了一个寒风中孤直挺拔的背影。      ……   令土方十四郎没想到的是,他回到屯所时那个没营养又掉节操的节目还在继续。      “刚才我们都看到你那张放大的蠢脸了,副长。”   透红眸子盯着电视液晶屏眼也不眨,冲田总悟鼓着腮帮子咬断面条,含糊不清地说道,“真是有损市容市貌,果然你还是乖乖回老家种田吧。”      “……”   懒得和对方拌嘴吵架,土方十四郎盘膝坐到他旁边,随便扫了一眼,“现在进行到哪儿了,这节目。”      吞下最后一口面条,冲田总悟呼哧呼哧地端起碗喝汤,抽空回答他,“这群游手好闲的家伙们已经祸害完了歌舞伎町的万事屋旦那,现在到了吉原。——唔,他们好像拦下了一个百华。”   他一指电视机。      花野记者身旁,戴着黑色面罩的百华侧颈微弯,十分安静地垂手立于一旁,聆听着对方逐渐脱线的问题,只留给摄像机镜头一张低垂的侧脸。      “最崇敬的人是?”   “矮杉晋作。”      “成瘾的恶习是?”   “……酒。”      “倾慕的偶像是?”   “饭岛爱小姐。我觉得她是业界翘楚,勤劳努力的楷模。”      “最爱的体位是?”   “这个必须回答吗,虽然有面罩给脸打了马赛克但还是会觉得不太好意思……好吧,骑乘。”      “到现在还放不下的人是?”   “……”对方滞住半秒。   “……那家伙吧。”      “哦哦?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吗!刚才有一位脑筋缺根弦的暴力路人甲也是这么敷衍过去的呢。”无不遗憾地咂咂嘴,花野记者捏好话筒,往对方唇边又递近了半分:   “最后一个问题,新年愿望是……?”      “想要个姓氏。……不过这个大概不可能实现了。”   她终于正视镜头,层叠睫羽隔阂深黯的眼仁,语声迟缓微顿,“那么,希望你一切都好。”   仿佛被那目光直扎心脏,土方十四郎呼吸一窒,      “土方先生,新年聚会就快要开始了,这种时候你又跑去哪里。”      身后传来冲田总悟的声音,土方十四郎向外疾步走去的趋势不变,言简意赅地答道,“……吉原。”      ···   ···      铺天盖地的华灯盖住月影烛梢,靡靡弦乐和市井之音在夜幕之下混杂铺开,玖木绫驻足在漆着酒污秽物的矮墙边,双手抱胸微仰着头,孑孓独立的身影与这新年热腾的氛围分外格格不入。   新年了啊。   本来还不错的心情被那一通莫名其妙的采访节目搞得恶劣已极,她呵出一口夹着白雾的暖气喷在掌心,合拢了手掌企图抓住暖洋洋的温度。      被高杉晋助驱逐出鬼兵队后,自认为不能再去给副长添麻烦造成困扰的她无处可去,最后迫不得已在吉原找了份工作。依然是血腥残暴的体力活,但至少她有了五险一金和充裕的、属于自己的自由闲暇,所以虽然偶尔亟待处理的事端危险又辛苦,她还算很享受目前的生活。   ……除了某些时候,无端地有点怅然若失。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块什么。      长久压制的负面情绪被刚才记者尖锐的问题挑了起来,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地充盈了内心。树梶摇下斑驳倒影,她背倚粗粝枝干蹲坐下来,扯下面罩做了个深呼吸。   寒凉空气渗入肺叶,奇异地带来了宁静与安定。      正准备合眼小憩一会儿,一阵异样的骚动声就将她惊起。      ……   “吉原不欢迎幕府公职。”吉原百华之首——月咏手持一把通体利黑的苦无,极不友善地冷眼睨着面前的闯入者,“无论你这次来想要得到什么,都请回吧。”      “我对你们内部的家务事没有兴趣。”   对方的态度也不落下风地生硬固执,搁在身侧的手甚至已搭上刀鞘,“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绫绡的百华——我要见她。”      “没有——我说了,请回吧。”   伴随着不客气的逐客令,苦无脱手而出。      无数闻讯而来的百华将他围拢中央,只留下一条通往出口的空路,摆明了要不计代价将他驱逐。      “喂。”   刀未出鞘便抬横挡下手里剑的攻击,对方偏过头嘴角上扬,对着确定无疑的某个方向笑着哑声道,“你说你想要个姓氏,不如干脆改姓土方吧。”    ☆、番外一   事情开始于土方十四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我说。”      “……?”   正埋头忙着在水龙头前洗碗的阿绫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满脸不明就里。      “刚才我研究党政纲领,突然看到一句话。”   他一本正经地清清喉咙,悄悄拿眼梢瞥她,声线板得十分正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身为警察,我要起党员前锋模范带头作用。为了不知法犯法,所以我们得结婚。”      “我不干。”   想也没想就干脆利落一口回绝,阿绫冲掉了满手白花花的松软泡沫,斜斜扭头瞪了他一眼,“连最基本的求婚流程都不走,我在你眼里是有多廉价啊十四郎酱。”      “……你说什么?”   土方十四郎怔了一瞬,抽了抽嘴角伸手扶额,“基本求婚流程……?那是哪儿来的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   真选组副长就此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之中。      “真是稀客啊,新吧唧快给多串君上一碗狗粮。”   银发天然卷的武士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脑袋侧卧在沙发上,见他推门进来死鱼眼挑了挑,伸出一条腿脚底踩下去把铺了满地的《JUMP》扫进茶几下面,随口吩咐道。      “狗粮给了这家伙定春吃什么阿鲁?”团子头少女义愤填膺地挥起拳头,清脆的嗓音连珠炮般抱怨着,“饲料小姐消失以后定春已经萎靡不振好久了,最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食欲呢阿鲁。”      翘着小拇指挖起鼻孔,坂田银时嫌弃地一瞟正吐着舌头蜷成一团巨硕绒毛球的白色大狗,“谁管它啊。我早就看那只憨傻死蠢吃得比哥斯拉还多的小怪兽不爽了,还不如再养一头披着人皮的眼镜有价值,对吧新吧唧。”      “银桑你住口好吗拜托你住口好吗!谁是披着人皮的眼镜啊?!还有为什么眼镜的量词是一头?!一头眼镜是哪里来的说法啊你快醒醒药不能停!!”   无辜躺枪的志村新八顿感膝盖中箭狠狠一痛,使劲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大声吐槽道。      “妈妈快看,眼镜妖怪会说人话了,还自带吐槽技能满点哦。”      ……   “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你们!!!”   土方十四郎无缘无故地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强忍住拔刀把面前为了点小事儿就吵吵嚷嚷个不停的家伙们砍个稀巴烂的冲动,按压着抽痛的额角继续说道,“……喂,万事屋。我有个委托。”      “哦?虽然最近生意不景气,但是杀人放火强抢民女之类的缺德事没有这个数我们是不会干的。”   语气闲淡散漫地说着,坂田银时翘叠上双腿,捞起桌角一本《JUMP》哗啦哗啦翻起来,同时漫不经心地竖起三根手指。      “……这么便宜吗。那请你出门左转切腹自尽吧,我给你三百日元。”   土方十四郎面无表情地说道。   顿了顿,他长长呼气重新开口,“嘁。总而言之,委托金我会付的。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要告诉我,‘求婚的基本流程’……是什么鬼玩意儿?”      闻言终于放下了手里翻阅多次早已边角痕裂泛黄的《JUMP》,坂田银时坐起身以肘支膝,用不怀好意的目光从上至下将他打量个遍,“你终于决定入赘我家做上门女婿了吗副长大人?”      “……什么上门女婿啊你想得美,白痴父女档也差不多该给我赶紧结束了吧混蛋。”   被对方盯得浑身不自在,土方十四郎粗声恶气地回了一句,逼着自己强行一根一根掰离已经握在刀把上的手,短吁了口气揉揉眉心,“女人真是难对付,你有什么好主意吗?没有的话就收缴你营业执照。”      “特权阶级还真是了不起啊——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真是太天真了多串君!”   竖起一根手指摇上三摇,坂田银时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没收我的营业执照?别做梦了。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营业执照。”      一旁的志村新八赶忙惊慌失措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裤脚,“住、住手啊银桑!!你把最不可告人的事情说出来了!!!”      “是吗,了解了。”   土方十四郎看他半晌,果断地从口袋里掏出手铐,“待会儿跟我去消费者协会走一趟吧。”      ………………   ………………      结果到头来在万事屋的那群蠢货们身上浪费了一上午的宝贵时间,还什么有用的建议都没得到。土方十四郎带着满脸不豫的神色踏入屯所大门,准备到曾经居住的部屋批阅公文,一边近藤勋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亲热地一把搂住他的肩。      “平田君在清扫你房间上次搬家的时候遗留的东西,待会儿再过去吧十四。”   大喇喇地揽着他半路折拐进自己的屋子,近藤勋笑得十分爽朗,绕到矮桌对面席地而坐,“说起来自从你搬出去住以后,我们好久没有促膝长谈过了啊,十四。对了……”   他突然压低了音量,眉宇间展露出神秘的模样,隔着桌面凑近了对方小声问道,“你和阿绫小姐的进展如何?上本垒了吗?我也想早点抱孙子啊~”      “……孙子是怎么回事,你搞错辈分了吧近藤老大。”   任由他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长串才插上一句话,土方十四郎借着他的话忽而想到了什么,喉咙一紧表情也微妙的有些郁结,“至于……啊啊,毕竟还没结婚,这么早就……不太好吧。”   就是因为这个,每次把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就差提枪上阵的时候,那家伙总有借口理直气壮地点了火就跑……真是有够不负责任。      “这样啊。”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近藤勋也被感染得忧心忡忡起来,“可是这么下去也不行,男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跟右手作伴啊。”      “我本来打算……向那家伙求婚。”   难得一见地有种叫‘不好意思’的情绪在心底作祟,土方十四郎挠挠头有些艰难地说着,一手习惯性伸向衣袋摸烟,结果却一无所获。   想起来了。从屯所搬到小公寓的第一天那家伙就举着他的工资袋和烟盒藏到背后,耀武扬威地说什么‘烟这种东西会导致男人早○所以你一天只许抽三根’,结果就真的日复一日只给他派发三根……而今天的份量早就在上午被万事屋气得不轻的时候抽完了。      真是见鬼。   尼古丁依赖症发作,土方十四郎顿感有点暴躁烦闷,换了个不那么僵硬的姿势盘膝而坐,修颀分明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轻叩桌角:   “但是她说什么要按照基本的流程来……我说,近藤老大,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居然问我这种问题吗十四,”   粗哑嗓门蒙上一层昭示着苦闷的阴影,近藤勋搔着头皮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突然回头朝门外某个方向扬声道,“原田,山崎,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土方十四郎被一阵无力感袭击,只觉得身心俱疲:“这群人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      “我是真选组的监察,”   山崎退从门框边探出头来,右手放在胸前,面容严肃还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监督身边不同寻常的动态是我的使命,副长。”      “没人让你监督自己人吧!话说原田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脱团狗。”   竭尽全力的咬牙切齿中,原田右之助眼底有灼亮火光熊熊燃烧,“感受到来自我FFF团大魔法师的恶意了吗……烧!烧!!烧!!!”      “拜托你清醒一点!FFF团……那是什么邪教组织。我不是说过信法.轮功是要切腹的吗?”      “好啦副长,这不是重点。”山崎退轻咳一声往前走了几步,认真地指引道,“你想向阿绫小姐求婚对吧,不牵着她的手单膝跪下表示诚意的话可不行哦。”      “……”一知半解地扬起削利的眉角,土方十四郎略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除了这样以外,你还要找到另一种东西才可以,副长——一种能牢牢的套到她手上的东西。”对他挤眉弄眼许久,山崎退自认为对方已经充分体味了自己的意思,便微微一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粗略地听完对方的话,土方十四郎似懂非懂,心里咀嚼了一遍他给的建议,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翘起半边嘴角随口夸赞道,“……没想到你小子在关键时候也能排上用场啊,山崎。”      ……   于是这天,买菜归来的阿绫刚把钥匙拔出锁孔,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蹲在家门口。   见她进了门,土方十四郎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难得地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子放到橱柜里,拉起她走到茶几前,搭住肩膀将她按到沙发柔软的海绵垫上。      【能牢牢套到她手上的东西——】   回想着山崎退的话确认无误后他牵着她的手,动作利落地单膝跪地,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折光铮亮的手铐,一只拷在自己左手,另一只拷到了她的右手上,咔哒一声紧锁。      “和我结婚吧……请。”惯常锋锐的目光鲜见地放得柔和下来,他加重了语气,之后又象征性地补了个礼貌用语。      阿绫垂着眼帘没表情地沉默了半天。      “‘能套到手上的东西’说的是戒指不是手铐啊副长!!高估了你的智商真是抱歉!!!”   对面的公寓楼里,山崎退一脸悲愤地将中的望远镜砸向地面。      而此时此刻,许久没有给对方回应的阿绫晃了晃腕间的手铐,歪过头眯着眼看他,“这闷声作死的节奏……我赌三百日元你又把钥匙弄丢了。”      “……”   头脑一僵,他赶紧伸手将裤袋翻了个遍,最终脱力地扭头“嘁”了一声。      她摊开手,微妙地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我赢了,给我三百日元。”   一边自顾自说着,一边顺理成章地从他上衣口袋中抽出钱包数了三张,然后她起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被两人相接的手铐半强迫地扯着往外走,土方十四郎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背影紧拧起眉,“喂……你去哪儿。”      “又在说蠢话了。”   她头也不回,答得理所应当,“今天是民政局回馈新老客户特惠日,只需要三百日元就能办手续,我们去领证。”    ☆、番外二(慎)   这次领证低调得几近悄无声息,除了当事人本人外几乎没人知道他们已经结了婚,直到有一次阿绫在菜市场伶牙俐齿舌灿莲花地将菜价硬生生砍去七成,心满意足地抱着菜篮转身回家的时候,分管他们居住的小公寓那片儿的居委会阿姨叫住了她。      “砍价砍得这么雷厉风行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阿姨松弛拉皱的脸上铺满了笑意,握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笑得合不拢嘴,眼见着四下无人赶快把她拉到角落,悄悄问道,“姑娘今年多大了?婚配否?我有个远房表姑家的儿子的外孙的堂哥……”      “不好意思,我已经结婚了,但如果你远房表姑家的儿子的外孙的堂哥想学习砍价技能的话,可以来找我收费教学。”   唇边微笑不减,看着对方语气和缓地说完,她眼也不眨就果断抽身离去。      “你结婚了?跟那个既没车没房又没升职空间的公务员?!”   居委会阿姨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然后……   然后两人结婚的小道消息就像纸片一样飞散了出去。      过了不久,两人就收到了如下的贺贴——      【十四你终于搞定了一桩难事啊,哈哈哈!要幸福哦!】   翻到背面——【我什么时候能跟阿妙小姐一起脱团呢什么时候……】      【别辜负了姐姐的心意。祝你们幸福。】   翻到背面——【前面写的都是骗人的。果然还是快点去死吧,土方先生。】      【叫我岳父,不然我是不会把让你把花子明媒正娶回家的!】   翻到背面——【叫我岳父叫我岳父叫我岳父叫我岳父叫我岳父叫我岳父……】      【得知阿绫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我真的很开心。】   翻到背面——【如果那家伙对你不好,就杀了他抛尸荒野然后回到我身边来吧^_^】      ……   “这群家伙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抽着嘴角把半叠雪花纸狠狠一摔,还没来得及闷声发火,土方十四郎就看见面前摆上了一盘淋上了蛋黄酱的炸糕。窜得极高的怒气被扑灭大半稳定到正常值,他捏起一块炸糕在蛋黄酱堆里滚了滚,一口塞进嘴里。      “沾上了,这里——”她抬手一指,“以后赚钱养家都是你的工作哦,不学会勤俭节约可不行。……这样太浪费了,我来解决掉它。”   说着她挽回耳廓落下的碎发,弯下腰用舌尖勾舔掉了他嘴角的糕点碎屑。      “唔……你这女人……”   在柔软温湿的触感从唇边传来的瞬间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乱跃动起来,他果断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腿上乖乖坐好,一手蛮横地绕过肩头把她锢在怀里,另一手箍住她的半张脸扭过来摆正,随后探头深深地吻住。      腕骨被擒得发疼,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近在咫尺,撩拨得头脑一阵混沌险些坠入危险的深渊。她只觉得耳根热得发烫,手臂环上着他的脖颈,感到有什么撬开了不由自主紧紧咬合的臼齿,缓慢细致地舔舐过牙床。他心跳富有节奏的震颤频率紧贴过来与自身联动,眼底逐渐刷上一层迷离的味道。      旋即她便感到一凉,衣襟下摆不知何时已被大幅度撩起,对方覆盖薄茧的掌心带来滚烫温度,贴合游走在皮肤上点燃成串的细小火星。   她大口喘着气挣扎着推开了他,准备像以往那样在紧要关头刹住闸:   “够、够了……再这样下去,就……”      “不行……停不下来了。”   他的指间沾染着淡淡的烟草味,倾过身来扣住她嗫嚅着还想再说什么的嘴唇,“我都已经有名分了,你还想要怎样。”   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桌边放着的结婚证,在她的视线被转移时突然偷袭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扛进卧室一脚勾上门。      被摔进床垫里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她捂着脸心知肚明该来的总归会来,自我安慰着倒也渐渐地平复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盖在脸上的十指悄悄开了几道缝,透过指间罅隙偷瞄站在床尾的土方十四郎。   扯下领结随手丢在一边,他屈指勾着后领拽下衬衫,光裸的上身肌肉薄而精实,一寸一寸紧密流畅地贴合骨骼,腰线硬朗笔挺,轮廓诱人棱角分明。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表情嘲笑嗤地一哂说道,“明白什么叫玩火自焚了吧。”   说着,他俯身覆压上来,捉住她轻微战栗的双手拢在头顶握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闭上眼期期艾艾地咬住嘴唇,“喂,紧张什么……你很期待?”      她刷地睁开眼睛,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嘴上毫无自觉半点不客气地回喷道:“期、期待什么啊期待,我只是担心身为CherryBoy的十四郎酱你坚持不到三秒钟就缴械投降了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   一段夹枪带棒的话说得一气呵成滴水不漏,只是眸中氤氲着濡暖的雾气,熏蒸得眼神和语气也都变得湿漉漉的毫无威慑力。      脉搏急速鼓胀快要撑破名为理智的弦,他几乎是半秒都等不及就迅速地有了反应。   ……该死。      一旦胶着在她脸上就再也移不开目光,维持着最后一丝游离的理智已经足够辛苦,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跟她斗嘴。   ……看来只有用别的方式让她闭嘴了。      嘴唇半带安抚性地蹭过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他的手掌探进衣摆将没用的繁琐阻碍都剥了个干净。   失去衣物的保温作用让周身温度骤然下降,而对方灼烫的体温却带来难以想象的升腾热意,冷与热在两极碰撞,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叫嚣着捏紧了她的心脏,下一秒就将撞碎灵魂。      他抚摸的技巧和力道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粗暴,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浓重微醺的沙哑,在此刻显得分外性感。   她在他难得体贴细腻地摩挲皮肤的掌下猛然弓起身子,眯着眼睛简直快要化成一滩水。      他看到她肌肤上零星分布着的横纵伤疤,不用想也知道背后只会多不会少。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从前一起经历过的血雨腥风,一切真实得仿佛就在昨日,却又飘渺得有如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   低头浅吻她蜿蜒横亘腹间的一道狰狞丑陋的疤痕——那是他当初留下的,事到如今才能体味到她有多疼。      沾满了男性气息的粗糙指腹不知何时滑进她软绵绵地敞开的双腿,酥麻的痒意随着手指的深入铺天盖地蔓延,强烈的刺激让她短暂失神,继而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缓缓埋入体内的修长指节上,她的脸上大片晕红,色彩在男人眼底洇开格外清晰鲜明。      在润泽温暖处意有所指地探寻,不一会儿就摸索到了格外绵软的神经团,略一按压就感到她的呼吸声重了不止一倍,没入体内的指间也漫上大片湿淋。      “混、混蛋……”   背脊线条都被薄汗濡湿得模糊不清,她从他的肩膊一路噬咬到锁骨想要缓解要命的快.感,一个接一个地咬下齿痕含糊不清地警告着,“不许弄疼我……嗯……”      “唔……知道了。”   抽出的手指在肌肤上留下粘稠的液迹,他再也没给她说话的力气和机会,下一秒就将她的两腿分得更开,蓄势待发的热烫顶到入口处。   “这、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就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在横冲直撞进入最底端的一刹那,扶在她腰上的手指倏地收紧。      扣在他后肩的指骨简直要嵌进皮肉里,紧缩的瞳孔流下生理性的泪水,淌过脸颊弧线落到耳后,她忍不住轻声低叫出来,“疼……别动……”   “哈……哈啊……你说……什么?”精直腰线不断律动直至顶到她最深处,他挑眉一手撑在她颊边略支起身子,“风太大了……听不清。”      “我说你……你别动……”   疼痛和与之截然相反的酣畅齐头并进快要把她逼疯,她一边无意识地软声喃喃着一边勾过他的脖子,挺身迎合的同时后仰昂头,胡乱吻他的喉结吻他的嘴角。   “……别停?”   故意曲解了她琐碎呢语的意思,耻骨厮磨滋生着难以言喻的热感与快意,他弯下.身去拨开浸湿的发丝咬她的耳垂,亦能聆听到她支离破碎不成调的呜咽,钻破鼓膜接连撩拨理性神经。      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结合,视野颠簸景象凌乱像是被随性涂抹的画布,不断的刺激凝结水雾蒙蔽双眼,喉咙里压抑着猖獗的呼喊,心脏嗡鸣作响,然后——在被不属于自己的体.液充盈填满的时刻瞬间被潮水般涌来的快.感吞没,抽噎着泣不成声。   ……是爱吗?   是爱吧。      “所以到最后你还是弄疼我了啊混蛋,给我去跪一个礼拜搓衣板。”   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她手心抓紧湿透的床单,奋力抬起酸软的腿一脚将他踹下床沿。      “……嘁,我知道了。”   锲而不舍地再度爬上床,他伸臂将缩到一边拿眼角使劲瞪他的人圈回怀里,“搓衣板会跪的。现在再来一次。”    ☆、番外三   丈夫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冷着脸一把合上画着红色圆圈的日历本,阿绫独自坐在沙发上生了会儿闷气。   之前真选组监察山崎退登门拜访,满脸愧疚地替自家副长道歉,说什么近日来电车上总是发生妙龄女学生被咸猪手猥亵的案件,前几天终于抓到了嫌疑犯,由于涉案人数众多副长不得不亲自出马审问,但了几天来嫌疑犯都嘴硬着不肯吐出一个字,更别提承认什么犯罪事实。      所以这就构成了自己独守空房两个礼拜之久的直接原因。      搞什么,这么说来她岂不是被一个变态电车痴汉给NTR了?   ……简直忍无可忍。   屏息凝神静坐了一会儿发现并无效果,她面无表情地把什么五讲四美三从四德统统丢到脑后,蹭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穿着朴素的居家和服蹬上木屐,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来到了真选组。      “真是抱歉阿绫小姐,”装作没察觉对方身上散发的低气压,山崎退畏手畏脚地端来一杯茶水双手递过去,额角暗自滚下一滴冷汗,“我说,昨天大江户日报上的新闻看了吗哈哈哈,据说有个满脑袋银色天然卷的武士喝醉酒后裸奔到将军府附近,被见回组抓去拘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眯起眼明确地表示自己已经看穿了对方试图转移话题的行径,阿绫皮笑肉不笑地把茶杯往桌面一撂,略微扬起下颌一字一顿,“我问你‘他、现、在、在、哪、儿’。”      山崎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在对方快要喷火的双眼紧迫凝视下终于心惊胆战地开了口: “副长他还、还在审讯室审问犯人……”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阿绫扭头就出了接待室的大门,轻车熟路地向审讯室快步走去。   肉眼来不及捕捉对方的动作,山崎退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早就没有了她的影子,他赶紧把手里的茶壶随便一放,嗷嗷叫着追了出去,“等等阿绫小姐!”      “……!”   正叼着烟一脚踩在嫌疑犯脸上威胁对方的土方十四郎听到门闩打开的喀嗒轻响,一转头就看见垂手站在门边看着自己的妻子。   右手握紧的刀刃刚出了一半就砰然入鞘,他收腿转身三步两步走到门口,身高的落差让他微微低下头注视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她,半晌过后终于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点不知所措的微妙心虚,最终化为一句模棱两可的招呼,“啊,嗯……你来了啊。”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劈手夺过他腰间的刀再架到他脖子上需要几秒,阿绫面皮上弯起唇角温泽柔和地笑了笑,决定先把过激的手段划入备用栏,抬起手遥遥指向屋中被吊起来拷问的嫌疑犯,明明是质问的语气却放得不温不火,“说吧,你爱我还是爱他。”      “……这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吧?!”   土方十四郎一时有点头大,跟她对视了片刻终于没办法地抽了抽嘴角,单手撑着门栏稍稍躬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满脸无可奈何,“……别闹脾气了,等我搞掂了这个家伙就回家。”      “副、副长!阿绫小姐……!”   姗姗来迟的山崎退连吁带喘地跑到她身边,左右看了看气氛诡异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识时务地闭上嘴缄了声暗中观察起情况来。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动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固执又认死理的妻子,自己本身也是个一根筋的土方十四郎只得让步做出妥协,“山崎,你先把嫌疑犯带去拘留室关好,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去提审他。”      “……是。”   赶忙回应了一声,山崎退片刻不敢耽搁地找出钥匙拷走了嫌疑犯,一时之间,审讯室里充斥着冰冷的安静。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十四郎酱。”   阿绫上前几步反手带上门,微仰着头靠近他,余光已经开始在他腰侧的佩刀上打转,“你爱我还是爱他。”      “……又在问没用的蠢话了。”   对方的鼻息温热在心口,土方十四郎看着她微皱眉头,“还用说吗,不管怎么问答案都会是你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到了椅子上,旋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双柔软的手伴随着温度灼热的吐息已经触及了他的裤链。   他一低头,得到了满意答复的妻子正以难得柔顺恭从的姿势跪坐在他的胯.间,耳边传来兴致勃勃又跃跃欲试的声线——   “好像还没试过呢……暂时不能回家的话,就在这里做一次吧。”      (未完)    ☆、番外四      绫绡出生在一个糟糕的时节。   旱季刚过转眼又成梅雨,十月朔风吹到人脸上刀割般火辣辣疼,田地里肆无忌惮疯长的杂草似乎永远也除不完。   糟糕,麻烦,令人生恶,这似乎奠定了她今后命运的全部基调。      生下她后不久,母亲就因暴病猝然离世。父亲在一年后另娶,继母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在一早父亲外出做活时总是一手抱着她,一手拉着蹒跚学步的清见,远远地沿着软土小路走向家里的鱼塘,边走边讲些带着馨香气味的小故事。   就这样没过多久,继母在洒鱼饵时失足落水,淹死在鱼塘深处。   半年后,父亲一早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不谙世事尚且天真的清见陪着妹妹在家中守了几天,最终收到父亲独自离开遗弃了兄妹两人,却最终在异乡暴毙而亡的消息。      父系家族有亲戚来收葬了父亲,两人像烫手山芋般被千推万阻,最后还是邻居独居的大伯通知年少时就出门远游的叔父,回到故乡收养了他们。   相较起记忆里始终面目模糊的父母,绫绡更能记住的是叔父常年含着温煦笑意的脸。      在叔父悉心的养育教导下,他们平平安安度过了短暂的光景,直到村里开始零星出现面目狰狞、武器先进的怪物,他们自称‘天人’,对待本地住民的态度蛮横而刻薄。   最开始的时候,天人和住民的关系还保持着某种互不干涉的微妙平衡,但是很快天平就顷刻之间向天人一方急速倾斜,平衡被打破带来的是无休止的残暴掠夺。为了从天人的火枪大炮下保护兄妹二人,叔父身首异处。   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接近被诟病指责为一切灾祸根源的他们。      还仅仅只是个懵懂少年的哥哥带着她艰难过活,想尽一切办法维持生计。叔父的房子被人侵占,他们找到了一座废弃的神社安定下来,残漆剥落的神像就东倒西歪地立在背后,凝视着草席上瘦小的两个影子,而兄妹俩却自始至终谁也没有向神明拜求过。   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十分简单,当天幕彻底地黑下来的时候就在枯草铺成的‘床’上簇拥着阖眼而眠,天蒙蒙亮时爬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分头到村舍里寻找食物。   ——所谓的‘找’,其实也可以替换为另一个更加形象的词语——‘偷’。      绫绡已经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因为偷窃被发现而遭到拳打脚踢,但印象中最深刻的却是有几次哥哥就垂手站在附近的角落里,没有丝毫施以援手的意思只是抱着臂冷眼旁观,在施暴的人群散去后才走到她身边,脸上带有面具化的微笑,沉默着注视她将嘴唇咬出了血,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跌跌撞撞站起身。      “没有人会一直做你的依靠,阿绫,就连我也一样。”   在起初她还会质问,可是清见的回答每次都如出一辙,“跌倒了自己站起来就好,但是永远别向别人伸手。”      不给予她任何依靠与庇佑,以近乎于残酷的方式强制让她独自承受一切,从而磨砺坚韧心性。   这是哥哥独特的‘保护’——而后逐渐长大的绫绡慢慢开始明白了这一点。      除了大人们的毒打以外,许多同龄的孩子也会朝她丢石子,叫她‘没姓没家的小偷’。   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块板砖扔回去,习以为常转身离开的绫绡头一回接触到了一个从未耳闻过的崭新名词——姓氏。   姓氏?那是什么?她跑去问了哥哥。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清见露出除了‘笑’以外的表情。   “‘姓氏’……吗。”大片阴翳打在他随着年龄增长线条渐渐清晰的脸上,黯淡隐匿了疏朗轮廓里全部的表情,声音沉得空洞而淡漠,“是那个遗弃了我们的男人留下的羁绊,我们不需要那种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   无法完全认同他的话,绫绡开始留意起‘姓氏’这种东西来,新年时分她挨家挨户扒着窗口朝内看去,同一个姓氏的一家人互相笑闹着,脸上洋溢着她从未见过的光彩。      有了姓氏,就能幸福。   ——从那时起,这个念头就一直经久盘旋在绫绡逐渐成型的人生观里。      某天,已经长成挺拔少年的清见满身血污地回到神社,腰间挂着一柄她只在凶神恶煞的武士身上见过的东西——   那是把刀。他稍稍抽出半寸来,眸光紧盯在被冷洌寒光削过的刀刃上,告诉她这是用来保护自己的最有力的武器,并让她也去找一把。      本能地对锋利的事物有所恐惧,绫绡并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况且,那时候她已经开始自认为生有所依——因为不久前她刚刚结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好友,野原明日香。      那时杂食店的大人们扛着她被暴打得有如破抹布一般的身体丢到墙根,她嗤笑一声用指节擦去嘴角残存的脓血,歪着头歇了一会儿,眼前笼罩的一片浊黑散去,她不期然看到了一块手帕和一张笑脸。      “大人们都说你和你哥哥是把天人引来的,但是我不相信。”明日香这么对她说。      绫绡还不懂得朋友的意义是什么,但是跟明日香在一起的时候,她会体验到前所未有的、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楚,但她知道她很喜欢。   她们一起爬上葱茏的山坡,一起等待夜晚繁星闪烁;明日香的父母是开明热情的商贩,总是会把快要过期卖不出去的食物接济给她;她还见过与明日香长相无二的弟弟新之助,那个清秀得不辨男女的孩子总是羞涩地扯着姐姐的衣角,悄悄用清澈的大眼睛打量她。      哥哥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却出乎意料地不予置评,只是在默然良久过后语气冷淡地对她说起那句重复过很多遍的告诫——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一语成谶。      一天明日香忽然约她去家里,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多次,她没在意说出这句话时对方脸上复杂隐忍的表情,欣然赴约。   然而,在门口迎接她的却是两把冰冷的刀锋。      “爸爸妈妈……在进货的路上被天人杀了。”   双目圆瞪几近眦裂,明日香提着对自身而言过于粗重的双刀,以近乎于仇恨的目光死锁住她的脸,“都是你!引来灾祸的不祥!!都是你引来了天人,爸爸妈妈才会被杀……你死掉就好了,你死掉就好了……”      ……   你也变成了这种人啊。   对接踵而至的绝望现实无力承受,所以就要把一切责任都推给我吗。   为什么我要去死,错的不是我啊。      绫绡毫无章法的闪躲在疯狂挥舞的双刀之中显得苍白无力,利刃割掉了一片衣角,在侧腹擦出深重的血痕。刺目的猩红色濡湿漫开,倒映在盛满悲哀与不解的眸中融化眼底。   没过多久体力透支的她已是气喘吁吁,满身刀痕遍布,绽开的皮肉筋膜疼痛难耐,她缩在墙角,眼神空茫一片,怔怔地看着明日香的刀锋随着充满了燎原恨意的目光劈砍而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激起了最后的求生欲,她往左闪身避开第一刀,硬生生直捱下第二刀,血花四溅中她拼尽全身力气夺过对方掌中利刃,反手将闪躲不及的明日香一刀贯穿胸口钉在了墙上。   昔日好友面目可怖地扭曲着,歪垂着头瞳仁定格涣散,眼底刺骨的激烈情绪浓重得几欲将她湮没。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从血泊之中捡起了猝然落地的另一把刀。      不去想自幼身边接连离去的亲人。   不去想苟延残喘挣扎求生的自己。   不去想唯一好友死去时狰狞不甘的面容。   背负这一切,然后活下去。      她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推开神社枯朽的木栏,对等候在内的清见扯起嘴角笑了笑,抬起右手给他看那把沾满血腥膻气的长刀。   “我也能自己保护自己了。”她嗓音涩哑地说。   我杀掉了我唯一的朋友,但是我活了下来。      ………………   ………………      十分清楚如果被发现杀了人他们将遭受怎样的对待,清见和绫绡连夜离开了生长了数年的村落。   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他们在杳无人烟的地方风餐露宿过,也曾在人口繁密的群落短暂停留,未来之于他们似乎是捕捉不到实感的一片渺茫。他们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活下去,仅仅活着而已。      直到有一天绫绡和清见误闯了攘夷派与天人激越交火的战场,枪林弹雨混杂着搏杀声挟裹死亡的沸腾杀气,电流涌动般直击心脏。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令绫绡脊背发寒,清见果断地拉着她藏身进了死人垒成的尸骸堆里。   战斗持续了不知有多久,困乏饥饿的两人终于昏了过去。      此次交锋以天人的落败而告终,鬼兵队全体士气空前高涨,每个分队长都各带了几名队士清理战场。坂田银时正在挖着耳朵坐在树墩上偷懒摸鱼,死鱼眼瞥了瞥一边认真细致地掀开每一具尸体仔细辨别的桂小太郎。      “银时——”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桂小太郎紧着挺秀的眉头,纵声招呼他过去。      不情不愿地起身凑过去一瞧,他看见尸堆里躺着两个浑身满是血污的孩子。   和桂小太郎一人扛着一个,回身走进主营里扔到了高杉晋助面前。      后者挑了挑眉,开口刚打算说些什么,被丢到地上的两人出奇敏锐地各自惊醒,仿佛操练了数百次般动作一致地伸手探刀。   眸光黯了黯,抬起一掠又伏下来,高杉晋助缓步走到两人身旁,忽地抽刀左劈——      脸上挂着洞悉的薄笑,左边的少年沉静地与他对视,单手微拐拦下他的攻势,而右边的少女看不清何时出手,一晃神利刃已经稳稳地架在了他的颈间。      高杉晋助不动声色地收到入鞘,倏尔勾起唇角捉摸不透地轻笑半声。      “叫什么名字,你们。”   修长指尖拨开少女抵在自己颈动脉上的长刀,高杉晋助没什么表情地出声问道。      “与你无关。”   把涌到嘴边的‘关你屁事’替换成一个比较有礼貌的措辞,绫绡斜了他一眼,态度生硬地回答。      “来鬼兵队吧。”   没有在意她毫不客气的回应,高杉晋助沉下视线,探究的目光扫过两人削尖苍白的脸,陈述的语气不容拒绝,“你们替我杀人,我给你们饭吃。”      后来他们就真的为了一顿饭进入了高杉的直属特别分队,负责清理被严密着的天人高层和幕府里与天人进行龌龊勾当的官僚。   就算攘夷战争结束后鬼兵队分崩离析,清见和绫绡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原因很简单——之于绫绡而言,离开他自己无处可去。而对于清见来说,高杉晋助已经成为了给予他人生意义的信仰。      “让我来毁灭掉腐朽进骨子里的肮脏城市吧。”      为了高杉晋助的一句话,清见快速制定了整套滴水不漏的严密计划。绫绡最先接到的任务,就是伪造一个能自然而然渗透进江户城中安顿下来、没有分毫疑点的清白身份。      伪造一个身份吗?   她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白纸,敲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笔尖蘸了墨水在最开头写上了三个字:   玖木绫。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